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檢點?」齊雨薇指著自己,難以置信的看著聲調高昂的邢子泰,「你是說……我和朋友在一起打遊戲,就叫行為不檢點?」


  邢子泰一咂舌,望著齊雨薇怒火衝冠的樣子,心道完了,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本質,拿女朋友當手下人發號施令。


  「我不是那個意思!」邢子泰走近齊雨薇,蹙起眉頭捉住她的雙手,「我只是剛才擔心過頭了,所以才口不擇言。你那麼單純,那麼善良,萬一被騙了怎麼辦?」


  齊雨薇還在盛怒之中沒回過神,她輕輕的甩開邢子泰握住她的那雙大手,別過頭去望著被月光照耀著的地面兒,「他要害我早害了,用的著等到現在嗎。」


  聽出了齊雨薇聲音里故意的梳理和冷淡,邢子泰心裡憋了一肚子火兒,但他還是放軟了態度,「這個人的底細你清楚嗎,就這樣和人敞開心扉、毫無防備的交朋友。」


  「那你的底細,我清楚嗎?」齊雨薇抬起一雙隱忍著淚花的眸子望著邢子泰,「我到現在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照樣讓你做我的男朋友!」


  齊雨薇見邢子泰不說話,更沒有要對自己透漏身份、全盤托出的意思,齊雨薇心裡更加堵得慌。


  「這鎮上,除了你之外,也就他對我最好了!我認識你之前早就認識了他。你說這世上有誰會害我,他都不會!我的確不清楚他是做什麼的,可你的名字呢,你的底細呢,你告訴過我一個字嗎?剛來花崎縣的時候,你對我說你是犯了事兒才逃過來的,我本來對此深信不疑。可據我這麼多天的發現,你根本就不是!如果你心裡沒鬼,為什麼不把真實身份告訴我?」


  邢子泰真是沒轍,他有許多事情身不由己,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樣的。就怕齊雨薇抓住「身份」這個問題不妨。邢子泰要是潛伏在其他人身邊當卧底也就算了,他會把「逃犯」這個角色演繹的淋漓盡致。可天天跟他處在一起的是他女朋友,

  邢子泰要讓女朋友看到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否則,天天在她面前演戲,跟虛情假意有什麼區別。


  「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邢子泰耐心的對齊雨薇解釋:「我說讓你離他遠一些,一定有我的道理。這世上有很多你看著離你很遠、事實上離你很近的事。有些殺人犯是變態,他們心裡扭曲,喜怒無常,甚至會解剖屍體、挖人心!你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裡面的男主人公為了留住自己心愛的女人,把她的四肢切掉,永遠囚禁在自己身邊。那些電影不是假的,現實中正在上演……人心有多臟,多醜惡,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的身份!」


