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安於現狀
大雨啪嗒落地,稀里嘩啦,砸的聲音都有些聽不見。
阿文身上的雨水順著褲腳往下滴,很久都沒有說話,張巧兒以為他沒有聽見,抿緊了唇,「阿文哥,小魚姑娘……」
好一會兒,阿文低聲道,「巧兒,她不是你的敵人……」
張巧兒一愣,反應過來臉色頓時變白,抖著唇瓣眼眶發紅,「阿文哥,你以為我故意要害她……」
她是耍了心機,可是她只是擔心,並沒有想要害人。
她想著衣服送過來,他們短時間內也不會換。
「……不是。」阿文蹙了蹙眉頭,「我一天沒有恢復記憶,無法確認我自己的身份,我就不會娶任何人……」
如果他是一個危險的江湖之人,被人追殺,危機四伏,註定漂泊。
一旦身份暴露,而他無論想不想的起來都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
張巧兒抿緊了唇瓣,臉上的血色依舊沒有回涌。
她不自信。
那女子那麼好看,她一個女人都移不開眼,更不要說男人了。
好一會兒,張巧兒問道,「阿文哥,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
「啊!」突然屋子裡傳來尖銳的叫聲,鐵鏈子被甩得稀里嘩啦作響。
阿文面色一變,直接推門而入,「怎麼了!」
子魚抓緊了還有扣好的衣襟,緊張的盯著一邊的牆壁上,如臨大敵。
牆上,趴著一個巨大的八爪蜘蛛,腿有子魚的小拇指那麼長。
益郡沒有那麼大的蜘蛛,皇宮裡也沒有那麼大的蜘蛛,大街上也沒有那麼大的蜘蛛。
子魚一驚一乍,阿文看著那蜘蛛眉頭直蹙。
張巧兒一看阿文的神色,眼底鬆了一些,這樣嬌滴滴的大家女子,是不可能適應這裡的。
寬慰子魚道,「小魚姑娘別怕,這是夏天,雖然前面是海可是這屋后不遠就是山林,時常也會有這樣的蟲子出來,小魚姑娘,你的衣服……」
子魚回過神,這才窸窸窣窣忙將衣服扣好,盯著一頭濕漉漉的發。
而阿文已經用笤帚,將那蜘蛛打了下來,死蜘蛛蜷縮成了一團,被掃地出門。
「我……我只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蜘蛛……」子魚心有餘悸,「我覺得,腳多的東西,看起來都挺滲人的。」
「姑娘看起來嬌弱的很,膽子必然小……」張巧兒掃了阿文一眼,輕聲笑道。
子魚抿唇,她膽子還真不小,只是每個人總會有一點弱點,她怕打雷。
可是這麼大的蜘蛛,是個意外。
最重要的是,她是本來在穿衣服,轉過頭的時候剛好就看見這蜘蛛就在自己身旁的牆上,所以才尖叫出聲。
拍了拍胸口,大概是人老了受不得驚嚇。
「好了?」
阿文倒了子魚的洗澡水,抬頭看著子魚,她頭髮還濕漉漉的,張巧兒的衣服在她身上有些大,腰帶纏了好幾轉,胸前有些鼓鼓的,看起來很奇怪,也沒多想。
二人差不多高,身形倒是差了很遠。
「好了。」子魚點點頭,抱起了自己換下來衣衫。
衣衫被剪子剪的破破爛爛的,才能從鎖上下來,外面的是肯定不能穿了。
不過裡頭有裡衣和里褲,張巧兒也給了兩個新的里褲和肚兜,裡衣是穿過但是洗乾淨的,肚兜有些不合身,裡面的衣服她還是想穿自己的。
「過去了。」阿文開口,子魚就跟在阿文身後走了,兩個屋子裡的不遠,阿文用蓑衣遮擋后,對張巧兒頷首,便掩著子魚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阿……」張巧兒想叫住阿文,他身上的衣服也還是濕的,不洗一洗嗎?
