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如此殘酷的真相
雲初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帘下的東西,渾身都是豁然一緊。
「這……」
「我只知道,這東西本來是應該到景元桀手上的,至於此物是何,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更清楚。」南容凌聲音悠悠如風。
雲初的面色卻是無比難看,神色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又百感交集,想抬手去接,可是又不敢,最後,緊握了握手,竟生生凝著眸光後退一步。
「為了這東西,我損了數十精衛。」南容凌又道,一貫含笑聲音里也有沉然之意。
「南容凌你別和我開玩笑,我很忙,沒空。」半響,雲初抬眸,怒視著南容凌,只是,眼底還有情緒翻江倒海的涌動著。
南容凌上前一步,「雲初,我沒有和你開玩笑,事實如何,你自己當該想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
雲初偏開眸子,身子不自覺的縮了縮,又向後退一步。
南容凌從未見得雲初這般失態的模樣,向來堅毅的女子,竟讓他陡然感覺到一絲脆弱。
「你說,這東西是……」好半響,雲初這才看著那物,抬起一雙已然發紅的眼眶怒視著南容凌,似乎,不想聽到肯定的答案。
南容凌卻無比堅定的點頭,「遞傳此物的人已經死,而此物,確切是景元桀親自交待去辦的。」
「不,我不相信。」雲初搖了搖頭,當下錯開南容凌,作勢就要掠向宮城。
「雲初,是真是假,你自己可以去查。」
「南容凌你給我滾。」
「雲初,他是愛你,可是到底在他心裡,他也是怕你成為他的威脅的。」南容凌高聲一吼。
雲初動作一頓,立在一方低樓上,裙裾飄揚,身形瞬間落寞。
「雲初你傻嗎,你是真的離了景元桀就活不了了?事實擺在眼前,你還不信?只是你自己太過相信他而已,這裡是哪裡,是大晉的中心,是他的地盤,玉無洛死了,奶娘死了,還有你的丫頭,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不是他的縱容,你就沒一點懷疑。」
南容凌的聲音在夕陽漸暈的光色下格外清晰有聲。
空氣這一瞬好像也似灌了鉛負了鐵,皆是沉抑的味道。
而此時此刻,緊跟上來的高陽等人正好聽得南容凌這般話語,高陽目光一跳,當即上前一步似乎動了動唇想為景元桀驁解釋,可是,又頓住,此時此刻,解釋什麼。
解釋太子是因為要一邊要應對南齊太子一邊還在應對他們,所以,分身乏力,而疏漏,才至……
他們並不想太子妃和景元桀在一起。
太子妃是霧氏一族之人,而霧氏一族將是滅大晉氣數之人,這是他們所不能容的。
只有先讓太子妃死心,待她徹底放棄了太子,太子這邊,日深月累,終會對太子妃徹底放手。
於是,高陽緊閉上唇,濃黑的眉目越發深黑,同時朝身後跟隨的人看了一眼,所有人自然明白高陽的意思,齊齊的的垂下頭。
而再后一些,墨月此時也跟了上來。
「太子,我讓他們先退下了。」墨月道。
南容凌只是點了點頭,目光依然看著雲初。
雲初站在那裡,任衣袂在風中鼓盪,視線卻絲毫不移的看向皇城方向,巍巍宮城此時此就真的好像一道矗立起來的牆,好像阻絕了千山萬水。
「是,他愛你,景元桀愛你,這一點,勿庸置疑,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一直遲遲不動手,可是,雲初,他愛你,他背後的勢力呢,這些人……」南容凌指著身後跟上來的高陽等人,神色嚴肅,字語定定,「這些人不是在對付你嗎,他們是景元桀的人吧,卻連你的一個字都不信,而且對你還滿懷殺意,景元桀是願意為你放棄整個天下,可是,他真的能全部放下,而他又真的能保護你,一次一次,不被刺殺,不被他的人刺殺。」南容凌看著雲初,一字一語,風刮過,捲起衣袂鼓盪,驀然,發涼。
雲初不語,心頭卻有悵傷的感覺堵得心裡發痛,好像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可是縱然如此,還是道,「南容凌你不要在這裡妄想動搖我的心思了,景元桀之前是因為想順利大婚,又要控制他們,方才對奶娘他們鬆了一分心,所以才……」
「雲初你是被景元桀下了什麼葯,曾經的你呢,如此愛憎分明,不分半絲而折腰的你呢,不讓你懷孕,讓你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這就是他對你最好的保護?而你就這樣甘願的成為囚鳥?」
