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大義滅親
年韻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能下床,不能沾水,青瓷讓宮女伺候這用熱水擦身子。
第三日的時候,年韻感覺自己已經在床上躺的要麻木了,宇文昊才出現。
看見年韻要起身,宇文昊上前一步,將她抱進了懷裡,嘶啞著聲音道,「韻兒,我們可以回家了。」
「嗯。」年韻抬頭望著宇文昊,咧嘴笑道,「女兒你看過了嗎?」
「嗯。」宇文昊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小木床。
木床中,熟睡的女嬰比前兩日長開了些。
「把她抱過來。」年韻笑了笑,「說起來,這孩子,不像你也不像我。」
宇文昊垂眸,將女嬰抱了起來,霎時間女嬰就醒了,睜開一雙黑咕隆咚的眼珠子,朝著宇文昊咯咯的笑著,一邊吧嗒吧嗒著嘴,倒是半點兒也不怕生。
待到了年韻手中,女嬰竟然流了口水,好一會兒就開始哼哼唧唧要哭起來。
年韻笑著將女嬰抱在自己臉上親了一口,「小哭鼻子,是尿了還是餓了?」
解開褥子看了看。
下面還好,不是尿了,那肯定就是餓了。
年韻紅著臉對宇文昊道,「你轉過去。」
宇文昊一怔,見年韻的手落在自己衣襟上,這才想起來什麼,微微紅著耳稍,「為何不交給乳母。」
年韻笑道,臉上暈著的是一抹柔和,「她是我的孩子,是要跟我離開的,我怕她喝慣了乳母的,以後喝不慣我的……嘶……」
小傢伙倒是半點兒也不客氣。
一瞬間,宇文昊想到了那個在母後手中抱著,被乳母餵養的孩子。
心口微微刺痛。
年韻拂過宇文昊的手,「太上皇走了,你也表了態,那姜采女生了兒子,也可以堵住朝堂的話,剩下的也都是皇上的手段。這一次我們離開臨淄,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宇文昊表態,他無心朝堂,但是宇文旭是最適宜皇位的人選。私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嗣是先帝和先後的子嗣,坐上太子之位名正言順,先帝已發話,宗室家倒是無所再言。
「嗯。」宇文昊點頭,垂頭看著女嬰,勾著女嬰的面頰。
從今日起,她是他的女兒,文穎。
「你同意青瓷留下了?」宇文昊抬頭看著年韻。
年韻唇角的笑意淡了兩分,「人各有志,我不強留,不過我讓她親自去找二弟,如今二弟才是皇上,留不留用一個宮女,是二弟。」至今為止,青瓷也不曾對她說過一句交心話,她雖然感恩,可是她卻不能與她交心,她雖然有善,可如今青瓷要離開,她也不會阻攔,畢竟一開始這所謂的主僕關係就來的莫名。
只是以宮女的身份進入太醫院正式考取醫女,沒有十年是不能出宮的。
「我只是想,可憐了嫪贏的一番心思。」年韻輕嘆。
「他們未必沒有緣分。」宇文昊道,「嫪贏,他會長大。」
長大。
年韻微微悵然,看著懷中已經饜足的小臉,忙將她抱開。
乳液溢了胸口,宇文昊輕咳著,轉身去找東西擦拭,後來才小心翼翼的將年韻的衣襟系好。年韻看著宇文昊眼底的疲倦,「你可要休息?」
宇文昊點點頭。
這三日,給父皇準備祭祀下葬之事,倒是疲倦了,宇文昊簡單洗漱便上了床抱著年韻,聞著年韻身上的奶香味兒,終於休息了一回。
與此同時,御書房內,青瓷猶豫了三日才親自前來求見宇文旭。
宇文旭這幾日焦頭爛額,旱災情況蔓延,朝廷捕捉蝗蟲效果微乎其微,聽到青瓷來的消息其實是有些不耐煩的。
但是想到嫪贏的消息,也還是見了。
「你來找朕,是為何事?」宇文旭蹙眉。
青瓷也知道此刻宇文旭正為南地大旱的事情而急躁,她也不願多耽誤一些時間。
遂也鼓足了勇氣開門見山道,「青瓷願意入宮。」
宇文旭沉聲道,「此事,朕早已對你說過。」
「可是這一次青瓷是心甘情願。」青瓷抬頭,對宇文旭笑道,「青瓷想求皇上一件事。」
「你說。」宇文旭眼底微燥。
「青瓷懇請皇上,讓青瓷代替夫人守在小皇子身邊,照顧小皇子……若是皇上願意,別說十年,哪怕是一輩子,青瓷也願意。」青瓷重重磕頭,上一輩子,她沒能陪璟兒,這一輩子她不會再讓璟兒猜疑猜忌,她以另一種身份陪著璟兒,可以讓他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聽到這話,宇文旭蹙了蹙眉頭。
抬頭看著青瓷,目光輕眯,「皇嫂知道了?」
