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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血色婚禮(19)

  晚上七點,夜幕剛落。


  顧久摔上車門,轉身走向不遠處那輛黑色SUV。


  接連兩天,她一直感覺有人開車跟著自己。


  顧久站在那裡,和車裡的人對視兩秒,無奈他定力好,最後逼得顧久主動上了車。


  「吳智有問題,如果伴郎團知道吳智找過你兩次,你會有危險。」程聿舟斜倚在駕駛座上,語調平靜,一句話挑明意圖。


  顧久挑眉,扭頭看著他。


  吳智有問題,她知道——兩次心理諮詢時,吳智的身體動作都顯示出防禦姿態,還有他看似無意間泄露的信息,比如他說自己現在做的夢,四年前也做過,預示朋友不可靠;再比如他一直強調,自己和伴郎團其他三人不同。


  除此之外,吳智還一再試探她。


  種種跡象,都說明吳智正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中,他想暗示什麼,卻又不敢直接說出來。


  顯然,他心裡藏著一個有關伴郎團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大到他矛盾掙扎了這麼久,卻始終不敢說出口;換言之,為了守住這個秘密,伴郎團會不擇手段。


  程聿舟的話並非沒有道理,所以這幾天顧久格外警惕;誰知到頭來,警惕心令她發現一直跟著自己的,是程聿舟。


  「我已經到了。」顧久轉回頭,剛剛伸出手準備去推車門,門卻率先落鎖。


  隱隱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透過車窗,能看到遠處黑壓壓的天空。


  初夏,雨勢來得突然又迅猛,不過片刻功夫,豆大雨滴砸在車頂和車窗上,彷彿珠玉落盤。


  這下,即便程聿舟不鎖車門,顧久也出不去了。


  顧久最討厭下雨,這種時候,她寧願和程聿舟待在車上,也不會選出去淋雨。


  程聿舟從車內後視鏡上收回視線,車後座那把傘被他直接忽略。餘光瞥見顧久輕輕顫抖的左手,他伸手握住。


  顧久用力想要掙開,他卻收得更緊。


  這樣反覆幾次,顧久最終放棄掙扎,低著頭沉默坐在那裡,肩膀止不住顫抖,像剛剛離巢卻不慎摔落懸崖受傷的雛鳥。


  下一刻,程聿舟轉過身,將她擁入懷中。


  「小九,」他伸手撫過她的側臉,將她散落在耳畔的碎發梳理好。


  耳邊,是從天際傳來的轟鳴聲,夾雜著初夏驚雷聲。


  車外越喧鬧,車內越安靜。


  程聿舟什麼也沒說,只是這樣抱著她,叫她,「小九。」


  由始至終,叫她小九的人,只有兩個——程聿舟,還有她母親。


  顧久從前喜歡冬天,小時候,母親常常摟著她教她數九歌,可是等到她長大一點,父親就不再讓母親碰她了。


  每當母親試圖靠近她時,父親會立刻把她帶走。


  顧久那時候不懂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吵過鬧過卻只是徒勞,最後在她九歲生日那天,瓢潑大雨混著血水中,她得知母親跳樓自殺的消息。


  一年前,好友屍體被發現那天,賀寧市下了三十五年來最大的一場雨。


  顧久最討厭下雨,尤其是傾盆大雨。


  「那麼多來訪者里,我從來沒遇見一個害怕下雨的。」顧久稍稍平靜下來,伸手推開程聿舟。


  除了她自己。


  「也從沒遇見一個……」顧久話未完,轉過臉,低垂的眼睫抬起,望著程聿舟。


  她也沒有遇見過一個像程聿舟這樣的。


  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就只是這樣偏著頭看他,眼神專註。


  平心而論,程聿舟五官出眾,他有一副絕佳的好骨相——眉骨偏高,顯得眉眼尤為深邃。


  他那雙眼睛很漂亮,瞳孔比一般人更黑,目光銳利,像是鷹。


  「低潛在抑制症?」


  程聿舟語調很平靜,甚至帶著幾分不以為意,唯有右手拇指來回摩擦食指關節,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是他控制情緒的小動作。


  顧久沒說話,反倒意外他會主動提起來。


  記憶中,程聿舟一直在迴避兩件事——他的低潛在抑制症,還有他背上的紋身,那隻斷翅的鷹。


  「我小時候,就是個和別人不同的孩子,」程聿舟低啞煙嗓,在密閉的車裡響起,顯得聲線越發低沉,「那個時候我還不能理解,為什麼我看到的東西,和別人看到的不一樣。」


  顧久垂下眼,盯著他來回滑動的拇指。


  「不同」這個詞,程聿舟用得很委婉,事實上,無論在旁人還是他自己眼中,他所能夠看到、感受到的,都可以說是「怪異」。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個哥哥,」說到這裡,程聿舟反覆滑動的拇指忽然停下,唇角輕輕一勾,極淺的弧度轉瞬即逝。


  感受到程聿舟情緒的變化,顧久微微一怔。


  即使是一年前,程聿舟也很少提自己的事情,他性子很冷,對任何事都鮮有好奇心,也不會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


  這個男人彷彿一枚外表光鮮的禁果,無聲引誘她,直到顧久真正吃下去那一刻才發現,他的內心,從裡到外,已經被鏽蝕了乾淨。


  兩年的相處,顧久始終看不懂他,所以到了最後,也不能信他。


  她無法選擇去相信一個自己不了解的男人。


  「他曾經告訴我,我的不同不是病,而是一種天賦,」程聿舟說著,手指動作陡然僵住,「但是,我不喜歡他的同情。」


  短暫的沉默后,他抬眸去看顧久。


  「他遇害那天,我就在現場,可是事後,我記不起兇手的任何特徵,結果最後嫌疑人被當庭釋放。」


  「那時候,我母親跪在地上哭著讓我開口,但是我什麼都不記得。」


  低沉壓抑尾音,戛然而止。


  程聿舟有低潛在抑制症,那一次,他的「怪異」病症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本該記得現場每一個細節、嫌犯的特徵甚至是任何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


  但是,他偏偏什麼都不記得。


  忽然間,顧久感到自己呼吸的節奏變慢了,大腦瞬間像是失去信號的老電視,只剩「刺刺」的雜音充盈耳膜,一片混沌。


  顧久之前告訴程聿舟,她看不懂他,所以也不信他。


  他沒有辯解,只是告訴了她這樣一個事實,一個在他心底鏽蝕已久的秘密。


  顧久這一刻終於明白,為什麼程聿舟會極度厭惡自己的低潛在抑制症,那種程度,已經超越了對於心理障礙本身的厭棄。


  就好像她,明明厭惡至極,卻還是選擇成為心理諮詢師。


  某個瞬間,她和程聿舟,彷彿在漫天暴風雪中徒步前行的旅人,看不見前路,不知道歸途。


  她和他,同是這片茫茫冰雪暴風中的異類,只有他們,能看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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