第一百三十四章 靠近
是夜,余錦瑟看著自己面前的這碗葯定定出神。
她想起了白日里同衛渡遠說的話,也終於明白恭親王為何一定要逼著自己喝葯,大抵是不想讓自己想起什麼吧!
真真是好笑。
她有什麼可圖的呢?
余錦瑟冷不丁一抬頭,就見香兒侍立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雙眼還是紅通通一片。
余錦瑟不想吃藥,想著香兒今兒的反常,便開口要問道:「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你今兒怎地心不在焉的?瞧你似乎哭過,是誰欺負了你嗎?」
余錦瑟不知為何,竟還有心思打趣:「我認識的香兒可是堅強機靈得很,哪裡還會被人弄哭了去?說說吧!」
香兒搖了搖頭不欲多說,可又忍不住偷眼瞧了眼面色溫和的余錦瑟,低頭又不再有多餘動作了。
余錦瑟知曉香兒就是恭親王安排在她身邊的一個探子,她肯定將她不少事都彙報給了恭親王,但在府上做事,忠於主子是必須的。
除了那事,這香兒還算是不錯的,於照顧她一事上也是極為上心了。
看在這份兒上她也不在意替她解決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況香兒這身份,著實惹不出什麼大事來,不定還能承這丫鬟一份情。
想著,余錦瑟面色愈發溫和,遣退了屋裡的丫鬟,又開口問道:「到底怎麼了?現今也沒人了,你莫要顧忌,說吧。」
她想了想,又狀似隨意地說道:「只要你不將事情傳到王爺口中,今兒你同我說的事兒旁人自然不會得知。」
此言一出,香兒滿臉惶恐,又要下跪。
「別,你可別跪我了,你這幾日動不動就下跪的,我心裡也怪彆扭的。」余錦瑟還真見不得旁人動不動就下跪的。
她有時候不禁想,自己看起來有那麼小氣嗎?動不動就要罰人?可想來想去還是覺著是這王府規矩多,與她無關。
「你要說便說,畢竟這也是你的私事,我管不了。只是我能幫就幫,你不說我也幫不了。」
余錦瑟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香兒也沒甚好猶豫的了,她也確實需要主子的幫扶。
余錦瑟眼見香兒又要跪,用眼神阻了她,示意她就這樣說,她才緩緩說了來。
「是奴婢的母親,本就多病,奴婢也是因著這緣故才賣身王府的,奴婢每月的月銀也都是拿回家去了的,可現今……已是入不敷出,又病倒了……」
余錦瑟算是明白了,這人是在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哭呢。聽她說來,她母親的病該是時好時壞的,全靠葯吊著呢,若是無錢醫治,也只能等死了。
這世道有多少人是這樣死的呢?
余錦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或許那時家裡再富些,一直用著葯,不定還能多吊段時間呢。後來還是自己母親怕家裡好不容易攢的銀子都耗在她的病上了,犟著不治,這才早早沒了命。
她禁不住又被往事困住思緒了,直到聽到香兒吸溜鼻涕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嘆道:「莫哭了,去將我的首飾盒子拿來。」
香兒擦了擦眼淚鼻涕,這才轉身去將桌子上的首飾盒子拿來,恭敬地遞到了余錦瑟面前。
余錦瑟將盒子接過,打開來一瞧,那裡面裝有不少貴重首飾,都是恭親王送的。說是自己的閨女以前受苦了,現今好的,樣樣都要有。
她隨意撥弄了下,就見下面壓著幾張百兩銀票。她取了張銀票出來,道:「拿去吧,不夠再同我說。」
香兒忙搖頭道:「香兒哪裡能用小姐的銀子?」
余錦瑟笑了笑:「我又不怎麼用銀子,府里樣樣都有。再說了……」
她的神情飄忽起來,自我打趣道:「再說了我也不怎麼能出府,用不上的。」
余錦瑟這話令香兒更覺愧疚,她的頭垂得更低,沒有要接余錦瑟手中銀票的意思。
還是余錦瑟勸道:「你何必這般固執?你總不想瞧著你母親就這般去了吧?你要是覺著難受,那以後就更盡心伺候我就好。你就當我覺著你伺候得好,我喜歡你,賞給你的,如何?」
余錦瑟還真沒試過說什麼賞賜不賞賜的事兒,顯得自己多高人一等似的,她自己都不喜歡。可如今好像也沒別的法子了。
這不,香兒遲疑著到底是接了,還磕了一個響亮的頭,似是起誓般地說道:「小姐放心,香兒以後定會盡心伺候你,忠於你。」
余錦瑟對最後這句話很是滿意,臉上神情鬆快了不少,忍不住打趣香兒道:「快起來吧,你面子也是大,送給你你都不要,還要我來求著你要。你家小姐我還真沒這般上趕著做過好事。」