青瓷連忙搖頭,「夫人並不知道。」
「你是為了皇嫂才心甘情願留下的?」宇文旭有些詫異。
青瓷並未抬頭,「是。」
宇文旭沉默了良久,才說了一句話,「十年不能出宮嫁人,這十年,嫪贏可能會再喜歡別人。」
青瓷心中微微刺痛,可是她也知道她和嫪贏的差距,「宋壽郡王很好,他會找到更適合他的女子。之前皇上說,青瓷能激勵宋壽郡王上進,可是於青瓷來講,青瓷更希望郡王能做他自己,若是郡王一直為了青瓷而改變,那樣會很累,青瓷不願改變郡王,若是哪一日郡王當真改變,青瓷更希望是因為郡王自己想要改變,而不是因為別人。」哪怕是沒有她,嫪贏本該是怎樣,那就是怎樣,不去為任何人改變,而是為了自己。
「朕答應你。」宇文旭再不言語,應下了青瓷的請求。
「多謝皇上。」青瓷心裡鬆了一口氣。
*
九月中旬,南地迎來了一場皆大歡喜的暴雨。
這一場旱事持續了接近四個月。
大雨落下的一瞬,蝗蟲被豆大的雨點打在地上,不得動彈。
暴雨持續下了三日,將乾涸的土地全部的滋潤,將見底兒的河床都灌滿。
宋壽的郡王府內,嫪贏鬆了一口氣,看著身後的老人道,「老頭兒,這下你應該高興了吧。」
嫪贏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得知宋壽開倉賑糧,這個老頭還開了郡王府水庫的消息時,他內心有多麼的擔憂,他深知怪老頭兒為什麼這麼大方,又暗惱自己的大方。
郡王府的水庫並不多,也不過堪堪讓郡王府的人能多活一個月,可是老郡王開了水庫,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和百姓一起賭給了老天爺。
他從柳郡守那裡借了馬匹和水趕回宋壽,便看見他家老頭坐在王府門口,也一起啃著饅頭。
王府的糧食和水並不多,打滿了災民的水袋,裝兩個饅頭,讓他們繼續走,走到更遠的地方。
嫪贏氣急敗壞的扯著老郡王的鬍子怒道,「老頭兒!府里就那麼點兒水,那麼點兒饅頭,朝廷都沒辦法,你這點兒東西,救的了一個兩個,能救得了全部人嗎?」
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吃完了,他自己吃什麼?吃這些乾巴巴的饅頭?
老郡王笑了笑,「能送走一個是一個,能讓他們多活一天是一天,也許明天,天就能下雨了。我是宋壽的郡王,這片土地我守了五十年了,如果我都不為他們想辦法,那麼他們只能等死。贏兒,我不能看著他們死,就像我當年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要和你哥哥一樣在我眼前離開。」
那個時候,嫪贏突然想起了青瓷的話。
她問他,「嫪贏,你知道責任是什麼嗎?」
他想,他現在知道了。
老郡王坐在老人椅上,慢悠悠的享受著來自暴雨帶來的涼風,「臭小子,你若是去把我的兒媳婦兒帶回來,我會更高興。」
當即嫪贏便批了蓑衣,帶著人上馬,趕往臨淄。
南方旱災蝗災因為一場大雨而結局,之後便是災后重建,過只要旱事不再繼續,一切都可以變得簡單起來。
只是因為這一場災,倒是從中扒出了不少朝堂醜事,第一個下場的便是蘇元,期間證據直指蘇元籠絡朝臣、中飽私囊、貪污納賄、刻意壓折、買賣官員等好幾個罪名,丞相府被抄家,男子被斬,女子悉數充為官奴,與丞相一家關係密切者,流放免職等數不勝數,甚至於蘇元麾下的弟子,也再不能入朝堂。
旨意下了不到半個時辰,蘇太妃便匆匆趕到了御書房。
「皇上!他是你的舅舅!」蘇太妃怒不可遏,但仍舊隱忍著,看著宇文旭道,「你忘了當年你登基之事,朝堂上多有阻攔,是你舅舅一力扶持於你,你才有今日!你這樣對你的舅舅,別人會道你這個皇帝冷血殘酷,六親不認!哀家要你收回旨意!」
宇文旭抬眸,心涼了一片。
曾經他以為,母妃想讓他爭,只是因為不捨得他離開。
可是當他回來的時候,他卻發現,母妃只是打著不捨得他離開的名義,想讓他爭。
「太妃此言差矣,朕如此做,來日對宗室下手,他們才會更無異議,朕乃是大義滅親之舉,但凡是危害朝堂,暗藏禍心的朝臣,朕都會秉公處理!何況聖旨已下,哪裡有收回之言,否則朕在百官面前,談何威信!」
「好,很好,皇上這般決絕,這是要逼死哀家!」蘇太妃眉目猙獰。
宇文旭冷眼不置一詞。
蘇太妃冷笑著,「那就,如皇上所願!」說完便一頭撞在了御書房的盤龍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