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另有隱情(二)
腦海中一片混沌,良辰只覺得自己像是沉沉地睡了一覺,眼皮略重,動動小腿依然又癢又痛,不過至少因為休息了一陣,精神明顯好了些。
周圍靜悄悄的,是不是有幾聲草蟲兒的叫鬧和鳥叫,但是鳥兒夜裡幾乎是不叫的,費力睜開眼皮,屋子裡已經有些蒙蒙發亮了,自己這一覺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
待眼睛適應了光線,良辰陡然嚇了一跳,但沒出聲,苗女箬綺依然坐在床前,出神地想著什麼,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醒來,但是看這樣子,她應該是呆坐了一夜吧。突然想到昨晚這女人硬給自己塞了個什麼藥丸,后脊還是一陣一陣地發涼,她要真想害死自己,確實不需耗費多大力氣。
「咳咳。」良辰輕咳,提醒那女子主意,但等了半天,還是不見她動靜。
「你,你就這麼坐了一夜?」手吃力地伸在女子眼前晃晃,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話剛說出口,箬綺明顯抖動了一下肩膀,回過了神來時,就算良辰精神不濟也能清楚地看見,她眼中隱約有晶瑩閃過,但目光中更多的是悔恨與自嘲。她聲音有些喑啞,許是一夜沒睡的緣故。
「他如何跟你說的我們之間的故事,我已經知道了。」說話間,苗女目光中的自嘲逐漸變成了自嘆自矣:「原本看你說話帶刺兒,還以為也是個有錢人家富養的小姐,不過現在得知,有一點,我與你倒很是相像。」
良辰疑惑,聽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也是個孤兒。」箬綺此話一出,神情落寞,讓良辰覺得,這個女人好似也沒那麼狠毒了。
兩個人就這麼靜聽蟲鳴鳥叫,頓了得有半盞茶的功夫,苗女箬綺才繼續說道:「我從小長在繼父家裡,叫他寶翁,聽說我還是嬰孩兒的時候,阿爹為了給阿娘治病,就將我賣了出來,因為寶翁膝下無兒亦無女,苗女又是修習巫蠱的最好人選,就收我做了養女,叫我煉蠱和巫蠱咒。所以我能感知你身上或是與生俱來,或是經常接觸所帶有的陰氣。」
「寶翁雖習巫蠱,可從不利用其隨意害人性命,我們的日子過得照樣十分艱苦,飢一頓飽一頓,外加十年如一日的煉蠱習術,就是我全部的童年記憶。寶翁從小看著我長大,待我,如父如師如兄,就像你與你師父一樣。」
良辰聽到「師父」這兩個字,所有的情緒,思念、委屈、埋怨一併而起,眼眶沒來由的有些濕潤,自己的一切,都是師父給的,都與師父有關,當他有一天真的不在自己身邊,好像生活都變得沒有方向,握劍的手,也變得沒有力量。
「我也同你有一樣的感覺,16歲那年,寶翁抱病,也許是自知時日無多,也許是別的什麼緣由,將我送到烏苗的一個蠱婆那裡,繼續修習。世人都知道苗族有白苗、黑苗、花苗與箐苗之分,那只是服飾上的區別,真正的苗人,真正讓人懼怕的,其實只有烏、白兩種劃分。」
「白苗雖以養蠱為生,但多數情況不會無端害人,反而更擅長因蠱施救,而烏苗則不然,經常修習一些惡毒的巫蠱秘術,害人於無形,讓人聞風喪膽。寶翁送我去的一處,便是那烏苗寨子方圓最厲害的蠱婆家中。」
「我本來不肯,說什麼也想跟著寶翁,可極不情願地到了蠱婆家時,她手段了得,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只要我萌生想要跟著寶翁離開或者逃走的念頭時,就猶如有千萬隻毒蟻在腦中啃噬,痛不欲生,幾次下來,我也就在那寨中扎了根,根本不敢有非分之想。」
女子說到這裡,回憶中雖然有些無奈,但也坦然。此時她一身素白,良辰忽然記起,她之前腰間的那條絲帶已經不在身上,不知被放在了哪裡。
「我不知道阿婆多大年紀,只看她滿臉的皺紋,但眼睛明亮有神,想來年輕時一定是個極水靈的美人,相處下來,也知道她最初與我下蠱只是為了好好管教於我,不想橫生過多的事端,為人並不像我的想象和人們傳說的烏苗那樣狠毒,只是脾氣古怪,但後來對我也像親生的孫女兒般,打心眼裡是疼著的。」
「『阿綺,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何蠱女多孤獨終老嗎?』,那是阿婆第一次與我徹夜長談,露出我之前從未見過的神色。」苗女箬綺神光望出天際,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個晚上,與今夜相似,有沒有那麼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