「別胡說。」雲初的聲音已經低若喃語,咬著唇,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我胡說,避子葯,他對你下避子葯,他如此做為的是什麼,是不想讓你的孩子日後成為大晉的威脅,他終歸還是相信天命的不是嗎,相信你會危害到大晉,避子葯在眼前,諸般事實擺在眼前,你還能說我胡說?」南容凌的聲音陡然一高,很是恨怒,「雲初,你清醒點吧。」
雲初沉默。
夕陽終於一點一點落下,天際處一大片暈黃照在她身上,竟是無比的落寞蕭索,這一刻,突然脆弱得讓人心疼。
南容凌的心不自覺一緊,此時此刻,連他都是恨景元桀的,這樣的景元桀,竟然如此的傷害她,「雲初,就算是他這般做是為了保護你不成為眾矢之的,為了讓你活著,更是為了和你好好在一起,可是這樣的一起?這樣的在一起就是想要的?」
雲初依然沉默,眸光看向遠方。
「他會斬斷你的所有力量,奶娘,知香,玉無洛,一個一個摘除,對,他也會儘力保護,會因為你而愛屋及烏,可是終歸不是死了?是,他愛你,深重到無人可以比擬的愛,他可以不顧天下人的反對,不管曾經的預言,不管大晉的氣數而娶你,可是,你願意?願意成為無爪的鳥,被困禁於那九重皇城之中,整日只為一個男子守候?為帝王者,在這縱慾物流中,他又能當真做到,若水三千,而永遠只取你一瓢,沒有子嗣,你雲初永遠都只是雲初。」
雲初沒動,天際的長風拂來卷她衣衫輕揚,很涼,從未有過的涼,甚至有些沁骨。
她斂了斂眸光,然後再度抬起,看向那聳立在天空下的巍巍宮城,面無表情,只是好像突然之間,就覺得明明不算太遠的皇城,陡然就遠了些。
「是做皇城宮闕里被摘掉翅膀的鳳凰,還是自由展翅的雄鷹,全部取決於你一念之間。」南容凌的聲音繼續,只是看似無情,眼底竟也充滿了心疼之意。
「南容凌。」好久,好久,雲初這才轉身,目光凝定的看著南容凌,語氣無比的冷。
南容凌迎著雲初的目光,竟也有一瞬的恍惚,似乎,眼前,落下了一千丈深雪。
「我跟你走。」
然而,雲初開口的話頓時讓南容凌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哀極而喜,絕美五官一點一點露出都揚起淡淡喜意,斂收天地一切旖旎風景的眸光里也儘是猝不及防的悅意,「你……」
「你說得對,所以一切都在我一念之間,景元桀愛我,是真的,作不了假,可是他卻自私的剝奪了我本該選擇的權力,以後,他又會有多少個他自以為是的好,我永遠不知,這份愛,已經不再純粹了,他也不懂……」他不懂,她多麼想要一個孩子,他不懂……
雲初突然將頭仰起,美麗的瞳孔映著無邊無際的落日余暈,好像就能將心中無限悲傷盡數逆流。
四周突然就無比素淡,這一瞬,連對雲初最不喜的墨月都不禁對著雲初幾分動容。
太子拿給雲初的小瓶里是什麼,其實,她不得而知,太子在她到來之後已經控制了其和雲初周身之間三尺之距離,她聽不到對話,她只知道,太子得到這個東西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是,什麼東西,能讓那般愛太子,能那般千辛萬苦終於與大晉太子成婚的雲初如此失望,如此凄絕,如此的……要和他家太子離開。
「太子?」墨月看著走來的雲初和南容凌,滿臉震色。
雲初只是睨了一眼墨月,不再看何,便冷若冰霜的足尖一點掠向城門方向。
南容凌自然不再停留,只是還是朝高陽等人看了一眼,目光如深,「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高陽等人怔愣,只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神色複雜。
「高陽大人,我們會不會太……」其只一人此時方才開口,「太子是最不願太子妃受到一點點傷的,只要我們解釋……」
「你覺得太子妃會相信嗎。」高陽的目光凝了凝,不是無中生有,因為,他也知道,那個小瓶里所盛之物是何。
他們所想到的,太子妃如何會想不到,眼下,並不是他們對太子妃的驅趕,真正讓太子妃失望痛心的,只是那……避子葯而已。
「走吧,我們先進宮看看太子如何了,陣法反噬這般久,太子應當也調息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們已經全面封鎖了太子的消息網,待我們進宮,想必南齊太子已經帶著太子妃離開,我們再周旋一番,拖住時間,太子就算是後面再追出去,也不會那般順利,而此般距離南齊這般遙遠,我們之後也完全有機會讓南齊太子永遠回不了南齊。」
「這看上去的確是兩全齊美的法子,太子妃離開,南齊太子也不會逃得了,可是高陽大人,屬下始終……」
