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音希聲

  「參見墨大師。」


  李塵上前行禮，又再一次聽到了空間之中憑虛傳來，彷彿無所不在的奇妙仙音，那彷彿能夠與天地大道共鳴共振的，是墨傾大師修鍊有成之後固有的道果。


  此種力量已經深入神髓，彷彿變成了她本身所特有的天賦本能。


  「李塵，你來此何事？」


  墨傾側過身來，意態慵懶，倍顯動人心弦的魅力。


  李塵卻已進入太上忘情之境，直接無視了對方舉手投足之間向外散發的驚人魅力，只把自己的疑慮與請教之意道出。


  墨傾也沒有多說什麼，即刻讓他當場用古琴試著演奏幾曲。


  李塵當即依言照做，還把自己所作的樂器也一併展示。


  聽完之後，墨傾也大概明白他的困惑了，輕笑一聲道：「你這是從何尋來的古派音法，不會是哪裡淘弄的傳承真意，臨時現學吧？」


  「這種東西，可難在我這邊得高分，倒是你所作琵琶，二胡等凡人樂器頗有意思，但仍然不足以通過考核。」


  她站了起來，對李塵道：「你可知我所長之道為何？」


  李塵道：「這個在下還真不知，但覺大師身帶仙樂，餘音繞梁，定是音律之道的大家無疑。」


  墨傾點點頭，道：「我天生道骨，身帶奇賦，彷彿能以自身血肉，骨骼，乃至於精神意志與天地共鳴，形成妙樂仙音。」


  「此是古修大能所追求的藝道神通之境，你可知曉，這意味著什麼？」


  李塵遲疑道：「這意味著，您天生就是修鍊音律之道的奇才？」


  墨傾輕嘆一聲，幽幽說道：「錯。」


  「這意味著，我生來就要忍受無時無刻的折磨！」


  李塵微怔：「折磨？」


  墨傾道：「再好聽的音樂，聽得多了，無時無刻不在共鳴，入耳灌腦，也是煩不勝煩！」


  李塵：「……」


  墨傾道：「你可知道，我這幾百年來，都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無時無刻不想清凈，安享沒有任何聲音干擾的靜謐之境，甚至還曾一度自殘，把自己刺聾，但卻在那之後發覺自己根本不是在用耳朵去感知這種仙音，而是以神魂去感知。」


  李塵聽罷，真不知是否應該同情這位墨傾大師了。


  有些藝術大家的精神世界，的確也非是凡人可以想象。


  好在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有著修真之途，踏上修鍊路后，墨傾醉心音律，最終得以控制自己力量，實現救贖。


  墨傾對李塵道：「我對你說這些，並非誇耀自己根骨，但正因為如此，我所長之道，以及為人所艷羨之物，就是自己的一把歌喉。」


  「我為偃道大師，精通音律諸法，能操演千百器具，更兼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最擅長之物，仍然還是出聲之法！」


  「我乃靈魂歌者，甚至憑此天賦，修成了法道也堪稱無上神通高明道術——『言出法隨』。」


  李塵道：「原來如此，墨大師可是希望我也以歌詠證道，不用這些樂器么？」


  墨傾道：「並非如此，但我希望，你能修我之道，藉以旁通聲震之法。」


  「如若你天賦過人，當可憑此習得心音，這便是我妙樂仙音的源泉之一……」


  李塵微微皺眉，但旋即卻又釋然，真心實意道：「還請大師教我。」


  墨傾踱了幾步，美妙聲音不徐不疾的傳入耳來。


  「聽我出口聲訣。」（註：摘自樂府傳聲之出聲口訣。）

  「天下有有形之聲，有無形之聲。無形之聲，風雷之類是也；其聲不可為而無定。有形之聲，絲竹金鼓之類是也；其聲可為而有定。」


  「其形何等，則其聲亦從而變矣。欲改其聲，先改其形，形改而聲無弗改也。」


  「惟人之聲亦然。喉、舌、齒、牙、唇，謂之五音；開、齊、撮、合，謂之四呼。欲正五音，而不從喉舌齒牙唇處著力，則其音必不真；欲准四呼，而不習開齊撮合之勢，則其呼必不清……」


  李塵從未如此聽聞，出口成聲，也有玄妙，更是由此方知，聲各有形，五音，四呼，無不為術用。


  常有人自嘲五音不全，其實為根骨不正，不得法也，更見四聲各有陰陽，音律之極，可以為道。


  真正用心去學，是可以糾正的。


  曾有人就靠鍛煉，克服了口吃和嗓音弱小的缺點，最終成為優秀的演講家。


  其實此事已經不需要明證，單隻聽得眼前之大師的說話，李塵都彷彿有一種沉醉其中的感覺。


  她的聲音說不出的奇妙，初聞有如仙音縹緲，近時又似戀人輕語，繾綣纏綿，以音感之，彷彿一顰一笑，都帶上了動人的魅力。


  這還是李塵改造腦域，道心無礙，才能聽得如此之久，如若是尋常結丹，怕是都要深深為之所攝。


  講了一會兒，墨傾不禁停了下來，略帶意外道：「你竟然能夠保持清醒，可還記得我所述？」


  自幼以來，這種根骨給她帶來無數便利，但也兼有無數麻煩，如若不是恩師扶持，宗門看重，已經不知闖下多少大禍。


  這看似平淡的一句話，絕對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李塵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但還是複述一遍，並道出自己的理解。


  墨傾聞言，面露讚許之色，稍微提點幾句，又再繼續講述歸韻，收聲，清濁，陰調陽調諸法。


  最終才總結道：「是故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此乃四大之道，其中大音希聲者，音律至境也，便是我所精修之道途。」


  李塵是帶著一臉迷茫離開的。


  他苦苦思索，感覺自己好像弄懂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還不懂。


  但他沒有回下方山門，而是在這絕音天宮暫住下來，接連數日召請墨傾豢養在此的歌姬舞女，聽曲聞歌。


  這些歌姬舞女大多都是墨傾收養的凡間孤女，也有她的門人弟子之流。


  似是仙音熏陶，甚至直接以言出法隨之理滌盪根骨的緣故，當中竟然多美姬，而且個個能歌善舞，精擅音律之道。


  李塵與她們交流論道，倒是賞心悅目。


  如此，時間一晃就到了下旬，李塵終於有所頓悟，突發起身，一柄利刃貫穿了自己喉嚨！


  身為偃者，就該有偃者的樣子，他決定先來個小改造，使得自己根骨得正，擁有歌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