  齊雨薇冷冷的看他一眼,再也不與邢子泰糾纏,轉身饒過他徑自朝著麵館兒的方向走去。


  邢子泰複雜的望著齊雨薇離去的背影,月光下,有一顆百年老樹襯托著,更顯得她嬌小瘦弱。


  「喂——」


  邢子泰大步追上去,他剛剛拉住齊雨薇的手,齊雨薇忽然甩開他,快速奔跑起來。


  邢子泰追得越緊,齊雨薇跑的越急,他只好剎住腳,「站住!跑那麼快就不怕缺氧啊?」


  邢子泰凝視著齊雨薇瘦小的背影,齊雨薇站在大老遠的地方,氣喘吁吁的回答他:「離我十米遠,否則以後別想見到我!」


  「……」


  邢子泰一路默默的跟在齊雨薇後頭,兩人一前一後的穿過幾條羊腸小路。


  快到麵館兒的時候,齊雨薇忽然加快了腳步奔跑,將還沒反應過來的邢子泰遠遠的落在後頭。邢子泰大步追上去,齊雨薇一紮頭,小巧靈便的身子就鑽進了麵館兒。


  「咔嚓」,邢子泰晚了一步,在他闖進去之前,齊雨薇率先插好了門。


  邢子泰兩隻手臂還高高揚著,保持著推門的姿勢,他兩隻眼睛扒拉著朝門縫裡望,齊雨薇白皙的小手兒捂在上面,邢子泰只好放棄了偷窺。


  「我說,你就這麼絕情,手都不讓我牽?」


  「我們之間應該保持純潔的男女朋友關係。」


  邢子泰:「……」


  齊雨薇背靠在門板上,一雙眼睛盯著黑漆漆的麵館兒,邢子泰濃烈的呼吸聲從背後的門縫兒里傳進來,「你走吧,往後晚上別來找我。」


  「鬧個彆扭而已,不用這麼小氣吧?」邢子泰蹙起眉頭,又推推門,他看不見齊雨薇,心裡有些著急。


  齊雨薇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連身份底細都不清楚的人,不值得往深處去交往。」


  「……我會找個機會跟你好好解釋,但現在不行,我是真的身不由己。」


  邢子泰也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女朋友,一開始他本來就是抱著別有用心的目的接近的這家麵館兒,後來對裡頭打雜的小夥計有了其他心思,純屬意外。


  要為這個分手,太他媽冤了!

  「你走吧,我是不會打開門讓你進來的。」


  邢子泰:「那我陪你這樣說說話也好。」


  「老闆正在睡覺,你有點禮貌行不行!」


  齊雨薇聲音又冷又硬,邢子泰沒轍,他站在原地頓了兩秒,又輕聲對著門縫兒道:「那我就在外面守著你,絕不說話,絕不叨擾你。」


  邢子泰站在外面久久得不到答覆,他心裡嘆口氣,又轉過身來走到月亮下面。


  他剛要蹲下來抽顆煙,口袋裡的手機就忽然發生了震動。


  邢子泰掏出來看了眼,倍感意外,眸子眯起,「陳警督?」


  邢子泰一手夾著煙,站起來轉身踱步到麵館兒門口那顆大槐樹下,接聽,「喂,陳警督。」


  對方沉默兩秒,「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邢子泰心裡驀然一沉,下意識的望了眼身後的麵館兒,「邢子淵奸詐狡猾,上次在旅館里我開槍打中了他的肩胛,邢子淵成功逃脫。距離現在為止一個多月,邢子淵剛剛現身。」


  「消失一個多月……」陳警督思索著,喃喃道:「看來是傷得不輕。」


  邢子泰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他的一切行為盡在局裡的掌控之中,很可能邢子泰和女朋友在河邊打啵兒的時候,就有上頭派來的人在河裡監督著。逮捕邢子淵的任務進展的怎麼樣,陳警督又豈會不知。


  他來這一老套的明知故問,不過是為了不讓邢子泰起疑心罷了。


  可邢子泰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上頭不信任他。如果不是昨夜派去暗殺邢子淵的那兩名警務人員全都栽在了邢子淵的手裡,陳警督是不可能給他打電話的。


  果不其然,陳警督緊接著就提起了這件事。


  「上頭派去倆人,想趁著昨天夜裡邢子淵體虛不備之時把他給捉住,結果統統都中計了。現在兩名特種兵生死未卜——你,可要抓緊一些!」


  陳警督聲音嚴肅,邢子泰剛想要開口變相的嘲諷他幾句,沒想到陳警督緊接著就否認到:「你別誤會,並不是我派去的人。上頭十分重視這個案件,說到底,也是看你遲遲沒有動作才著急。」


  邢子泰認真的聽完,對於領導這種智商零蛋的生物,他報以藐視的態度。


  輕吸一口氣,邢子泰又夾著煙道:「邢子淵從小就研究各種偵探方面的書籍,他有著極其熟練的反偵探心裡。他潛入特種兵部隊呆了一年,對各種突發事件也有著極強的應變能力,方圓幾百米的危險氣息他一嗅即曉!哪怕邢子淵一個月不睡覺,你們派去的那些人,是不可能將他捉住的。」


  陳警督沉默下,「S市的連環拋屍案始終沒有任何線索,那些官員死的不明不白,如果再不將他抓住,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遭殃。你那邊沒有進展,上頭著急是必然的,不能由著邢子淵這樣無法無天下去。」


