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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她走了(卷二完)

  「南延國師都指天占命說她天煞孤星,太子你不要被妖女矇騙。」然而,那丫鬟快速的說完一句話,咬唇,自盡。


  事情突然,又不突然。


  「如此時候,還妄想誣陷,罪不可恕。」景元桀開口,隨著他的到來,他的話,所有人皆是一靜,除了那些還在念往生經的在太子的示意下繼續之外,其餘人,面色驚變。


  尤其是屋內,老安王妃的那些丫鬟,此時,哭聲可謂戛然而止。


  「娘,我看那老安王妃對你沒敵意,應該是這小丫鬟自己對你敵視。」一旁,蕭石頭拉了拉雲初的衣袖。


  雲初滿含讚賞的看一眼蕭石頭,空氣中與景元桀對視一眼,又移開。


  真的不知道嗎?


  她看人一向鮮有出錯,明明之前,那個小丫鬟從頭到尾對老安王妃的忠心關心都不是假的,即使再恨她,也斷然不會……


  或許,這是最後的試探吧,她如果連一個小丫鬟的手段都躲不掉,那又何談……


  可是,最後,又說那樣一句話,顯然,就有違於老安王妃的本意了。


  雲初搖搖頭,看著那小丫鬟的屍體,突然,福如心至的,上前一步,一把撩開小丫鬟的頭髮,便見其脖子處,正插著一根極細的銀針,只得見一眼,便轉瞬,化為灰燼。


  雲初微微訝異。


  「和景知煦死時一樣的銀針。」身旁,景元煦走了過來。


  「全部退下。」而這時,又傳來一道極其雄厚而肅嚴的聲音。


  那一旁的京雲寺主寺原本見太子出現,要行禮,被太子拂手,免了,眼下,一見來人,又要行禮,同樣被免了,「先下去吧。」


  「是。」聽著皇上的命令,主持這才除了留下念往生經的一眾小沙彌,其餘人等,包括那些丫鬟婆子,也讓人帶了下去。


  雲初和景元桀看著皇上,而皇上此時也朝他們這邊看了眼,然後什麼也沒說的,面色晦暗的,朝屋內走去。


  門,便關上。


  雲初看著緊閉的青木門,眸光輕微的縮了縮,與皇上雖相交不多,可是每一次卻都如臨身死之境,帝王威儀,仿若天生,全然不因他身體消瘦,面有病容而有半絲折扣,更何況,如今,在翁老的調養下,身體已經日近好轉,渾身氣勢更是讓人心旌生危,可是就在方才那般一瞬,在門關上那一瞬,雲初卻看到皇上的背影,雖瘦,卻緊挺的背影,輕微的,極輕微的,顫了顫。


  也對。


  明日壽辰,舉國相慶,熱鬧非凡,高位受仰,然而,今日,伊人卻消殞,人世間,最狠的報復也莫過於此。


  其實,她也真心不善良。


  雲初輕嘆口氣,景元桀已經讓人將那丫鬟屍體也給帶了下去,然後,靜靜的站在雲初的身旁,與她一起看著遠處天際,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安王妃臨死前和我說了許多話。」少傾,雲初開口,月攏華袖,掩不住眸底一抹蕭索。


  景元桀側頭,低眸,看著雲初,掩不住眸中溫柔與幽深。


  「她說,當年,和五歲孩童的相遇,是偶然。」雲初道,話落,唇角笑意微微,「所以,老安王妃,到底還是一位溫和的善良的女人。」


  景元桀目光一滯,看著雲初,隨即一笑,「我說的,總是對的。」話落,又偏頭看向屋子方向,眸光深而高過多,似乎想了許多,緬懷許多。


  雲初卻已經錯開了目光,太子過去有多苦她不知道,善意的謊言,能讓人心智更加明亮。


  院子里突然安靜下來,念經聲,纏繞著,一切靜謐而神聖,哀悼的鐘聲響了一次又一次。


  天際處的黑雲突然更緊了些。


  然後,幾乎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雨,突然的,就傾泄而下,都說春雨潤物,綿綿柔柔,可這將天地呢帽得陰蒙的景象,讓人,莫名心滯。


  此時,雲初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唰唰的雨水澆灌在潔白晶瑩掌心,這好像,還是她來到這裡以來,第一次看到雨。


