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玥兒篇 第一百章

  翌日,蕭衍與慕容瑾一同進宮,將昨日他們在書房脫離主題之前所做的推測,都告訴了蕭懿。


  容祈也在御書房,聽了之後並沒有立刻發表奕見,而是像品味詩詞一般地咬字重複:「南疆。」既沒有驚訝,亦有些疑惑。


  蕭懿則沒有容祈那麼淡定了,他坐在龍案之後,冷冷開口:「當年南疆心懷不軌,一面向我大蕭示好,一面又……」說到這,他下意識地頓了一下,看了蕭衍一眼,發覺蕭衍並沒有反應后才接下去說:

  「想坐收漁翁之利。我為了休養生息,這麼多年來對南疆所做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他們反而得寸進尺了!」


  蕭衍聞言靜默,他能察覺得出他剛剛停頓下來的小心翼翼,凌希當年的所作所為,以及蕭衍所作出的選擇,即便十幾年過去了,也依舊是他們之間不願提起的往事。


  大概沒有人能夠真正釋懷吧,畢竟這裡面蘊含的不只是家國大義,更是切膚之痛。但無論是蕭衍還是蕭懿,如果再讓他們回到那個時候,他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當年南疆出兵想要攪混水助凌希一臂之力,雖然被蕭衍和慕容瑾識破之後計劃沒有成功,但他們單方面毀盟約是事實。


  大蕭若是追究起來,拿他們當年送過來和親拓跋敏作人質,對他們提出割地賠款等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畢竟是南疆不仁不義在先。


  但是蕭懿並沒有,內戰之後實力物資有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長遠考慮,以大局為重。


  可有些人就是這樣,犯了錯僥倖逃過處罰,便開始得瑟起來,與偷雞摸狗的市井混混並無兩樣。


  南疆國就是這樣的「市井混混」,尤其是近幾年,蔣睿已經不止一次地跟朝廷上奏,控訴南疆人肆無忌憚越境侵擾大蕭邊陲城鎮的現象,蕭懿都壓下來了。


  蕭懿三番兩次地給南疆面子,南疆不但不識趣收斂,還愈發無法無天了,竟然使用天花來殘害大蕭百姓!

  蕭懿作為大蕭統治者,要是還能再忍下去,日後其他國家還不得紛紛效仿,到時候大蕭還有立足之地?

  此時蕭懿心中必定是義憤難平,也不打算再給南疆機會了。


  思及此,蕭衍不動聲色:「皇上息怒,這些也是我的一番推測而已,並無實證。」


  雖是如此,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蕭衍所言,八九不離十。


  容祈沉思片刻后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我覺得燕親王的猜測不無道理,前些日子我收到風聲,聽說南疆王舊疾發作,如今重病在床,恐怕不日就要撒手人寰了。眾所周知南疆國是南疆王當年將十幾個部落揍了個遍才統一起來的,南疆王在位一天,各部落首領就會對他稱臣一天。但只要南疆王一死,南疆國就必定會重新成為一盤散沙,你們猜,到時候新仇舊怨一起算,拓跋啟承受得了么?」


  說到最後,容祈還不忘賣弄風/騷一把,蕭衍和慕容瑾惹不起,只好沖著正在認真聽他說話的蕭懿擠眉弄眼。


  蕭懿這把龍椅好歹坐了十幾年,即便他平時不跟蕭衍似的冷著一張臉,但好歹也有上位者的威儀。如今朝野上下除了容祈再也沒有誰輕易冒犯他——蕭衍是有分寸。雖說早該習慣了容祈這沒羞沒臊的舉止,但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乍一看到,還是覺得辣眼睛。


  於是蕭懿乾咳了一聲,愣是回到了主題上:


  「拓跋啟是沒有南疆王的鐵血手腕,但我聽說他長袖善舞,拉攏人心很有一套。」


  這些年蕭懿身居高位,一日也不敢懈怠,表面與南疆維護友好關係,實際上也一直在關注著南疆的情況。


  南疆王病危,拓跋啟即位是遲早的事,因此自從南疆王病倒之後,他便一直派人密切關注南疆國的情況。


  他聽說拓跋啟已經開始拉攏年輕一代的部落首領,也很會討好老一輩的朝臣,又有些手段,不見得南疆王一死,南疆國就會亂。


  一旁默不作聲的慕容瑾聞言開了口:

  「南疆國的朝堂是由各部落首領,將軍或有威望之人組成的,很多人都是將自己所在部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只是礙於南疆王的淫威,才沒有表現出來。」


  慕容瑾雖是燕王妃,但自古以來就忌諱女子參政,若是讓御史台那幾個老古董知道了,估計又要戳蕭衍的脊梁骨了。


  不過無論是蕭懿還是容笙,都十分清楚慕容瑾不止醫術高超,在政務上看得有時候比他們這些浸/淫權謀多年的人更加全面客觀,也長遠,因此他們已經習慣在商議大事的時候,聽取她的意見了。


  而且好在蕭衍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亦不會擔心慕容瑾才華顯露而將她藏起來,可謂心胸開闊,這一點,蕭懿和容祈自愧不如。


  但只有慕容瑾知道,蕭衍並不是那麼大公無私了,否則昨天也不會在書房就突然獸性大發,他不是情不自禁,而是一想到自己又要「拋頭露面」就開始吃醋了。


  這事兒蕭衍沒少干,慕容瑾都已經習慣了,偶爾也會想,他們都成親快二十年了,除了前幾年聚少離多,其他幾乎每日都膩在一起,怎麼就是不會煩呢?


  是了,連她前世做過冷血殺手的人都尚且這麼覺得,更何況內冷外熱的蕭衍呢?


  想到這慕容瑾就不由勾了勾嘴角,這一細微動作除了蕭衍其他人並沒有察覺。


  蕭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慕容瑾瞭然,隨後不緩不急地開口:


  「假設此事真是拓跋啟的陰謀,他助魏立成立天蓮教,而後在大蕭上下因為而陷入恐慌無助之時,將天蓮教推出來——看起來是應時而生。另一邊又讓魏立威脅殷谷主制出醫治天花的解藥,等到百姓飽受天花折磨崩潰之際,天蓮教便將解藥贈予眾人——看起來就是所謂的天蓮神拯救蒼生。如此一來,萬千大蕭百姓就會對天蓮教無上尊崇,趨之若鶩。」


  說到這,慕容瑾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組織語言,同時也給了其他人理清思路的時間,然後繼續說:

  「事成之後,他可以告訴各部落首領,若是他們不臣服,他們部落就會成為第二個大蕭;或者,讓大蕭被迫站在他那一邊,替他鎮壓蠢蠢欲動的虎狼。」


  蕭懿冷笑:「哼,他倒打了一手好算盤!」


  慕容瑾說完了自己該說的,便不打算多言:「不過這些,也只是我們的一面之詞而已。」


  蕭懿知道蕭衍與慕容瑾這些年越來越不想理事,也們沒有再追問下去:「沒關係,很快就能當面與他對質了。」


  慕容瑾疑惑:「哦?」


  蕭懿便說了一個消息:「南疆打算在入冬之前,將明年的歲貢提前運到大蕭,負責這次朝貢的使臣之首,就是拓跋啟。」


  這回輪到容祈疑惑:「不過運送歲貢而已,哪裡需要勞動拓跋啟?」


  蕭懿挑眉:「他對外聲稱,想看看妹妹拓跋敏以及還未曾謀面的外甥和外甥女。」


  容祈狀似恍然大悟,然後勾了勾嘴角朝蕭懿拋了個媚眼:「果然是個陰謀家,看來皇上是準備給他擺一席鴻門宴了。」


  蕭懿原本還在為拓跋啟將自己算計一事憤怒不已,忽然遭遇容祈這一眼,驚得乾咳了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禮尚往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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