香兒起身,露出了個靦腆羞澀的笑。
余錦瑟見了,想著,這人到底還是如花年紀,再聰慧穩重也總有孩子氣的一面。
「好了,我有些乏了,你去吧,叫人等會兒再來收拾葯碗。」
香兒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看著放在一旁的葯碗微微出神,就見那黑乎乎的湯藥襯著白瓷碗莫名讓人覺著有些滲人。
她熬了這葯無數回了,回回都是她親自端給余錦瑟喝的,這會子手心卻是出了汗,心中更覺愧疚不已。
她嘴唇張合了幾下,到底是沒說。
香兒的一番表現,余錦瑟都看在眼裡,見她沒有開口的打算,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余錦瑟臉上笑意蕩然無存,開了窗就見一黑衣人站在那裡。見了她,同她行了一禮就從自己懷裡取了個瓶子出來,然後動手麻利地將葯碗中的葯盡數倒了進去。
這一番動作完,他又從懷裡掏了封信出來,余錦瑟接過,那黑衣人又施了一禮就消失在了窗后。
兩人全程無話。
余錦瑟關好窗,將葯碗放在一邊,又躺回了床上,就像是她從未下過床一般。
見人進屋將葯碗收了,她才漫不經心道:「出去吧,今晚不用進來伺候了。給我留根蠟燭吧,我想再看會兒書。」
那丫鬟不疑有他,依言將蠟燭移了來就去外面守著了。
自從出了上回那檔子事,便有人在余錦瑟屋外守夜了。余錦瑟雖不喜,但到底是沒再說什麼,至於讓人進屋裡來歇著,她還是沒鬆口。
她不習慣,也不放心。
等人出去了,她就從被子里將方才那黑衣人給的信拿了出來,從信封中抽出,只見寫了密密麻麻許多字。
余錦瑟細細瞧來,只覺衛渡遠這字寫得蒼勁有力,又帶著狂放不羈,讓人瞧著便曉得寫這一手字的人定然不羈洒脫,有著豪情壯志。
衛渡遠先問了好便說起了正事,頭一份還是余錦瑟那日托他去尋衛天賜的事兒,大抵是說還沒線索,還需好好查探一番。
再來,就是說衛豐的事兒了,他們在一處亂葬崗找到了他的屍體,尋了處風景不錯的地兒將他給埋了。
旁的就沒有多說了,但余錦瑟明白,衛豐的屍體怕是湊不齊全了。
余錦瑟再往下看去,餘下的就都是囑咐她好生注意身子的話了。處處透著關心,讓她倍覺熨帖。
還有衛豐的事兒也是。
她當時雖想過托他將衛豐給埋了,可她到底是沒說出口。她也不知該說這衛渡遠果真了解她,還是該覺著這人攻心之術實在厲害。
但不可否認,她是萬分感動,心內更是激蕩不已的。還有,被這人珍視的歡喜。
余錦瑟想,她要真是衛渡遠的妻子,她該是歡喜他的吧,這樣悉心妥帖的人哪裡能不惹人動心?
至於那什麼不能示人的癖好,余錦瑟想到了玉葉瞧衛渡遠的眼神。她勾唇輕蔑一笑,怕也是玉葉杜撰的吧。
要是那人真那般不堪,她就不信玉葉還能對他心動不已。
至於玉葉為何在她面前說這番話,她現今不得不多想了,怕是恭親王讓她如此做的吧。不然依照玉葉這性子,就算再怎麼能挑撥是非、自作聰明,到底是不敢在恭親王府撒野的。
不多會兒,余錦瑟的神智又被自己給抓了回來。她看著自己手裡的信禁不住笑出了聲,只覺這人好笑,怎地白日里不同她說這些。
余錦瑟倒真是冤枉衛渡遠了,他來見她的時候衛豐的屍體還未被確認,他怕人著急也就沒說。
他離開恭親王府後就去看了,確實是衛豐。那人撞在木桶里的身子整個都被燒焦了,半張臉也被燒成了黑炭,他是憑著另半張臉將人認出來的。
當時他就有了個猜想,錦瑟能突然又選擇相信她或許是因為她瞧見了衛豐這副模樣,就在恭親王府被燒的那個院子里。
在這一刺激下,她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兒,有多少?應該說久遠的記憶她大多都想起了,就是就近的,關於他的都沒想起。
他不禁覺著萬分挫敗,但他不能放棄。
可顯然現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最為關鍵的問題是,是誰將錦瑟引去的?
據他安排在府中人所說,錦瑟向來不喜在恭親王府里多做走動,更不會去那般偏僻的地兒。
是誰引她去的就值得商榷了!
衛渡遠接過黑衣人拿來的葯,卻沒開口讓黑衣人退下,而是逮著人又問了一番『錦瑟的面色如何』『她可說了什麼』之類的問題才叫人退下了。
明明兩人白日里才見過,不過大白日,能有個什麼變化?虧得衛渡遠還問得如此詳盡。
那黑衣人見自家主子此般模樣,不禁心想,其實主子是想自己去的吧!
他邊在心中這般嘀咕著,邊縱身跳出了窗,隱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