  邢子泰俊俏的面龐變得冷肅,不想多說,「我知道了,陳警督,我會盡量對邢子淵實施逮捕計劃。等我計劃好以後——」


  「不必從長計議,」陳警督立刻打斷邢子泰,「你身邊的女孩兒,就是一個很好的誘餌。邢子淵是個孤僻的人,既然他私底下肯跟這個女孩兒來往,一定是毫不設防。」


  邢子泰呆楞住,隨即毫不猶豫的拒絕,「陳警督……她跟那些協助過警察辦案的風塵女子不一樣!她清清白白,眼神乾淨,她很特殊,你不能——」


  「我知道她不一樣。」陳警督又打斷邢子泰,心道,到底是我糊塗還是你糊塗,你勾搭上齊晉的妹妹了自己都不知道。還什麼意志堅定,頭腦清醒,絕不因私忘公,放屁!邢子泰回花崎縣城之前,早就把領導的囑咐拋諸腦後。


  他和齊雨薇天天在小河邊親的忘我,這要是讓齊晉知道了,不得劈了邢子泰。


  陳警督就想著趕緊把邢子淵這個案子結了,整好齊晉的妹妹在花崎縣,順道把人給送回S市。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陳警督對著電話這端的邢子泰嘆口氣,「誰不想一家子團團圓圓過節,你倒是有女朋友陪著,可那些死去的人呢?下了陰曹地府是孤魂。活著的親人,又會飽受思念之苦……子泰,萬事衡量它的重要性。你是一名警司,你女朋友應該支持你的工作。」


  邢子泰怎麼會不明白陳警督說的這些道理,他們本來就是為國家、為人民辦事的,半點兒私心都不能有。可是……


  「陳警督,明天是八月十五,等同事們過完節,邢子淵的案子就了了吧。」


  陳警督在那頭驀然激動,「你總算是想開了,不枉費我一心一意想提拔你。你要是把全國通緝的邢子淵給抓住了……子泰,我這位子你來做!」


  邢子泰對警督的位置毫無興趣。用他女朋友當誘餌去騙邢子淵,邢子泰永遠都做不到。


  他不想為兩人純粹的感情抹上污垢。


  邢子泰聲音變得不含感情,公事公辦的對陳警督講:「你提前找一名跟我女朋友身材長相,和氣質完全相符的女生。到時候我安排好了計劃,提前三天通知局裡。」


  陳警督:「我覺得你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邢子淵警覺性非比尋常人,他不可能上當。計劃要是失敗了,我們從今以後都不可能抓住邢子淵。」


  「會的,陳警督。」邢子泰目光緊鎖著大樹枝幹發獃,「只要距離遠,就算他懷疑那個人不是我女朋友,他也一定會去的。因為邢子淵,從來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像他這種把人命玩弄於鼓掌之中,可以隨意操控生死的人,是不會允許一丁點兒意外的發生……」


  陳警督也沒話可說,「簡單敘述一下你的計劃。」


  邢子泰圍著大樹踱了兩步,嚴謹的態度回答道:「製造出她被警察逮捕,逼供說出邢子淵下落的假象,邢子淵一定會去救她的。」


  …


  邢子泰三天沒來找齊雨薇,他躲在自己的出租屋裡,徹夜不眠的研究逮捕邢子淵的計劃。局裡頭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沒有提前派來警員協助他,與他商討。一切都靠邢子淵自己出謀劃策。局裡派去的人多次栽在邢子淵的手上,陳警督決定這次完全聽從邢子泰的計劃。


  邢子泰被齊雨薇帶領著逛遍過整個花崎縣城,他熟識花崎縣城的每一個位置和地點。


  碩大的白紙鋪滿了整張桌面,邢子泰憑著自己超強的記憶力,畫出了整個花崎縣城的地圖。最後,他將逮捕邢子淵的地點,設定在第一次與齊雨薇接吻的那個地方。


  小山坡破舊的二層民房裡。


  那時候外面下著狂風暴雨,邢子淵就站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偷偷觀看著二人接吻,所以這個地方一定能給邢子淵帶來很大的衝擊力。