但是二人已經跑了,張巧兒轉過頭,正好見灶台上放著兩根子魚頭上拆下來的首飾,只有兩根,可是都很精緻,是張巧兒從來沒有見過的。
即墨村雖然窮,可是張巧兒窮的也有骨氣。
抿緊了唇,拿過了兩根首飾放進一個裝滿小貝殼的簍子,抱著簍子拿了傘就追了上去。
子魚站在魚屋外頭絞著頭髮上的水,和剛才阿文等她的一樣的等著他。
「小魚姑娘,你的簪子……」
「啊……謝謝,我差點兒忘了……」子魚拿過簪子,看著自己手心的衣物。
即墨村很窮,但是很團結很善良,為了給阿文救命大家都湊了銀子,她現在於他來說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她不能死皮賴臉的吃他們的喝他們的。
侍衛估摸著段時間不會來找她了,這些首飾和衣物她是用不上了,但是可以拿去當掉。
子魚看了看天氣,等下次去鎮上,她就把東西當了。
「小魚姑娘,現在雨天風又大,咱們不能出海,但是家裡銀錢不多,之前阿文哥賣了魚攢了一些,都是要還給各家的,現在小魚姑娘來了家裡添了一雙筷子,家用可能會有些不夠,所以我想著小魚姑娘可以跟我一起用這貝殼做些飾品拿去集市上賣。」張巧兒笑的無害,說的話也沒錯。
但是子魚哪兒能不明白,她這是拐彎抹角說她吃白食。
大小均勻的貝殼統一都是白白的,都是張巧兒特意選了在太陽大的時候洗乾淨后晒乾的。
子魚看著張巧兒用樹膠粗糙的粘了幾個,有了個魚的雛形。
倒是好玩兒,想到了什麼,也開始學著張巧兒的模樣做起來,一邊道,「即墨離海邊近,附近的鄉鎮對貝殼估計也不會太有新鮮感,而且這東西做出來也不過是個擺設,關山鎮的百姓每一文錢都要用在刀刃上,只怕沒有多少人會買……」
子魚的話是事實,張巧兒不由得頓住。
「而且這種擺件勝在精緻,這樹膠膠力其實不強,要粘緊貝殼又要不掉落,就需要很多樹膠,就會變得粗糙,東西粗糙了,浪費了精力價格也不高,也只能大人偶爾買來送給小孩子玩一玩……」
子魚輕飄飄的話,讓張巧兒的臉色越來越白,「沒想到小魚姑娘這樣的大家閨秀,還能懂的這樣多……」
「我看得多……」就是典型的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小時候她沒少跟著三哥在匠房玩,很多東西自己上手難,但是僅僅只是看的話,還是能挑出端倪的。入宮后,她看的書也很雜,只是後來才專攻於謀略一側。
張巧兒的自尊心有些受打擊了。
她只想著做點東西賣,但是只知道買的人很少,也許是自己做的不夠好的緣故,卻沒想過別的原因。
「小魚姑娘說的輕巧,我本想著做些綉活貼補家用,可是關山鎮不比即墨村好到哪兒去,綉樣費眼睛,費時間,我的綉活也不算獨特,價格雖然不高,可是大家也都是自家做自家的綉活,不願意再買別人做好的。」張巧兒牽強道。
只有大地方的人家才會讓人代做這些,窮困的地方為了節省開支,都是自個兒做自個兒的。
子魚眨了眨眼,看著手中已經有了一個雛形的貝殼塑,輕聲道,「我會兩種綉藝,一個是蜀綉,一個是京綉。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但是巧兒姑娘真的認為即使有這兩門綉藝擺到關山鎮,會有人買嗎?蜀綉和京綉哪怕是在臨淄,也是極少人會的,但凡有精通的能人都被大家請了去,花個一年半載,綉一副百子千孫圖,貴人看著高興了,萬八千兩的,怎麼都會給,可是在關山鎮不會,沒人有那個閑錢。」
張巧兒眉頭越來越緊,古里古怪的看著子魚,萬八千兩,說的容易,銀錢真的那麼好賺,即墨村就不會那麼窮了。
小聲道,「小魚姑娘見過的是比巧兒多,可是巧兒也不是傻的……萬八千兩,誰也不會拿那麼多銀子來玩,就為了買個綉件……」
子魚抿緊了唇,即墨村窮,張老爹是因為沒錢治不了病,如果即墨村富了起來,阿文會不會心裡好很多。
可是,很明顯,張巧兒不懂。
所以子魚轉而問道,「為什麼沒有人走遠一點,即墨沒有行商嗎?即墨靠海,海貨若是能運的遠一些,雖然累,可是能賺銀子。」
士農工商,商人為最末,可是卻最賺錢。
既是靠著海,這海底有無窮的寶藏,又何以如此貧窮。
張巧兒尷尬的笑了笑,「即墨村只是個小村子,走遠了的人害怕回不了家,就前不久那旁邊山上那屋裡的劉大伯,是回來的,在外面辛苦了好幾年,回來也不過帶回幾十兩銀子,修葺了方子,雖然比在即墨掙的多,可是他走了幾年,回來的時候他媳婦兒已經……」話沒說下去。
子魚便不再說了。
這裡的人不敢想,不敢想也就不敢做,不敢做就只能安於現狀。
轉過頭安靜的繼續做著手中的東西,張巧兒看的奇怪,「這,這是什麼?」
「這是狗,我從前養了一隻松獅狗,是我夫君在我很小的時候,為我挑選的,養了十幾年,幾個月前它去世了……」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兒。
一雙目光頭投在子魚的手上,看著一團胖嘟嘟的貝殼塑,眉頭擰了起來。
這是個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