「不要猶豫,大晉百年基業不能如此毀於一旦,哪怕一絲絲威脅,我們都不能忽視,而且,太子對太子妃,是真的太在意了。」
「……是。」
秋水才深,夕陽盡落。
今夜,似乎黑得比較早。
遠處,街燈而起,可是卻並無往日中秋的熱鬧。
皇上發病,雖然未刻意封鎖消息,可有些風就是吹得特別的快。
所以,這個中秋,註定如此平淡,又淚定如此無端的讓人心底添上一抹憂緒。
一柱香后。
雲王府一人突然縱馬馳向城門方向。
同時,皇宮宮門大開,一人影終於退去了平日里的從容,直接棄馬,身形微急的掠了出去。
而此時,前方,巍巍城門在月色下分外雄偉而森嚴。
「雲初,你曾經就在南齊,就算是離開了這裡,你也會過得很好,我南齊永遠歡迎你,至於雲王府,景元桀是愛你的,斷然不會於雲王府不利,你在可放心。」城門口,南容凌這語氣到底是安慰的。
而話落,連他自己都有些苦笑,他竟然捨不得面前的女子一點點難過,竟希望她依然那般明妍如花,欺霜賽雪間如朝霞映月,燦爛天下。
雲初看著高聳在月色下的城門,聽著遠處傳來的若有似無的中秋節氣祝語,突然苦笑,然後偏頭看著南容凌,「南容凌,本來以為,今夜會是個很好的夜晚,我還想著,要做好多好多事情,可是,真的好可笑啊,當我終於做下決定打算離開,為了不讓他承受世代的罵名而離開……我如此的不舍,卻不得不離開,可是前前後後不過幾個時辰,不過從白天到黑衣,竟從未有過的起伏,他徹底給我澆了一盆冷水,讓我的心,已如一片死海,如此的灰絕無希望。」言辭輕輕,就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幹了似的。
南容凌眸光動了動,唇角不自覺的緊了緊。
「太子,雲王府二公子追上來了。」一旁的墨月此時在身後稟報。
雲初恍若未聞,南容凌卻是擰了擰眉,看向雲初。
「走吧。」雲初只是輕閉了閉眼,當先一步,便掠向城門口。
「雲初。」身影剛隱入月色城門之下,便聽雲楚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還有馬兒的嘶鳴聲。
「這是雲初的決定,你何必阻止。」南容凌看著遠遠的就自馬上飛奔而來的雲楚,直接勸阻。
雲楚怒視著南容凌,「就算是太子再如何,你就對她沒有企圖?」
「至少我南容凌只要一做下決定,斷然不會去杜絕一些未發生的事情。」南容凌倒也坦然。
而雲初此時就站在城門之上,隱於黑夜下,聽著下方的對話,神色竟無一絲波瀾起伏。
她越與雲楚糾纏,便是為雲王府找麻煩。
而在雲初身後,此時,一名看上去比較黝黑的眉目挺嚴的兵將正拿著一盞燈看著她,面色怔怔。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你別說話引來麻煩就行。」雲初很平靜,清楚的看到那兵將在怔色又震驚之後定定的點了點頭,這才袖子一揮,恢復了那兵將的聲穴,然後,轉而看向城門之下。
身後,那名皮膚黝黑的兵將又再看了雲初一眼,本來就要離開,可是又頓住,看著雲初,聲音有些不確定又有些膽怯,「您……您是……太子妃?」
雲初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說話。
那兵將當即又上前對著雲初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這才打著燈朝別處走去。
腳步一步一晃,看上去身體不是太好。
雲初四下一掃,這裡是城門之上最為隱蔽的一處,而旁邊一條台階向下便是儲放一應兵器彈糧之處,看這兵將身上又沒有配兵器,應當是處理城門後勤事宜,或者是此時看守此處的在巡邏。
一直到那兵將走遠,雲初這才收回眼神,清黑徹亮的目光看向城門之下。
南容凌還在和雲楚交談,加上墨月,幾個人站在那裡,氣氛顯然不太好。
哥哥固執起來,也非一般尋常。
可是,她此時的心,真的很痛。
雲初眸光偏了偏,腳步正要後退,便聞前方,馬蹄聲踏踏,然後,一道無比熟悉的紫色身影遠遠的近了。
那般如玉般浸入骨髓的輪廓,卻讓雲初心裡更加一痛,痛得呼吸好像都抽緊了。
雲初抬手突然就撫住了胸口。
「太子妃,小人想問問您一些事,可以嗎。」而身後,突然響起聲音。
雲初驀然回頭,想得太認真,太難道湖,竟然連身後出現個人都沒發現。
就那麼一瞬,她死一萬也不夠。
不過,幸好,是方才那名兵將,看上去,面色很複雜,很躊躇,雙手還不停的搓著,像是在緊張。
雲初正好收回看向城門下的目光,落在那挺正又有些和善的兵將身上,「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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