  …


  齊雨薇坐在電腦桌前發獃,屏幕上精彩的遊戲界面完全吸引不了她的任何興趣。


  坐在床上看書的邢子淵抬眸睇了她一眼,翻頁書,不動聲色的問道:「今天不高興?」


  齊雨薇回過神來,無精打採的趴在電腦桌上,她回答邢子淵:「你說,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是要坦誠相待?」


  「你指哪方面?」


  齊雨薇愣了下,回頭對視上邢子淵握著書本深邃不語的樣子,她尷尬的笑了笑,「我當然……指的不是那方面啦!我還沒有那麼開放……」


  邢子淵目光又重新掠回到書頁上,邢子泰天天和她膩在一起,難保不會發生不可描述的事。邢子淵縱然想阻擋,可有心無力。畢竟,人家兩個互相喜歡。


  「看情況,」邢子淵粉色的唇瓣一張一合,「如果對方有難言之隱,可以原諒。」


  「難言之隱,」齊雨薇細細咀嚼這四個字,「對我,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我殺人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邢子淵又翻一頁書,聲音暖暖軟軟的,聽著令人格外舒服。


  齊雨薇點點頭,眼中儘是苦惱。「我叫他以後別來找我,他就真的三天沒來找我,或許……這就算是分手了吧。」


  齊雨薇內心也挺悲哀的,每一次戀情都會無疾而終。


  邢子淵餘光睇著齊雨薇,小姑娘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盡收眼底。


  邢子淵不動聲色的勾下唇,想想邢子泰的性格,冷漠又公正,執法的時候活脫脫一個冷麵小閻王,從來不多看女人一眼,更別提談感情。能和齊雨薇保持三個月的戀情,讓他放下架子去哄女人,也已經很不容易了。指望著一個行事雷利的警司,對一個無知天真的女人產生多大戀念,那簡直是開玩笑。


  邢子泰,永遠沒有那份兒耐心和柔情。為了身份保密和女朋友吵架分手,很符合邢子泰一心為公、乾脆果斷的作風。


  「別傷心,事情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邢子淵合上書慢慢朝齊雨薇走過去,齊雨薇泄了氣般坐在電腦前,「或許是我太極端了,非得朝人家要一個解釋。也難怪他會討厭我。」


  「不,你很好,」邢子淵伸出冰涼的手掌摸了摸齊雨薇柔軟的短髮,「他失去你,是他最大的損失。」


  齊雨薇在邢子淵家裡打遊戲打到很晚才被他送回麵館,這一切,暗地裡謀划的邢子泰都知曉。可他現在沒有別的辦法,為了讓邢子淵相信他和齊雨薇分手,只能不出面,裝作冷落齊雨薇的樣子,容忍她和邢子淵的密切來往。


  …


  宋振真是覺得奇怪,他都懷疑朱倩倩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打從宋啟航那回在下雨天慌慌張張的跑上樓以後,夫妻倆也不知道在樓上叨叨咕咕說了什麼,朱倩倩對他這個公公的態度,簡直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時常對他噓寒問暖也就算了,撿著某個朱倩倩特別高興的時刻,竟然還把樂樂抱下來讓他看著。


  宋振兩隻手抱著懷裡不停扭動的孫子,老臉上並沒有表現出特別欣喜的表情。


  上回見樂樂,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情,孫子長這麼大才讓他抱,宋振覺得,不親,一點兒都不親。


  樂樂卻跟宋振不認生,孫子天生都喜歡爺爺,胖嘟嘟的小傢伙兒在宋振懷裡玩兒的很歡實,可宋振怎麼都覺得,不如抱著自己的外孫子和外孫女兒有親近感。


  朱倩倩看出了宋振對自己的孫子沒多大感情,她心裡不高興,卻也怨不得別人,伸手從宋振懷裡接過兒子,「爸,你抱了半天也累了,我來吧。」


  宋振二話不說給朱倩倩遞過去,樂樂脫離了親爺爺的懷抱,鬧著要到樓上去玩兒,朱倩倩給宋振打了個招呼,便抱著孩子回到了自己房間。


  「這個朱倩倩……」宋振若有所思的盯著樓上她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又打什麼鬼主意。」


