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篇 第二十四章

  終篇 第二十四章


  蕭卓一語成讖,沒過幾日,苟延殘喘了大半年的南疆王終究沒能捱到來年,終於在他五十六歲這一年壽終正寢。


  南疆也正如拓跋啟之前聲淚俱下同蕭懿描述的那般,開始亂了起來:

  南疆王下葬的那天,各部落首領便開始提出要恢復到各自為政的局面,拓跋啟當然不同意,唾沫橫飛地說了一大堆,將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聽他的。


  最後拓跋啟還是由南疆王的禁衛護送他離開王陵,才能平安回到自己府上。


  本來按照南疆王臨終遺言,他的屍首埋入土中之後,拓跋啟便代替他成為南疆國新一任首領,所有臣民不得有異。


  曾被降伏的各部落首領也是如今的朝堂重臣們雖然知道病床上的南疆王奄奄一息,交代完遺言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們大可不必服從。


  可人總是賤的,即便眼前的男人弱不禁風,不可能傷他們一分一毫,可當年遭遇英勇威武將領,被打得屁滾尿流的慘痛記憶彷彿刻在了骨子裡,一見到這個男人就會本能地心生恐懼,想要服從。


  所以南疆王在臨死之前,還不忘為自己的兒子掃清障礙,得到了眾人肯定的答覆。


  然而南疆王沒想到的是,這份承諾的有效期是他活在世上的時間,死了就一文不值。他更沒想到南疆王朝經過他這麼多年經營,那些對他俯首稱臣的人,表面上其樂融融,實則早就盼著他死。


  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三十多年來他堪堪維繫的平靜便被毫不猶豫地撕破——臨終前得到的保證只能讓他安息,而不能讓南疆安穩。


  若南疆王在天有靈,恐怕會覺得無奈吧:他這一生,戎馬幾十載,只為給南疆百姓創造一個較為平穩安全的生活環境,到頭來,這些都是他一廂情願。


  但作為一個旁觀者,比如慕容瑾來說,南疆王的死會造成這個局面,一點兒也不意外:


  南疆地區的民風本來就開放,即便有部落首領坐鎮,但首領的地位也僅限於大蕭所謂的家族中族長的位置,是個「家長」,不是統治者,部落的民眾也只會在某種約定俗成的條框中受到道德的約束,並沒有人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強制什麼。


  南疆王統一南疆不過二三十年,在這個年代,建立一個國家不僅要有強大的兵力,雄厚的財力或物資條件,賢明的君王,更重要的是需要得到統治區域內百姓的認可,擁戴。


  而歷代君王最普遍採取的方式是傳播較為先進的文化或者利用宗教信仰來達到對國民從精神上的統治。


  新成立的南疆國底蘊不深,基業薄弱,南疆王在位期間竭盡所能地做到政治上,軍事上的鞏固和強化,卻唯獨忘了最重要的一點百姓——教化思想。


  幾百年來安於現狀的南疆的百姓們突然遭遇統治,自然是要反抗的。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慕容瑾看著虛心聽教的女兒,耐著性子跟蕭玥解釋:「為所欲為慣的人,毫無徵兆地在他周圍建起柵欄,限制他的行為,他會心甘情願地屈服么?」


  蕭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在南疆王只注重政權和軍權的統治下,南疆百姓其實並沒有妥協,反而在重壓之下,從娘胎代來的觀念讓他們即便過了三十多年,還依舊甚至更加渴望『自由』?」


  慕容瑾有些訝異與蕭玥的理解能力,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著她點了點頭。


  而就在蕭衍夫婦用南疆內亂的例子給兒女講解國家,政治以及軍事等大局觀的時候,莫東風塵僕僕地在大蕭駐軍營地帥帳外請見。


  蕭衍與慕容瑾默契對視,心照不宣,然後慕容瑾便停下話頭,督促蕭昀和蕭玥的功課——沒辦法,離了京都,沒有教書先生隨軍,教育孩子的任務必定落在蕭衍和慕容瑾身上。


  莫東得令進了帥帳,向蕭衍稟報:


  「主上,啟親王派人來請求我軍支援。」


  蕭衍聞言不為所動,淡淡開口:「知道了,讓各將領各司其職,靜候軍令,有擅自行動者,軍法處置。」似乎早就料到拓跋啟會在第一時間向他求助。


  事實上所有人都對蕭衍以及三千大蕭精兵進駐南疆國都的用以心知肚明,可蕭衍卻不能已有風吹草動就採取行動。畢竟他是以「協助」的名義而不是「侵襲」到的南疆,若是一開始就出手,會惹禍上身的。


  而且在來南疆之前,他與蕭懿和容祈也不止一次地討論過是否要站在拓跋啟一邊的問題。畢竟南疆地區分而治之的局面大蕭未必不喜聞樂見,日後若是倆ing過關係有變,對付一根手指頭比對付一個拳頭容易多了。


  死去的南疆王確實是有能力也有遠見的統治者,當年他便知道南疆地區的各個部落若是不聯合起來一致對外,早晚都會被周邊其他實力強大的國家吞噬,於是他不顧其他部落的反對,一意孤行地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將南疆統一了,在這件事情上,林希功不可沒。


  而南疆也像南疆王所期待的那樣地過了三十多年,雖然無法確保南疆百姓跟南疆王是同一條心,但南疆這些年來確實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是最消停也是發展最快的日子。


  可人總是這樣,飢餓的時候嚮往著溫飽,當溫飽了又開始追求富貴,有了錢又想要有權勢,手握著刀刃便想高人一等,予取予求,沒完沒了。


  南疆王讓他們過上了相對安穩舒坦的日子,他們不再需要提心弔膽,時時警惕,於是那閑下來的心思,便開始放飛了。


  若說之前還有南疆王壓著,他們頂多就是「敢想不敢做」,而如今南疆王不在了,他們就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畢竟在大多數部落首領眼裡,拓跋啟不過是個在南疆王呵護下長大的「小孩」,他既沒有南疆王那份魄力,亦沒有南疆王馳騁沙場的能力。


  這個嬌貴的王子根本無法繼承父業,接管南疆國,而他們也不可能聽從一個沒有資歷和閱歷的青年人差遣。


  蕭衍若是在這個時候插手南疆內亂,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於是他打算先觀望一段時間。


  然後漫不經心地問莫東:


  「拓跋啟呢?」


  莫東如實回道:「被各部落排除的勇士困在王府中。」


  蕭衍聞言嘴角一勾,「好戲才剛剛開始,希望他能撐久一點。」


  不知怎的,莫東鬼使神差地覺得蕭衍此時的似笑非笑的神情與印象中慕容瑾在某個危機時刻的神情如出一轍,明明兩人的長相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可就是能讓人在聽到他用不屑一顧的語氣說話的時,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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