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玥兒篇 第七十六章
姑蘇最繁華的商區其實就是姑蘇城中心一塊寬敞的空地,連著姑蘇城最大的街道。
街道兩旁都是店鋪,路邊平時也都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子,這裡幾乎每天都有超過姑蘇城全部人口的兩倍人流,絡繹不絕,商機無限,是商人眼中的「風水寶地」。
因此這個地段的商鋪和攤位價格尋常百姓都是望塵莫及的,極少有人會把家安在這裡。所以除了街道兩旁的低矮的商鋪,可以說一目了然,屋頂用了多少片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樣一大片無遮無攔的地方,雖然街上擠滿了人,但同時也舉步維艱,別說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就連扭一扭脖子都難。
如今正值初夏,日頭越往上爬,天兒就越熱,這會兒一點風都沒有,熱得人直流汗,還能開始聞到旁邊人的體味,
因此誰也沒看到,就在這沒遮沒攔,一絲風兒都沒有的情況下,祭台上那些火是怎麼滅的。
而且還是「倏」地一下同時熄滅,詭異得讓人不得不想起了傳聞中天神發怒之類的情形,生生地驚出了冷汗。
姑蘇城的百姓第一反應就是觸怒了天蓮神,「撲通」聲此起彼伏,一個個竟跪倒在地,嘴裡念念有詞,閉眼祈禱起來。
魏立見此情形臉色鐵青,看起來氣得不輕,他一抬手便撥開擋在跟前的江宇,沖著空氣大聲怒吼:
「大膽歹徒,休要裝神弄鬼!誤了姑蘇百姓的『救贖』,你擔待得起么!」
魏立在創立天蓮教之前的身份與經歷鮮少為人所知,大部分天蓮教教徒也極少有機會瞻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教主的風采。
大部分都是聽等級高一些,有幸遠遠瞧見幾面的教徒對他的評價——成熟穩重,風度翩翩。
於是他此時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與教徒心目中高尚而溫雅的形象嚴重不符,以至於讓本來誠惶誠恐的教徒們一時目瞪口呆。
魏立後知後覺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那不知從何處傳來卻又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哈哈——」如魔音貫耳,所有人皆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而堂堂天蓮教教主,竟也平白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江宇眼見不妙,驚慌之餘還不忘從虛張聲勢地站出來:「放肆!」
蕭玥聞言冷笑一聲,容笙便偏頭問她:「是他嗎?」
他是誰?
容笙雖然沒有明確點出來,可蕭玥卻聽懂了,只見她會意地笑了笑,似乎不打算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與此同時,有一灰色身影從他們上空一掠而過,避開想要衝上來阻攔的守衛,穩穩地落在了祭台上。
眾人還未看清來者何人,便聽到他冷哼了一聲:「救贖?」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對魏立那句話的鄙夷。
然後他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一邊摸著長出胡茬的下巴,一邊繼續嗤之以鼻:
「老夫還是第一次聽到坐著等死是救贖的說法。」
大概是如今情況特殊,令人絕望的天花瘟疫爆發成了所有人即不能逃避,又不願面對的現實。因此乍一聽到這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去提起的字——死,猶如當頭一棒,頭昏腦花,一片空白之後猛然驚醒:
什麼坐著等死?
這一刻,姑蘇城萬千百姓不約而同地僵住了,怔怔地看著台上那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灰色衣裳,頭髮斑白的不速之客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似是惋惜地搖了搖頭。
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瞥了臉色鐵青,卻愣是沒能說出一個字出來的魏立一樣:
「嘖嘖,早就聽聞天蓮教的行事作風與眾不同,今日親耳所聞,果真是不同凡響啊!」
魏立此時一副猶如五雷轟頂的神情看著站在台上的灰衣男人,震驚失語:「你……」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他想做什麼?
就在魏立堪堪維護表面的鎮靜,內心早就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台下的人反應過來紛紛議論:
「這是誰啊?」
「看起來像是個老叫花子。」
蕭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叫花子怎麼會有如此高強的武功,莫非是丐幫幫主?」
丐幫幫主?蕭玥笑得更歡了,您還真是想象力豐富啊,不知道被他聽到,會不會氣得飛上了天。
這時,有一人反駁:「別吹了吧,離得這麼遠你還能看出他武功高強?」
眾人不想說話:「……」都下意識地離著人遠點。
蕭玥被蕭昀看了一眼便斂了笑容,然後心想若是他武功不高強,他是怎麼做到憑空出現,怎麼毫髮無損地站到祭台上去?
這時,人群中有人驚呼:「啊——我知道他是誰!」
所有人皆豎耳傾聽:「是天下第一神醫,殷三原!」
殷三原三個字如驚天之雷,擲出之後寂靜無聲,但也只是一刻,下一刻便人聲沸騰:
「什麼?」
「他是殷神醫殷谷主?」
「……」
對於大蕭百姓來說,殷三原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雖然他原籍是南疆,雖然他行蹤不定,但他擁有「第一神醫」之名已有幾十年,至今無人能取代。
除了慕容瑾。
但眾所周知慕容瑾是殷三原的徒弟,因此大家都默認了慕容瑾的醫術應當是在他之下的。
自十二年前那場鼠疫之後,殷三原就愈發深居簡出,極少出現在世人眼中,有人說他隱退不問世事,有人說他已經仙去……
天花爆發一個多月都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世人更加相信後者——他死了。這也讓人對天花的「無藥可救」更加深信不疑,甚至不相信慕容瑾研製出來的疫苗,心灰意冷,寧願去相信那莫須有的神。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神醫」殷三原就活生生地站在台上!眾人毫不掩飾內心的驚喜: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還有救?
魏立在眾人突然的態度轉變中迅速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又裝回了彬彬有禮的模樣:
「殷谷主,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殷三原聞言冷哼一聲,「不怎麼地好,都是我那討債的徒兒,凈給我添麻煩。」有意無意地瞥了台下一眼:「四年前一聲不吭就把她女兒扔給我,搞得這四年來葯毒谷是一天清靜日子都沒有,我實在是呆不下去了!」
魏立:「……」這話他該怎麼接下去了?
這時同在祭台上的陳陽聽到殷三原這番「大放厥詞」,想到台下不僅有燕王妃的女兒還有兒子在,十分有眼力見地對這番話做出禮貌又不是尷尬的反應。
江宇被陳陽呵呵的笑聲給笑回了魂,他也沒想到殷三原會突然出現,但既然魏立沒有露出馬腳,他也不能自亂陣腳。
他不知道祭典為何會演變到如今地步,但他知道,決不能讓殷三原在這裡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否則一切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想到這,他便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質問殷三原:
「不知殷谷主大駕光臨,擾亂我天蓮教祭典,意欲何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