  朱倩倩剛剛給樂樂沏了一大瓶奶粉,她耳尖的聽到了院子里響起汽車的關門聲。


  朱倩倩抱著兒子來到窗邊,果然看到打扮的精緻時尚的紀歐娃,兩隻手拎著幾個華美的禮品盒朝房子這邊走過來。


  朱倩倩抱著懷裡的兒子高興的親了口,「樂樂,你姑姑又來給你送大紅包兒嘍~!」


  上回也不知道宋啟航怎麼和紀歐娃說的,謀害宋小寶的事情竟然就那樣風平浪靜的掀了一頁過去。到底還是兄妹親,打斷骨頭連著筋。瞧,這還沒幾天兒,小姑子就帶著禮品回娘家了。


  可當注意到紀歐娃身後跟著的那個男人,朱倩倩的臉色當即拉下來。


  宋小寶剛剛出院,手腕上還裹著紗布,紀歐娃沒敢讓他拎太重的東西,宋小寶兩隻手分別提著兩隻果籃。不過,這些也足夠讓他費盡全力。


  「姐,你說我這個樣子來認親成么?爸會不會覺得我不著調,不想認我這個親兒子!」


  紀歐娃大步流星在前面走著,絲毫沒有等等宋小寶的意思,栗色的大波浪捲髮垂在後背微微輕晃著。


  「等你成大器的時候,說不定爸早就不再了!老人家入土為安都不知道有你這麼個兒子,多可憐。」


  宋小寶望著眼前復古的大高宅,頓時心生抵觸,他快步跟上紀歐娃的步伐,「姐,那你提前跟人家打聲招呼沒有?突然冒出來一個我這麼大的兒子,我擔心老人家承受不住刺激啊。」


  「告訴了,昨晚我打過電話通知了爸一聲。」


  宋小寶眼前一亮,急切的追問,「那爸怎麼說?是不是很期待見到我。」


  紀歐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爸對於你這個兒子……毫無印象。」


  「……」宋小寶停下腳步,望著院子里的落葉嘆口氣,「也對,誰會記得自己的風流債呢。」


  …


  宋振早就坐在客廳里等著紀歐娃,家裡的傭人出去買菜了,無人接待來客,姐弟倆一前一後的將禮品放到客廳的門口。


  「爸!」紀歐娃揚起笑臉朝宋振走過去,宋小寶緊跟在後頭。


  宋振的注意力瞬間就被打扮的「人模狗樣」的宋小寶吸引了過去,宋小寶注意到老人家在打量自己,頭一次見「親爹」,他有些緊張,站在紀歐娃身邊,雙手控制不住的打哆嗦。


  紀歐娃拉過宋小寶,「爸,這就是我給你說的小寶。」


  宋振犀利的眼神將宋小寶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宋小寶覺得自己在「親爹」面前,好像沒穿衣服一樣。


  頓了頓,他聲音清脆的喊了聲:「爸!」


  「你等等,」宋振抬手制止住激情澎湃的宋小寶,「先別亂叫。」


  紀歐娃與宋小寶對視一眼,皆是狐疑的望向宋振。


  只見老頭子不知從哪兒摸索出一個誇張的放大鏡,他彎著腰,雙眼貼近,拿放大鏡對準了宋小寶腳上的皮鞋,依次瀏覽過他的全身,連西服上的一個線頭都不放過。


  宋小寶被他擺弄過五根手指頭,又被拍了拍大腿,最後宋振將放大鏡蓋到他臉上。


  紀歐娃:「……爸,你幹什麼呢,這樣看小寶多不禮貌?」


  宋小寶也覺得尷尬,隔著放大鏡,他看到宋振那雙眯起的老眼緊貼在玻璃上。


  與之對視,不是一般的瘮人……


  「我眼沒花啊,你怎麼跟我們宋家人長得這麼像?」


  宋振緩緩的坐回春秋椅上,望著面前局促不安的宋小寶若有所思道:「我這輩子都沒去過T國,你怎麼會是我的兒子?」


  紀歐娃:「爸,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搞錯了,小寶的血型和我完全吻合。」


  宋振蹙著眉頭不停的打量宋小寶,「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會記錯?我除了你媽以外,根本沒有找過別的女人。那時候流行有錢人包二奶,我從來不做對不起你媽的事。」