  「夜涼,小心風寒。」隨著溫柔如泉水的聲音,一件披風同時的披在了身上,雲初偏頭,便見,長廊中,屋檐下,景元桀一龐黑袍,瓊姿玉樹的站在那裡,眸光如水般的心疼的看著她。


  他明明心情最複雜的才對的,雲初笑,隨即道,「來,陪女朋友看雨。」


  「好。」


  雨一直下到黎明時分,方才漸漸停下,若明若淡的光色下,大地似乎都被洗刷過一遍般,澄亮得讓人心情好上幾分。


  而雲初和景元桀就這樣在長廊上站了一夜,依偎了一夜。


  當然,有太子在,蕭石頭自然早就被強制的送走了。


  「太子……」這時,廊下,皇上身邊的近侍總管彎著身,細著腳步走了過來,對著景元桀請示,「太子,要不,你進去勸勸皇上吧,這都一夜了,天色都……」那公公指指天色,滿臉愁色。


  景元桀看著那近侍總管,又看一眼屋子方向,沒有開口,眉目冷淡。


  那近侍總管見此,又看向景元桀身邊的雲初,「雲初小姐……」


  「皇上九五之尊,不是我等輕言之語便可以撼動的。」雲初卻當先打斷那近侍總管想說的話,那近侍總管當即訕了訕面色。


  雲初這時卻又看了看屋子方向,再度開口,「總管大人不必擔憂,今日是皇上壽辰,想必,皇上自有分寸。」話落,這才一拉景元桀衣袖,「送我回府吧,給皇上的賀禮,我還沒準備好。」


  景元桀這才看著雲初,須臾,點頭,「好。」從未有過的溫柔。


  「吱呀。」二人剛要移步,便見關了一夜的屋門,這時從裡面被打開,然後,皇上站在那裡,眼底帶著極其明顯的暗影,看著景元桀和雲初,然後,目光落在雲初身上,「她,走時,可有說過什麼?」語氣一如既往的居高臨下,可是,到底,是含著期切的。


  雲初想,這般多年來,皇上真正愛過的女人,怕也就是老安王妃了吧,不絕色萬物,卻傾城皇上之心。


  不過……


  雲初搖頭,「沒有。」


  「什麼都沒說,半句……」皇上語氣沉了沉,「都沒提過我?」


  雲初搖頭,「說了很多,卻都是些閑聊般的事,至於皇上……」雲初筆直的站在那裡,再搖頭,語氣不卑不亢,「沒有提到。」


  聞言,皇上面色一黑,微微深陷的眼珠子一瞬犀利而冷沉的看著雲初,一瞬,王者之氣,拔然而來。


  雲初沒動,而一個身影已經的擋在了他的面前,「人死萬消,父皇更應該關心當下。」景元桀開口,語氣,沒有半絲一個兒子對著父親該有客氣,也沒有一個臣屬對於皇上的恭敬,很生疏,很疏離。


  而且,那樣的,絕對的,將雲初保護的姿態。


  皇上看著景元桀,眸光深轉半響,一張精瘦至顴骨明顯的麵皮動了動,好半響,轉身,又走了進去。


  一旁,近侍總管看看皇上的背影又看看太子和雲初,擔憂,焦灼。


  而這時,景元桀已經拉起了雲初的手,朝著院外而去。


  「老安王妃的遺體會安葬在哪裡?」眼看出了京雲寺的大門,雲初這才似乎想起來般,開口。


  聞言,景元桀腳步輕微頓了頓,卻並沒有停下,聲音比雨後的空氣還要讓人舒爽,只是,又好像帶著微微的沉滯,「犯錯的皇室宗屬都是不能進宗祠的。」景元桀輕描淡,但是,雲初卻感覺到,景元桀握著她的那隻手,輕微的,緊了緊。


  「不過,皇上想要如何處理……」景元桀又開口,說到這,便沒說了。


  雲初看著這樣的景元桀,突然好心疼,莫名的,心也隨之一痛。


  這一瞬,景元桀說的是皇上,不是父皇。


  兒時,將那溫柔一笑的婦人當作一道著照亮前路的光,可是到後來,一步一步,等待自己的卻是……那竟然是自己父皇深愛的女人,比愛自己愛母后更深愛的女人,而且,還有一個與自己作對的兒子……


