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移禍,移給誰
天下百姓,當真都懷著一顆為天子效命的心麽?
蕭衍在心中冷笑一聲,萬千百姓心中是如何想的,他不知道。
他隻看到,如今站在這屋子裏的,兒子臣子加起來幾十人,肯定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成為那周波口中的“幸事”。
思及此,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從剛剛聽到“熒惑守心”到“移禍”,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的蕭煜。
蕭煜被他冷不防地看了一眼,嚇得脖子拚命地往後縮,生怕被蕭衍點名,讓皇帝知道他的存在。
蕭鸞見眾人大氣都不敢出,更別提接周波的話了,於是扯出一絲不明的笑容,上前一步開了口:
“周大人所言不差,兒臣願為父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比起之前說得悲壯,這次蕭鸞說得倒是平靜。
容祈聞言不由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除了這句,蕭鸞還有其他台詞嗎?
當然,皇帝也跟那“熒惑星”一樣,聽了蕭鸞那甜言蜜語一次,第二次便怎麽聽都覺得不大得勁。
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麽接受他這份“孝心”,於是神情古怪地偏頭咳嗽了兩聲。
容國公從被劉天慶請來,到聽周波一番雲裏霧裏的言辭,再到蕭鸞動不動就想替皇帝去死,總算理清了這件事——這是蕭鸞勾結欽天監所為,衝著蕭衍來的。
他抬頭見皇帝並沒有要搭理蕭鸞的意思,於是
“瑞王殿下還是先別急著獻身,周大人提出此建議,想必心中已有推薦人選。”
不愧是容祈的父親,懟蕭鸞的話如出一轍。
周波以為沒自己什麽事了,突然被點名,立刻狗腿地作揖,忙道:
“下官不敢!隻是根據天象,說出一些見解而已,結果如何,還應當由皇上,以及眾位大人商議後才能決定。不過容國公說得不錯,瑞王殿下身為嫡皇子,身份尊貴,切不可衝動行事!”
蕭鸞太子之位雖被廢,但也改變不了他是皇帝與皇後所生,嫡皇子加上皇長子這一層,足夠讓他把其他皇弟踩在腳下。
要讓他替皇帝去死,自然不可能。
皇後公主們當然也不再考慮行列中,且不說那是是皇帝的妻女,讓女子代自己去死,傳出去,皇帝的那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如今朝中無丞相,即便是大家心知肚明,要升職的禮部尚書林豐,也畢竟是預備役,不是現役,這有很大的區別。
選中丞相的原因是丞相是皇帝的股肱,林豐還沒當上丞相,為國為民做出一番貢獻,哪裏代替得了皇帝?
大概知曉了這一點,剛剛還兢兢戰戰的林豐,此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臉悲壯地高聲喝道:
“臣請願,替皇上擋災!”
眾人見林豐豁出去了,忽然像被點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紛紛再次下跪跟著表態:
“臣附議!”
“臣附議!”
……
一時之間,這偌大的屋裏,不分你我,跪倒一片。
隻剩蕭衍,容祈和容國公三人站著,倒顯得異類了。
皇帝一雙眼睛不大,加上歲月催人,褶了好幾層的眼皮仿佛厚重得要壓垮他的眼睛,加上一夜未眠,強撐著的眼皮幾乎要“不堪重負”了。
但是眼眸卻十分明亮,透著滄桑,精明,猶如兩個淬了毒的箭頭,若是觸及到,不被刺傷也掉層皮。
此時他略帶疲倦的眼神掃過眾人,隨之在蕭衍挺直的腰板上停留一息的功夫,若不是一直盯著皇帝的人,根本察覺不出來。
但是蕭衍感受到了,那兩道冰冷而嚴厲的目光,因為太熟悉了,從小到大,即便他沒有對上那狠厲的雙眸,也能感受到皇帝此時心中的不悅。
蕭衍眉頭緊皺,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聽到皇帝那不怒自威,帶著沙啞的聲音:
“好了!都給朕起身!”
低沉且不容置喙,眾人趕緊起身,順便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幸好跟對了風!
眾人心裏也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剛剛沒跪下,說不定明天都出不了這安昭寺的大門了!
就在眾人心中慶幸,打算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皇帝幽幽地開口了:
“諸愛卿均是我大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朕不會同意的,莫要再言!”
聽到這話,眾人那口氣還沒呼出來,又急著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嗆死,一個個愣是把臉都給憋成了紫紅色。
眾人聽著皇帝這番話,還沒來得及放下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堵得啞口無言,一臉驚恐。
若要說整個大蕭,最無可替代,不能缺少的人,不就是皇帝嗎?
皇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在告訴眾人:別以為朕識不破你們耍的小聰明!
於是頃刻間,人心惶惶,無人敢再發聲。
而一直沒有開口,猶如空氣般隱身的蕭衍,此時卻在靜得快要窒息的時候出聲了:
“父皇可否準許兒臣說幾句?”
皇帝臉上閃過驚訝之色,想起蕭衍剛剛獨立於眾人之間,臉色陰沉了下來,連同語氣,都如同外麵那狂風暴雨一樣,讓人望而生卻:
“你說!”
雖說眾人隻是在蕭鸞和林豐的重壓之下,五分驚恐三分僥幸還有兩分勇氣地跟風,皇帝看得明明白白,但還是被取悅了。
容國公一向是個硬骨頭,容祈又是在容國公和平陽長公主教導下長大的,不願做狗腿的事,皇帝倒也不在意。
可蕭衍卻不一樣,作為一個皇子,還是個可以與蕭鸞爭鋒的皇子,在這緊要關頭,竟然沒有表態,皇帝難免心生不滿。
然而蕭衍卻並沒有因此而馬後炮,隻是不卑不亢地行禮開口:
“父皇雖不願傷及無辜,但周大人力薦‘移禍’這一破解法子,想必有他的緣由。”
雖說移禍這法子是周波提出的,但這是蕭鸞的指示,他不過按指示行事,如今蕭衍把移禍這一法子都推到他身上,日後若是出了問題,豈不是要算到他的頭上?
於是周波一時情急想要開口辯解,卻被蕭鸞一眼壓了下去,堪堪住了嘴,隻是臉色蒼白。
蕭衍察覺到了周波的異樣,卻不動神色,繼續說道:
“兒臣這些年南征北戰,殺孽深重,又無母妃需要侍奉,思忖衡量之下,這普天之下,兒臣才是移禍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