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自責,慕容瑉
又三日,小白已經恢複如初。
在這三日裏,沒有任何異常,亦沒有所謂毒發。
與往常一般,嗜睡,嗜毒。
大部分時間都在呼呼大睡,醒了便眨巴著它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喂它吃五毒丸。
呆萌的模樣時常讓人忘了那日,它暴戾傷人的情形。
但慕容瑾沒忘。
自那日之後 慕容瑾整天把自己關在東下院,但因為古代設備簡陋,很多猜想根本無法進一步地研究驗證。
即便如此,她還是把自己能想到的各種可能性都一一嚐試。
突然,安靜的屋裏傳來“叮”的一聲,慕容瑾手中的銀針便已掉落在桌上的白瓷器皿中。
而她還保持著捏著銀針的的動作,直到聽到清脆的聲響,才回過神來,不由地閉上雙眸,又一次實驗失敗了。
在一旁陪著的盧嫣見狀皺了皺眉,這幾日,她見證了慕容瑾一次次的失敗,又一次次地重新來過,從不言棄,可惜,結果依舊不盡人意。
盧嫣看著慕容瑾眼下的青色,好幾次想出聲相勸,但最後都開不了口。
因為她知道,看著心愛之人受到折磨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所以她能理解慕容瑾急切的心情,因為親眼目睹過蕭衍毒發時的痛苦,所以她不願意再看到蕭衍飽受血蠱的折磨了。
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解毒的法子。
但是再這麽下去,慕容瑾的身子會吃不消的,別到時候找到了血蠱的解法,慕容瑾卻倒下了!
就在盧嫣左右為難時,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也讓閉目回想實驗每一步是否有差池的慕容瑾睜開了眼。
來人是小淩,向慕容瑾匯報說,慕容瑉已經到候客廳了,可以更衣見客了。
慕容瑾看了一眼身上這身被濺到血珠的衣裳,點了點頭,小淩便拿著新的一套衣裳上前,替她更衣。
慕容瑾一邊抬起雙手與肩同齊,一邊回想著蓮音昨日匯報慕容瑉的情況。
自慕容家被皇帝下旨滿門抄斬後,慕容瑉除了幫家人收屍,其餘時候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見。
這十幾天來連水都少喝,幾乎油鹽不進,整個人瘦得變了形了。
所以當慕容瑾踏入候客廳看到慕容瑉時,眉頭不由地緊皺起來。
不過半個多月未見,慕容瑉便瘦得撐不起往日的衣裳。
慕容瑉聽到動靜,抬眼看向慕容瑾,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一聲“大姐”叫得十分嘶啞,教人聽了怪難受的。
慕容瑾見他如削尖了的臉龐,高高的顴骨,笑起來哭還難看,眉頭皺得更緊。
曾經遊學歸來,意氣風發地與自己侃侃而談的少年;眨巴著大眼睛讓自己給他買冰糖葫蘆吃的少年;扯著慕容老夫人的袖子,可憐兮兮地求著要去逛花燈的少年……
怎的變成了如今這般臉色蠟黃,眼中沒有一絲神采,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模樣了呢?
慕容瑾心中歎了一口氣,落座之後看向慕容瑉:
“家人後事都處理妥當了嗎?”
慕容瑉聞言身子一震,臉色更加蒼白,應了一句:“是。”
他眼中的痛苦沒有逃過慕容瑾的眼睛,間接害死家人,再替他們收屍。無論在誰看來,都是一件極其諷刺的事情。
更何況是當事人慕容瑉呢?
慕容瑾看著他意誌消沉的模樣,秀眉微蹙,“弟弟,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冷血無情了?”
慕容家出事,慕容瑾沒有過問半分,就連所謂的祖母和父親下葬,她也未曾出現過。
即使全京都乃至全大蕭都知道她與慕容家早已斷絕了關係,但人們依然覺得,她做得太絕了,連死後都不路麵送他們最後一程。
外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曾經的“家人”呢?
慕容瑉聞言一怔,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蒼白的臉上有了難得的紅暈,艱難地開口:
“不敢,大姐這麽做,事出有因。”
慕容瑉雖然年幼,但是有些事情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慕容瑾在慕容府那十六年過得如何,沒有人比他這個同處一個屋簷下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更清楚了。
若不是慕容瑾當年救了他,他甚至都不知道,府中還有慕容瑾這麽一個人。
再想起以前每次見到慕容瑾,她都是一身舊衣,吃穿用度甚至連她院裏的丫鬟都不如時,他便為自己這幾日覺得“慕容瑾對慕容家不聞不問有些過分了”的想法而慚愧不已。
且不說慕容瑾與慕容家早就斷絕了關係,就算有,慕容家對她不仁不義十六年,她又有什麽理由在危難時救慕容家呢?
這都是慕容家,慕容盛自作孽。
慕容瑾看著他因為愧疚而快要埋到胸口的模樣,知道他是個聰穎的孩子,一點就通,便笑了笑道:“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慕容瑉聞言眉頭緊皺,雖然道理他都懂,但是怎麽說也是自己把家人親手送上斷頭台的,這讓他怎麽釋懷?
慕容瑾見狀又道:“慕容家一事表麵看上去是你一手造成的,但眾所周知,根源不在於你。”
是啊,雖說是他發現慕容盛的小伎倆,才導致如今的結局。可若是慕容盛從未如此做過,又何來殺身之禍呢?
慕容瑉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卻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可是,若不是我……”
慕容瑾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你可知道,為何慕容家受皇上到恩寵二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這次,皇上下手時卻毫不留情嗎?”
慕容瑉聞言不由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慕容瑾,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大……大姐的意思是說……”
果然還是個稚嫩的少年,慕容瑾耐心道:“自古以來,就沒有‘聖寵不衰’這一說,凡事,盛極必衰。”
慕容瑉忽然寒風四麵而來,毛骨悚然。
所以,皇帝這是在借自己的手,給慕容家,給世人一個警告!
可他怎麽能,怎麽能讓自己把家人送上斷頭台呢!
心房好痛,像被人插入刀子一樣,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慕容瑉不由顫抖著彎下身子,把頭埋在雙掌之中。
慕容瑾見他恍然頓悟之後難以置信的模樣,終是歎了口氣:“所以你不必自責,就算沒有你,慕容家遲早也會走到這一步的。”
候客廳一時寂靜無聲,隱隱能聽到慕容瑉急促的呼吸聲。
而慕容瑾也不再出言相勸,而是自顧自地拿起茶,慢慢品著。
良久,慕容瑉才抬起頭,嘶啞著聲音道:“多謝大姐指點。”
慕容瑾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輕啟薄唇:“今後,你可有什麽打算?”
慕容瑉苦笑著搖了搖頭,曾經,他以為天子腳下,是最公道的地方。
而如今,他知道了一些真相,顛覆了他過去十六年建立起來的認知,他突然覺得,眼前有厚厚的濃霧,消散不開。
慕容瑾看著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此時茫然毫無生機的模樣,眯了眯眼睛道:
“不如,你去趟江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