  他,是敬她的,可是,又是厭她的。


  無關於,為自己的母親謀求公平,只是針對於自己的心,當然了,皇后那樣自私自利的女人,根本沒有資格是一個母親。


  「景元桀。」雲初另一隻沒被景元桀拉住的手突然拽著他的袖子,「我永遠都會對你好。」


  我永遠都會對你好。


  景元桀身子一顫,如譚似墨的鳳眸底這一瞬,青泉涌動,是感動,是愉悅,相識至今,這應該算是,她最美好而認真的承諾,即使,他從不需要,可是,真這般聽到,一貫沉寂的心,竟也是雀躍。


  「一直緊緊跟著我。」景元道,話落,抬手撫著雲初這一瞬格外溫軟的眉眼,「可以走在我前面,可以走在我後面,但是,不要放棄。」


  「好。」雲初點頭,春雨滋潤后的清新空氣中,看著景元桀如春畫里詩仙般的臉,突然一把拉過景元桀的脖子,紅唇一映,然後離開,紅著臉,豪情宣言,「這是蓋章。」


  景元桀眸光拂動。


  「說明你是我的。」雲初揚著小臉,再次確認。


  這一瞬的雲初真是可愛不可方物。


  「好。」景元桀道,一個字落,已經一把抱過雲初,吻,熟悉而溫柔的落下。


  他的「好」賽過人世間最美好的情話,所有情緒,這一刻通過吻,悉數傳達。


  說是吻,倒不如說是繾綣依賴的味道,太子對老安王妃,到底還是……


  好久,雲初這才紅著臉,喘著氣推開景元桀,提醒,「這裡是京雲寺。」


  景元桀氣息輕微浮動,「對,京雲寺。」


  靠,這智商……雲初聲聲音低了低,「好歹佛門聖地,你矜持點。」


  「有何不可?」很淡然,雖然眸光迷離,但是一幅我親我的女人,何時何地,無處不可的模樣卻是明明顯顯。


  「總之,下次要發情先看看地方。」雲初甩甩袖子,懶得再解釋,這廝這麼不要臉不知跟誰學的。


  「別的地方可以?」景元桀卻深情的看著雲初,不恥下問。


  「呃……」口齒伶俐的雲初突然失言,怎麼回答,說不可以,好傷人心,說可以,他會不會立馬就把她給吃了……


  ……好吧。


  「天時地利人和時,可以。」雲初只思索了一秒,回答。


  然而,景元桀又豈是好忽悠的,繼續不恥下問,「何時為天時地利人和?」


  靠,景元桀你前世時挖掘機學校畢業的吧。


  雲初頭一歪,有些彆扭到,「我認為時機到了,就到了。」話落,當先明山下走去。


  開玩笑,她再厚臉皮,可是也沒這麼厚臉皮吧。


  而其身後,景元桀唇角這才盪開笑意,前所未有的愉悅,只是,下一瞬,輕捻著手指,眉心,卻是一蹙。


  方才,趁機把了她的脈搏,毒,似乎,愈發的深了,但是,好在,她的內力,卻很正常。


  「景元桀,你愣那裡傻笑個屁啊。」而這時,已經走到老遠的雲初又回過頭來道。


  一句話,成功的撩倒了暗處,正在考慮是現身還是不現身的路十和路十一,雲初小姐真是……


  不過,這一夜,也確實極累,好在,景元桀竟然準備了馬車,依然是昨日那車輛,裡面墊子舒服,雲初這般想著,當下加快腳步向馬車走去,只是走了幾步又停下,同時的,面色也一瞬而紅,因為,昨日里馬車裡那一幕,又莫名其妙的浮現在腦中,再然後,連帶似的,河裡,樹林里,那些密密實實的吻,那些情到深處差點……


  越想,臉,越盪,越想,好像,身體都……


  「原來,是你發情。」然後,耳際處一聲輕微似笑的語言拂過,雲初赫然一抬頭,便見景元桀已經站在了馬車旁,黑袍豐朗,高山白雪,玉冠墨間,天邊一絲光色落下,當真是,美如冠玉。


  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


  雲初吞了吞口水,也不覺得丟臉,小臉一揚,「你應該應幸,你有迷到我的資本,不然……」雲初突然淫淫一笑的抬手兩隻手,「兩個老婆打架的話,連累的……」說到這,拋給景元桀一個邪惡的小眼神,「你懂的。」


