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篇 第二十二章

  蕭衍領兵前往南疆的消息,朝堂上下幾乎就比拓跋啟早一個時辰知道。還來不及引起嘩然,蕭衍已經穿上盔甲,帶著三千精兵來到驛站與南疆使團回合了。


  所以別說南疆使團,京都百姓看到全副武裝的軍隊前頭騎馬行進的人的時候,也是震驚不已。


  蕭衍這次離京實在是低調,又不肯讓唯二知道他要走的人——蕭懿和容祈送行,因此除了在街上碰到的京都百姓駐足,一路上幾乎暢行無阻。


  但軍隊與南疆使團出了城門之後,京都百姓還沒從驚詫中反應過來,仍舊在討論朝廷為何會派蕭衍領兵,而蕭衍又為何將妻兒都帶上的事情。


  無形中背了鍋的朝廷重臣們接到消息時,大隊人馬都已經走遠了,他們甚至來不及進宮讓蕭懿三思,隻好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拿起毛筆準備將自己的一腔不滿用適當的詞語寫在紙上,呈到六部內閣,隱晦地控訴蕭懿太過武斷了。


  容祈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是容國公府也和京都其他官員府邸一樣,遲來地收到蕭衍帶著妻兒前往南疆的消息。


  本來打算去燕王府找蕭昀玩兒的容笙聽到趙庭急匆匆前來稟報,臉上慣有的微笑一滯,手心不知握著什麽,突然垂直掉落,碎了一地。


  趙庭看著容笙突然煞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世子?”


  容笙這才咽了咽口水,怔怔地看著趙庭,開口時聲音沙啞晦澀,艱難地說:

  “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趙庭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容笙,他十分確定容笙剛剛聽清楚了,否則也不會失手摔壞了東西,可容笙此時的模樣又有些瘮人,他猶豫之下用了更加隱晦的詞語肯定了自己剛剛所說的:


  “世子,我剛剛去燕王府看過了,是真的!”


  容笙再次聽到蕭衍和慕容瑾帶著蕭昀和蕭玥一聲不響離開京都的消息時,比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冷靜多了。


  可他越是平靜,趙庭就越慌。


  容笙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能笑著應對,解決,因此在外人看來,他似乎總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樣子。


  隻有親近的人才知道,容笙偶爾麵無表情有多可怖。


  趙庭此時看著容笙白得跟見了鬼一樣的臉色沒有任何神情,狹長的鳳眸幽深不見底,黑暗而空洞,視線渙散沒有焦點,像話本裏被勾走魂魄的傀儡一般,突然十分後悔為什麽要上趕著告訴他這個消息。


  好在容笙這副情形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僵硬地扭頭看著趙庭,淡淡地問:

  “燕王府沒人了?”


  雖然容笙的視線有了焦點,但依舊很嚇人,趙庭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呃,有幾個.……”


  沒等趙庭說完,容笙便打斷了他:“他們有說什麽嗎?”


  趙庭一愣,疑惑地反問:“啊?說什麽?”


  容笙看著趙庭不明所以的神情,眉頭皺了皺,似乎想要求證些什麽,繼續問:

  “沒有什麽東西或什麽話要帶給我的麽?”


  趙庭恍然大悟,突然有些同情容笙,他並不是表麵看上去那樣沒心沒肺,他從小就隻和蕭卓蕭昀玩得最好,蕭昀這次離開不斷沒有提前知會他一聲,而且走得幹脆利落,一個字兒都沒有留下,別說物件兒了。


  可要怎麽跟容笙說,才讓他不至於那麽難過呢?趙庭思前想後,別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


  容笙突然閉上了那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的雙眸,再次打斷了趙庭搜腸刮肚潤色過的說辭:“我知道了。”


  趙庭一肚子安慰話語被噎了回去,隻好悻悻地舔了舔嘴唇,然後有些不放心地喚了依舊閉著雙眼的容笙:“世子?”


  “下去吧。”容笙的聲音像含了一把沙礫一樣,啞得讓人心疼。


  音落,屋裏寂靜無聲。


  趙庭並沒有依言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不動。


  容笙也沒有再說些什麽,似乎是默認了他的存在。


  蕭昀容笙是了解的,他不可能知道要走,就酸溜溜地給自己或者蕭卓寫封信兒還是留口信兒,恐怕就算自己站在他眼前,他大概也隻會拍了拍自己肩膀,然後瀟灑地離開吧。


  可是蕭玥,蕭玥竟然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走了!可是四年前她也不是這樣麽?而且自己,又有什麽資格讓她記掛,特意為他破裂呢?

  一想到這一路上,還有去到南疆,拓跋霖會像蒼蠅一樣整天圍在蕭玥身邊,他就忍不住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


  就在容笙被熊熊怒火包圍著的時候,聽到細細簌簌,還有瓷片摩擦的聲音……

  他突然猛地睜開雙眼,衝著蹲在地上的人厲聲喝道:


  “我讓你下去沒聽到嗎!”


  從未見容笙發過這麽大脾氣的趙庭撿碎片的動作一頓,睜大的眼睛裏突然生出了恐懼,直勾勾地看著容笙。


  容笙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看到趙庭被嚇得不輕的神情,這才剪輯愛你平靜下來,語氣也喚了些:

  “我自己來。”


  趙庭這次沒有再逗留,而是將手中的碎片重新放到地上,然後頷首轉身走了出去,替容笙帶上了門。


  屋裏重新歸於平靜,容笙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夕陽透過窗紙映落在地麵的碎片,反射出意思亮光時,他才慢慢蹲了下來,將細小的碎片一塊一塊地撿起來,放在手心。


  他將所有碎片以及本來應該裝在瓷罐裏的東西都撿起來,又怔怔地看著手心支離破碎好一會兒,然後才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喃喃自語道:

  “看來你是注定送不出去了。”


  說著他也不顧疼痛地收緊手,仿佛要將此刻的痛苦,悲傷,難過都隨著碎片,刻進自己的血液裏,牢牢地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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