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強弓末弩
年韻抿緊了唇,強撐著起身,看著宇文志確實不像是會轉身的樣子,才抖著手,將外衣褪去,留了一件濕漉漉的褻衣,蹲在火堆前直接烤。身上和外衣滴滴答答的滴著水,年韻小心翼翼的用樹枝將水跡隔開。
搓了搓手臂,若是從前,她早就暈倒了。
這大半年來的訓練,倒是真的讓她的身子強了許多。
抬眸看見宇文志抱著箭靠著洞口,脊背微微發抖,看起來著實有些可憐。
年韻抿緊了唇,現在不是她要心軟的時候,宇文志這個人不值得她心軟。
二人沉默了半個多時辰,裡面的褻衣,包括一些薄一點的外衫,終於都幹了,年韻的腦袋卻變得有些昏沉了,強忍著將衣服穿上。所幸玉腰弓和金絲鞭還在,只是可惜了棗紅馬。
好不容易收拾好,年韻抱緊了玉腰弓,直接從宇文志身側穿過去,宇文志目光一深,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兒。」
外頭還下著大雪。
年韻回過頭,正對上宇文志一雙陰沉的眼睛,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宇文志,模糊的記憶中,她只記得宇文志是一個極為陽光的少年。
用力的掙脫宇文志,「本宮自是回營,汾陽王世子難道不覺得,世子與本宮站在一起十分不妥嗎?」奈何宇文志拽的極緊,根本無法掙脫。
「為什麼?」見年韻掙扎,宇文志眼底也有些怒意,「若你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情誼,昔日進宮途中,你就不會親自來見我,而今,你卻連看都不看我,你是當真喜歡上了他?」
如今年韻看他的眼神,和當初看他的眼神不一樣。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才八歲,她看他的眼裡,是疏遠和陌生。
第二次見面,她十一歲。
那時候她眼裡乾淨好奇,知曉他在示好,她並未拒絕,甚至在接過彌生花的時候,她接過紙條時,眼底靈動的狡黠和笑意,是乾淨而又純粹的。他曾偷偷在牆院上看過她,那時候她確實是欣喜的。
她進宮之前的路上,親自出來見他,眼底是愧疚的,是複雜的。
而現在她卻是厭惡的。
他能感覺的到,這其中有多麼大的變化。
「他是我的夫君,自是我愛的人。汾陽王世子鬆手吧,縱使世子不顧及世子妃的感受,本宮也要顧及夫君的感受。」年韻費了好大的勁兒,也沒能從宇文志手中抽出手,反而讓那個腦袋更暈了幾分,臉上帶了些不正常的茶紅色。
宇文志目光陰鬱更甚,幾乎要捏斷了年韻的手腕,「因為他是太子。」
「什麼?」年韻不解。
「因為他是太子,所以你不得不嫁給他,不得不愛他,不得不屈服於他!」宇文志沉聲道。
「你有病吧!」年韻終於忍不住了,用力的撞開了宇文志,喘著氣兒道,「世子,上一次本宮已同世子說的清楚明白,本宮未喜歡過世子。而太子,是因為太子他對我好,而非是因為他太子的身份,哪怕他宇文昊不是太子,我年韻,也一樣會喜歡他。」
「你說此話的時候,他已經是太子,自然說的輕易。」宇文志不置可否,認定是宇文昊用太子的身份,讓她屈服,「若是我娶你,我一樣會對你好,我會比他對你更好!」
「不會!」年韻下意識的否認,「你決不會比他做的更好……算了……」
轉過身,年韻不再管宇文志,而是去扯一邊的馬韁。
馬有些不樂意。
宇文志見她執意離開,上前幫她,「我帶你回去。」
年韻意識到,馬是他的,而他們只有一匹馬,驀然的鬆手,「本宮自己回去,不牢世子費心。」
「你會死的!」宇文志再次拉住她。
這天上下著大雪,她身上不過這點衣衫,如果要靠走的話,沒有人發現,很容易被凍死,就算不凍死,也會被凍傷。
「世子不必費心,太子必然已經帶人在尋本宮的路上。」年韻有些厭煩,卻在此時,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雪地上,一團漆黑移動的龐然大物,「那是什麼?」
馬兒似有察覺,也有些慌張。
「是熊。」宇文志目光一沉,「我們快走!」
方才,他們在的地方竟是熊洞!
年韻心頭一沉,看著宇文志拽拉馬韁。
那熊似乎聞見了這裡的味道,發出一聲咆哮,以極快的速度超著二人的方向移過來。
宇文志扯開了馬繩,卻不想馬兒知曉危險來臨一蹄蹬在了宇文志身上,撒腿跑開。
宇文志捂住了胸口,眼見黑熊越來越近,速度反而慢了下來,像是圍觀玩具一樣的看著他們,熊爪落在雪地上,印出深深的爪印。
「你快進去!」宇文志側頭對年韻道,一邊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劍。
那熊見年韻進了熊洞,自己的地盤被這兩個外來的人類侵佔,嘶吼了一聲,也不再客氣的朝著宇文志沖了過來!