  「咳咳……」景元桀難得失態的掩唇尷尬的輕咳兩聲,這下,也不給雲初打車帘子了,直接上了馬車。


  「誒,這不厚道啊。」雲初惱怒,當即往馬車上一跳,氣呼呼的一把掀開車帘子,這男朋友做得不地道啊,欠火候啊,她要好好好的訓導訓導,不然……唔……


  一切思緒在大腦中還沒轉出個道道來,雲初撩車簾的動作一頓,然後,看著面前的近在咫尺的本來在她以為應該是已經在車裡坐好一臉高大上的太子此時放大的一張俊臉,呆愣,因為,她的的唇,正好映在景元桀那張好到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頰上,肌膚如雪似香,溫熱如清泉一瞬讓五臟六腑都生機盎然。


  「原來,你這般想吻我。」然而,不過一瞬,真的只是一瞬,一瞬到雲初眼珠子只轉了一遍,面前那放大的俊臉突然移開,退後,然後,從容優雅的坐在一旁,一幅要遠離雲初這個色狼的模樣。


  靠,雲初看著雲淡無情處變不驚的景元桀,想罵天。


  這廝,這廝什麼時候還會來這手了?故意站在這裡不動,讓她送上門的親,這是變著法兒了占他便宜啊。


  明明,之前,剛吻那會兒,還是她佔東風的啊。


  雲初左右想想,有些鬱悶,可是鬱悶歸鬱悶,到底是這般僵站著,太丟面兒,打又打不過,她也捨不得,所以有些悻悻怏怏的進了馬車,又悻悻怏怏的坐下,靠著車壁,看著景元桀那雖然沒有多餘面色,但是她就是看出了笑意的臉,小臉紅暈暈的——惱怒,羞澀的惱怒。


  馬車,緩緩啟動。


  景元桀假裝不知,抬手,很淡的從車壁里拿出書來看,然後,還清言淺淡,「你這些日子太操勞,還是要戒驕戒躁,有些事,該節制就要節制。」


  納尼?


  雲初額頭飛過一大片黑烏鴉,當即抬眸看著景元桀,眸光閃閃,疑惑至極,不可置信。


  景元桀卻似乎不打算說話了,盯著手中書冊,看得很認真。


  「太子爺。」須臾,雲初明白過來,當即輕喚,盯著景元桀喚得極其親熱。


  景元桀抬頭。


  雲初對上那樣一張美至和極至的臉,微笑,抬手,手指指指景元桀手中的書冊,「太子爺看書這麼慢的,再尋常人,這一頁,怕也是看完了吧,更何況太子爺你這天縱奇才。」


  景元桀聞言,一滯,隨即,似乎有些尷尬,當即掩袖輕咳,耳根處一抹紅暈如徐徐綻放的幽蘭。


  「明明是自己想得要死,又不能行還在這裡裝逼。」


  「咳咳……」


  「咦,好香的酒氣。」景元桀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忽的聽雲初道,然後便見其眼眸亮晶晶的一把撩開窗帷看向馬車外面,口中還不忘念念有詞,「哪家的,這天還沒大亮呢,露水都沒退呢,起這般早釀酒……嗯……不過……跟季舒軒的九靈山佳釀比起來,還是差了千千分。」


  景元桀聽著前面還好好的,聽到後面,便蹙起了眉。


  雲初卻尤不自知,「說起來,我倒是喝了季舒軒好幾罈子好酒,你以後對人家好點。」


  「九靈山魚娘所醉,自然極好。」景元桀道,語氣很平淡,平淡得沒有一丁點感情。


  「魚娘?」雲初卻擰眉。


  景元桀點頭,慢條斯理,「世代釀酒世家。」


  「不是,我說,這魚娘和季舒軒是什麼關係?」雲初好奇,她這嘴可不是什麼酒都喝的,那九靈山佳釀要是擱現代,就算是一億一口,估計都有人搶著要的。


  景元桀眸光一閃,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觸著雲初那極其好奇的眼神,隨發即卻了輕撣衣袍,「不知道。」


  「你和季舒軒好歹也多少師兄弟一場,怎麼會不知道?」雲初擺明不信,就算,季舒軒是翁老正兒八經的弟子,而景元桀不算,那也該多少知道吧。


  「可能,暗戀。」景元桀又撣衣袍,語氣雖淡,但,似乎有不屑。


  暗戀?


  雲初對於景元桀能說出這般高於常人的話語沒半點意外,只是,眸光閃了閃,然後,似有所悟的點頭,「也對,那般出彩的男子,沒女人追,不正常。」


  出彩?


  景元桀眸光微黑,難道,他不夠出彩,怎麼她不誇誇自己。


  高大上的太子大神這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了,隨即一拂袖子,偏頭,「既然不喜,就不應該招惹。」話落,靠著車壁,閉眸。


  雲初卻愣在那裡,好半天沒回過神來,既然不喜,就不應該招惹?好高深。


  噗嗤……


  好半響,雲初卻又突然笑開,景元桀啊,景元桀,吃個醋都這般可愛的。


  他這不是變著法了兒說季舒軒處處留情,又襯他自己高然若潔,從來不近女色么。


  嗯,大神吃醋就是不一樣。


  當然,雲初是個聰敏的女子,只抿著嘴笑,卻不拆穿。


  馬車外,駕馬車的路十感覺到車廂內溫和如暖陽的氣氛,也抿著唇笑,太子和雲初小姐這樣,真好。


  「對了,路十,我倒是一直忘了問,你們是從十開始排嗎,路十,路十一,好一到九呢。」而這時,馬車內傳來雲初漫不經心的的聲音。


  聞言,馬車裡,閉著眸子的景元桀眼皮子輕微一動,卻沒說話,而馬車外,路十卻是一怔,面上原本的笑意一僵,半天沒答上話。


  「難不成,就你和路十一的武功最差,所以給派了出來。」馬車內,雲初又自顧自的道,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死了。」安靜的車廂內,突然響起兩個字,而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已眼睜開眼睛的景元桀,鳳眸如譚,幽深如海,殘留的繾綣溫柔間有晦暗沉沉。


  雲初眸光一緊,蹙眉深深,「死了?」兩個字出口,腦中電光火石的想起什麼。


  那是,那次被羅妖所逼和景無桀無意掉落在大晉與南齊邊境相交的一個洞穴,洞穴里山路十八彎,景元桀說他以前到過那裡。


  他說,他五歲時,到過那裡,那個極其兇險之地。


  「你……」雲初聲音輕了輕,「一個人?」


  「本來有九個人陪我,後來都死了。」景元桀淡淡道,可是說話間,卻偏開了頭。


  當時的對話如今想起,猶言在耳。


  九個人……


  所以……


  雲初突然沒說話了,景元桀也沒說話,車廂內是真的安靜下來,駕馬車的路十更沒說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向含著笑意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些什麼,沒有開口。


  雲初突然伸手入懷,懷中,上一次,自那天然秘道里出來時,景元桀給她的璀璨鑽石還在那裡放著呢,此時這樣觸著,與那裡,又是一翻不同的感受。


  心裡,滿滿的疼,又滿滿的甜。


  「景元桀,以後,天塌下來,有我,和你一起扛。」雲初突然摸索著靠過去,很哥們的拍拍景元桀的肩膀,輕聲道。


  「所以,你多吃點肉。」景元桀瞄一眼雲初,很認真道。


  雲初點頭,這情境真溫馨。


  「多吃肉,身體好。」景元桀似有所嘆。


  雲初再點頭,這男朋友,不錯。


  「有些地方,太瘦。」景元桀又道。


  雲初再再點頭……咦,不對。


  什麼叫做有些地方太瘦,雲初當即抬頭看向景元桀,一個大巴掌就要呼過去,「你個死……色兒狼。」雲初的動作頓住,因為,景元桀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掌,緊緊的緊緊的,握在手心,「相信我。」


  「就算有一天,你拿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只會以為,是那劍長了偏眼。」雲初笑,眉眼光亮。


  景元桀長臂一撈,一把將雲初撈進懷裡,似乎,只有這般深深的氣息相觸,他才總覺得,雲初好好的,待在他的身旁。


  ……


  天色越來越亮,陽光,依然燦爛的照在天空,大雨之後,竟然是難得的好天氣,老天爺從來不會為誰的離去,而表露太多心情。


  今日皇上壽辰,巳時一過,整個大街小巷都是從未有過的熱鬧,雖未大興,但是,到底,一國之君的壽辰,如何能簡單了去,長街,店鋪,處處都是帶著喜色。


  而好像,沒有人知道,就在昨夜,一代王妃,曾經也算轟動大晉的女子就這樣死了,沒有人知道,就在昨夜,皇上這輩子愛而不得的女子死了。


  雲初聽著奶娘說著外面是多麼的熱鬧時,腦中只想著,估計皇上這個此時所有人都認為最高興的,現在,是最不高興的。


  「小姐,方才京兆尹府里傳來消息,李公子醒了。」這時,院子里,知香快又穩的走了進來,這般久以來,知香似乎也練就了一幅好心性,明明此時小臉上俱是喜悅,可卻沒有如往昔般,張牙舞蹈的跳著奔進來。