哐當一聲,劍端抵著鋒利的熊牙,熊掌重重的壓向宇文志的胸口,以體重壓制著宇文志。
突然便聽那熊嗷的慘叫一聲,一道箭羽正中熊背。
那熊怒極,回過頭瞪向年韻。
年韻紅著臉,身側是方才馬兒驚慌落跑的時候,從箭筒中落下的幾支箭,其中一支現下就正在熊背上。
只是熊皮厚,以年韻的力道能入它的皮肉內已經是極為不容易,但在此時,卻足以解了宇文志的困境,宇文志眼見熊沖向了年韻,提劍用力在熊的後背劃了一刀。
熊雖猛,雖也笨,轉過頭來就對著宇文志用力揮了一爪,嘩啦一聲,鮮血順著宇文志的手臂潺潺而下。
宇文志吸引了熊的注意力,年韻得以休息,整個身體都燒的滾燙,但是在這冰天雪地里,竟然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渾身都有了力氣,就是眼睛有點花。
年韻和宇文志相互配合,一人前面用劍,一人身後用箭。
只是年韻的箭有限,轉眼就只剩下最後一支。
宇文志渾身是傷,那熊也一樣,血將雪地染成了粉紅色,看起來就像是盛冬綻開的紅梅,都被人掃在了一起。
年韻抬眸過去,宇文志的體力明顯比不上一隻熊。
不行,這樣下去,宇文志會比熊還先倒下,宇文志若是倒下了,她也逃不了。
箭只有最後一支必須射在關鍵的地方。
壓下心頭的緊張,年韻再一次瞄準了熊,這一次,瞄準的是熊眼。
手有點兒抖,身上也忍不住打顫。
年韻抓了一把雪,塞進了自己的衣襟里,冰冷的觸感讓年韻微微清醒,眼見宇文志被那熊一掌拍翻,年韻再不能猶豫,心一狠,鬆了手。
冰冷的箭羽正中熊眼,就聽凄涼的一聲慘叫。
宇文志也有些詫異,想不到,年韻的箭術竟會一劍中的。
殊不知,自練箭來,年韻從未中過靶心,今日,還是第一回。
宇文志回過神,見那熊翻滾著,似怒極了,朝他揮來,但因為瞎了一隻眼睛,怎麼都揮不中,宇文志趁此機會,一劍扎向黑熊的另一隻眼。
熊徹底成了熊瞎子,從獵者變成了被獵者。
宇文志又劃了幾劍,血流的更快,最後終於力竭,重重倒下,宇文志躲閃不及,左腿正好被熊壓住,發出一陣悶哼。
年韻見熊倒下,宇文志被壓住,連忙跑過來,拿過宇文志手中的劍,重重在熊身上扎了幾箭,熊發出凄涼的嗚咽聲,聽起來十分凄慘,年韻卻不能心軟,良久,熊終於沒有了一點氣息。
年韻扔了劍,喘氣兒道,「快走吧,這血腥味很快就會引來狼群。」
因為用了力氣,發了一身的汗,反而比方才要清醒了一些,年韻轉過身找回來自己的玉腰弓,緊了緊,仍舊沒有看宇文志,縱使他們方才一同經歷了生死,可是這生死,若非因為他的私心,本就不會出現。
宇文志只感覺腿疼的幾乎無力。
但是見年韻頭也不回的離開,雙手漸漸垂下,罷了……
卻不想耳邊傳來腳步聲,卻是年韻走了又疊回來,直接蹲下身子,刨著他腿下的雪,纖細的手被雪浸的通紅。
宇文志眼底的滅掉的火光,在一瞬間,有燃了起來。
好一會兒,才壓著聲音道。「你這樣,會讓我更放不開。」
年韻一頓,好一會兒,眼神執著道,「本宮幫你,是因為,你是汾陽王世子,你若是因本宮而死,本宮也會遭受非議。」
「你不想讓我死?」宇文志仿若未覺其中話意,反問道。
年韻沒有說話。
宇文志大笑,「好……」笑容中,帶上了一抹痴狂,隨後跟著年韻一起,刨著自己腿下的雪,好不容易,才讓自己脫離了熊身。
「微臣走不動,還望太子妃,扶微臣一把……」
無奈之下,年韻只能扶著宇文志。
懷中柔軟,是在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溫暖,讓宇文志越來越貪戀,年韻咬緊了牙關,堅持著,耳邊嗡嗡的,只知道要向前走。
雪停了。
馬蹄踩在積雪上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
年韻恍惚間抬眸,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伸手。
心頭憋著的那一口氣,才終於鬆了下來,眼前一黑,倒入了那人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