  「李公子醒了,而且,對京兆尹說,之前是不知是受了什麼蠱惑,才那樣說的,他與小姐你從來就不認識,也無從談起受你指示而殺人。」知香又道,說話間,已經抬腳走了進了院子,小臉明亮的站在雲初面前,「而且,小姐你知道嗎,更好笑的是,戶部尚書還在拚命的問李公子,是不是又受了你的什麼威脅才這般說白,可是那李公子倒是正當,沒有受半絲言語所誘。」知香說到此,似乎也想著好笑,捂著唇,樂得直咯咯。


  「這樣也好,李公子醒了,還了小姐的你的聲名,看那些當日逼著小姐您解除婚約的大臣如何自己打自己的臉。」這時奶娘也在一旁有些打抱不平道。


  雲初點點頭,沒作聲。


  「不過,這李公子倒真是好人,這下,還了小姐名譽,三小姐又已經死了,自己個這下,怕是……」知香收住了笑意,「真要受牢獄之災了……」


  雲初不置可否,似乎在想些什麼。


  ……


  大晉京城,僅鄰太子府邸兩條待處,一座華麗的行宮沐浴在陽光下。


  一處宮殿外,玉柱撐天,氣勢磅礴。


  而此,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玉柱旁,看著面前不過數步之遙的男子,聲音客氣,「今日晉國皇上壽辰,太子還有功夫來此處看本皇,倒真是榮幸。」


  「讓你昏迷這般久的人查到沒有。」太子絲毫不理會南延皇上的客氣,語氣平淡,直奔主題。


  沒錯,此人正是南延皇上,人近中年,依然風度翩翩,眉目疏闊,氣韻十足,此時聞言,略有細紋的眼底流出笑意,「太子不關心本皇的身體,倒是關心……」


  「廢話不用多說。」景元桀語氣生淡得讓南延皇上更溫和的一笑,「沒查到。」


  「敢在你身上動手腳,你都沒有查到?」景元桀擰眉,表示不信。


  南延皇上搖頭,「不怕太子你笑話,此事,至現在,我還真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尋到。」


  聞言,景元桀眸光變得幽深起來,須臾,卻是道,「那,南延國師呢。」


  「哎……」聽到景元桀這般一說,南延皇上這位明明比太子大上了一圈的人,卻是無奈的撫了撫額頭,「就知道太子定會為了國師那句天煞孤星來算賬,不過,國師性子古怪,雖是我的臣屬,卻一點不給我面子,我這個國君當得……所以……」南延皇上搖遙頭,「我也不知,他為何會出那樣一句天煞孤星,不過,現不是好了嗎,聽說,誣陷雲初小姐的那位戶部公子也醒了,為她正名,至於婚約,皇上再下一旨,一切,如常,傳言嘛……」南延皇上很隨意,「久了,久了,也就淡忘了。」


  「久了,久了,或許,我也會忘了還有一個南延。」景元桀卻道。


  南延皇上面色當即一怔,隨即一笑,「太子英明,請不要與我等小國計較。」


  景元桀看一眼南延皇上,須臾,眸光不動,可是周身氣息卻是難得的溫和一些,這才道,「壽辰之後,喝酒。」話落,身影消失。


  而南延皇上卻還是看著方才景元桀所站的地言,久久未收回眼神。


  「君主,屬下總覺得你對大晉太子態度好得不像話。」一旁有人上前一步道。


  南延皇上看一眼來人,卻是乾乾笑笑,「心虛啊,從這小子出生開始,在他面前,我就一直心虛著。」


  「……」屬下不懂。


  ……


  當夕陽西下之時,一隊除華麗的馬車開始朝宮門口而去。


  皇家壽辰,白日進宮問安,入夜前進宮參加壽宴,所以,今夜的宮門口很熱鬧,很熱鬧。


  雲初早早就被太子接進了宮,所以,並沒有參與到這些進宮的熱鬧的大軍中,不過雲初這次倒是好說歹說的將雲楚給拉進了宮裡。


  美其名曰,給他看欺負,雖然,雲楚自認為並不需要。


  天色將黑時,所以人都到齊了,因為壽宴沒有大辦,所以,此次參加壽宴的人,除了王爺侯爺和各種封爵之外,便是二品以上官階的大人帶著有著封號的夫人子女進宮。


  雖然如此,舉行壽宴的宮辰殿還是坐了個滿滿當當,夜明珠光明亮,照著雪白的盤龍柱,琉璃生光間流光逸轉,皇家威嚴,一眼可見。


  雲初身為雲王府的嫡女,此時僅挨著雲王爺和雲楚坐下,而最上首,皇上之旁是皇后,再上前一位,是太子。


  皇上的面色並不見好,為什麼不好,當事人,心知肚明。


  皇后……雲初懶得看。


  而太子……


  玉樹瓊花,一襲明黃的只屬於太子的袍子,玉冠束髮,刀削般的輪廓,異常美麗的五官,當真是美不可方物,只那一坐,便攝了滿殿清華,不過,這樣的方物,那些待字閨中的小姐們也只能臉紅紅的偷看一下,便移開了眼。


  因為,冷,太子太冷。


  倒是一旁,那南齊太子,南容凌魅顏絕世,又和氣,溫柔,處處勾眼留情,惹得那些大家小姐們,心跳如鼓,眸光含春。


  靠。


  這南容凌這是青樓逛遍了,還打著了這些大家小姐的主意,真是走哪裡都一個騷包作派。


  而太子之下,有三皇子,顯然已經知道她和太子和好了,看著她,也是笑意恰好的,可是,那還時不時的壞笑,弄得雲初好像衝上去,想問太子,到底是不是給景元浩說了什麼。


  當然了,南容凌給所有人都拋了媚眼,又如何會漏了雲初呢,不過,那媚眼只飛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為,被上首投來的那一道極其冰寒的眼神給打住了。


  南容凌當即回望過去,還對著太子拋起了媚眼。


  靠,這下,雲初來氣了,景元桀可是她的,這個南容凌難不成還男女通吃。


  於是,幾道眼神在空氣中交匯,逼視。


  「南齊太子風流倜儻,處處留情,不好,不好。」而這時,一旁的南延皇上出聲打圓場,南齊太子看一眼南延皇上,這才極其溫和一笑,收回了目光。


  因為南齊太子和南延,還有北拓是客,自然是單獨坐於一處,以示不同,又顯大晉的待客之道。


  孟良辰此時自然就緊挨著北拓皇上蕭翼山坐下,空氣中與雲初對視了一眼,不過,幾多蕭索。


  雲初明白。


  還能什麼事讓孟良辰幾多蕭索,男人沒調教成功唄。


  壽宴嘛,隨著上首皇上客氣的說幾句,便是眾臣盡賀,然後,各家小姐們獻技獻舞,一群舞姬再上前,迎風起舞,觥籌交錯間,各位大人客氣又試探的寒暄著。


  而這種熱鬧的場合,雲初卻極其安靜的坐在那裡,抬眸,看著上首也正看向她的景元桀,四目對視,說不出的愛戀。


  「如果太子是你選擇的,傾覆一切,哥哥也支持。」這時一旁輕輕的傳來雲楚的聲音,雲初這才收回目光,看著雲楚,心中,俱是一曖,這個哥哥,總是看似最不適合的時候,給她最好的的安慰。


  而一旁,雲王爺看一眼雲初和雲楚交待了幾句,便拿著酒杯也一旁的朝臣們敬酒寒暄去了,不過,看著雲初,面色多少有些複雜。


  雲初當然懂,雲王爺自然是不知道她和景元桀已經心意相通,估計還在想著,她這個女兒,好不容易有點出息,結果,現在被太子拋棄,以後還有沒有人要還是個大問題。


  呵……


  「雲初。」而這時,有溫柔女聲傳來。


  雲初側眸,看著來人,微笑,「范府複位,你最近應該很忙。」


  「謝謝。」范語卻道。


  「記得你欠我恩情。」雲初卻一點不客氣。


  范語點頭,然後想了想又道,「相信太子。」


  雲初抿唇,「我自然相信他的。」


  范語這才又笑笑,也很客氣的對著雲楚一禮,這才走開。


  而上首,皇皇看似在和一些妃子閑聊著,可是,怨毒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雲初,哼,笑,一會,你就笑不出來了。


  「有些事情,母親能不要做就不要做。」而這時,皇后耳際旁突然傳來聲音,皇后當即偏頭,便對上太子投過來那冰冷的眼神。


  「好啊,母后我到時就好好看看太子如何處理。」皇后語聲冰冷,也沒有一絲感情。


  「太子,已經進了城門了,估計,要不了小半個時辰,便會進宮。」這時,暗處,傳來路十的聲音,景元桀眸光不動,面色也沒什麼變化,面移眸看著雲初時,目光卻是一瞬柔軟。


  「知香,我們先去透透氣。」灑過三巡,歌舞輕停,雲初叫著知香出去走走,總坐在這裡,看著那大家小姐笑不露齒的,真是假的讓她蛋疼。


  「小心些。」雲楚再三叮囑。


  雲初一嘟嘴,「哥哥你真啰嗦。」


  「我很啰嗦。」雲楚不贊同,看向一旁的華落,華落看看雲初又看看雲楚,很輕,很輕的點頭,「有點。」


  「噗嗤……」雲初掩唇一笑,這才又抬眸看著上首的景元桀,那目光,留戀,而溫軟,一如,吻她之時。


  景元桀這般想著,就想起身,可是奈何,如今群臣皆在,他此番去找雲初,反而給她尋麻煩,不急。


  只是,看著雲初離席的身影,總覺得心頭空空。


  而此時,一旁,顧自坐在那裡左看看右瞧瞧,卻又端著皇子身份的蕭石頭看著雲初的背影,純澈的眸光卻複雜的閃了閃,然後,吃東西。


  雲初沒去多久,便回來了,到底,她不怕閑語,卻怕給雲王府惹麻煩。


  知香給雲初倒了杯茶,又很是乖巧的站在她身後。


  雲楚看著雲初,笑笑。


  「范家二小姐到。」正在這時,高聲而尖細的通報聲自大殿外傳來。


  頓時,所有人一怔,然後,低低私語。


  范家二小姐?

  這從來,就聽著范家大小姐,可從沒聽過范家二小姐。


  范語原杯握著茶杯的動作一滯,該來的,還是來了。


  而上首的皇后此時面上笑意終於是緩緩的緩緩的笑開,看著下首還坐在那裡一幅什麼都不知的雲初,笑得越發明亮。


  真是天助我也,范寧心,終於到了,老安王那個賤人死了,這該到了也到了。


  真好。


  而此時,景元桀卻坐在那裡,看著下首的雲初,眸光,一瞬複雜,雲初很安靜的坐在那裡,即使此時所有人都盡皆看向殿外,她卻依然沒動。


  似乎,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哪裡有些,不太對,景元桀幽深如譚的瞳孔里,似有湖水波動,須臾,一怔,一系列事情,電光火石自腦中閃過。


  「臣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后,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而這時時,一名身材窈窕著淡青色縷花衣衫蒙著面紗的女子已輕移蓮步的走了進來,對著上首的皇上和皇后一禮。


  「免禮。」皇上語氣一般,倒是一國的皇后,客氣堆笑的都站起了身,「快起來……」


  「雲初。」而這時,上首,景元桀卻突然又突兀的對著下首的雲初出聲。


  雲初聞聲抬頭,就連大殿里的所有也都疑惑的看向太子,不知太子這個時候,突然叫雲王府大小姐做什麼,雖然他們也知道,太子和雲初小姐這剪不斷理還亂,可是眼下這時候,這范家二小姐還沒起身呢……


  「雲初。」景元桀又喚,只是但若細心一點,會發現,景元桀的手,在輕輕的發抖。


  「太……」


  「唰。」飛快一個閃影,然後,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只見方才還坐在那裡的太子,突然一個身起,轉瞬間,竟然拉著雲初消失在原地。


  「小姐。」知香大急,緊跟著奔出。


  而一旁,大殿門口,方才只來得及喚出一個字的范寧心,怔在那裡,尷尬的站在那裡,如笑話般的站在那裡。


  ……


  「她在哪裡?」景元桀抓著雲初出了大殿,一直走到一處無人之處,這才將手中的女子一扔。


  雲初看著太子,「她?」


  「她在哪裡?」景元桀的聲音似從谷底里跑出來的,沉得可怕。


  雲初面色怔了怔,不自覺後退一步,然後,「唰」一聲劍影,一柄薄柄架在了雲初的脖子上。


  「她走了。」女子開口,聲音,不輕不重。


  她走了。


  三個字,景元桀渾身如被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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