  紀歐娃聽此也不免一怔,她相信父親不會對她說謊話,可姐弟倆的血緣關係和相似的五官是鐵證啊。


  宋小寶十分委屈,眼巴巴的瞅著紀歐娃,「姐……」


  「難道小寶不是您的親生兒子?」紀歐娃也開始懷疑起來,「不然就去驗一個DNA。」


  宋小寶:「姐,那你還讓我過來丟人幹啥呀!」


  宋振沉默著,他努力回想,生怕自己的腦海里錯漏一絲關於自己曾經犯錯的事情。可思來想去,宋振的確是記不起自己曾經在哪個女人身上犯過渾。他和程慧的關係一向很好,不可能背著她做錯事兒啊。難道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年輕時的浪蕩,完全不記得?


  或者,偶爾有那麼一次,忍不住了背著程慧去外面偷腥?

  宋振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能力,不過片刻,他貌似驀然想起了什麼,忽然十分激動的扯住宋小寶的手臂,「你媽是不是一個叫方詠的女人!」


  宋小寶望著宋振驚喜的樣子,自己心裡也高興,他裂開嘴角,「您終於想起來啦?」


  宋振激動的一拍大腿,「沒錯,你、你就是——就是我大哥的兒子!」


  「……」


  紀歐娃和宋小寶同時獃滯,宋振是越看宋小寶越驚喜,那表情,就跟找回自己丟失多年的兒子無異。宋振拄著拐棍顫巍巍的站起來,老臉上堆滿了褶子,「你爸呀,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他一輩子對一個叫方詠的女人念念不忘,真沒想到,方詠竟然自己把你養大了。呵呵……你爸會含笑九泉的。」


  紀歐娃一頭霧水,怎麼自己的親弟弟,就成了堂弟了。


  宋振笑著對她解釋:「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總是有一個跟爸爸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來家裡看你?」


  紀歐娃印象模糊,「好像是有,不過在我十歲以後就沒見過他了。」


  「呵呵,那就是你大伯,和爸是雙胞胎兄弟。他常年在外地的農場,很少回家,所以和你們都不親。」


  紀歐娃和宋小寶恍然大悟,「難怪小寶和我長得這麼像。」


  宋振:「我和你大伯,都是RH陰性血,小寶的血型和你完全吻合,一點都不奇怪。」


  相比較於宋振的興高采烈,宋小寶心裡湧起濃濃的失望,他本來以為到了宋家,就會認祖歸宗,沒想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親媽死了,親爹也死了。


  那他呢,紀歐娃不過是他堂姐,還留在這裡丟人現眼作什麼。


  宋小寶失落的樣子被宋振看在眼中,他樂呵呵的笑了兩聲,隨即拽著宋小寶的袖子往卧室里走。「你爸死的時候,留下了幾家農場。我本來以為這個世界上他沒有別的親人了,就自己把那幾家農場繼承了!多少年過去,那些農場的價值早就翻了好幾倍,這下子,便宜你小子了,呵呵!」


  宋小寶一聽有遺產可以繼承,雙眼擦得比星星還亮,他一邊跟著宋振往屋裡走,一邊回頭不好意思的望著看他的紀歐娃,「那姐,我先進去啦?」


  紀歐娃忍俊不禁,宋小寶大概此刻已經飄上雲端了。難怪父親一直不肯把農場賣了解救蜜兒集團,原來那根本不是他的財產。


  「去吧,」紀歐娃雖然覺得事情的轉變出乎她的意料,一時間難以接受,但也為宋小寶高興,「好好聽我爸給你說說你的身世。」


  宋小寶跟著宋振去了裡屋,宋振拿出一些地契和房本給他看,宋小寶覺得自己就像看到了金子,激動的雙手雙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宋振樂呵呵的看著大哥丟失多年的兒子,「我要沒猜錯,你今年剛二十。」


  宋小寶不好表現的見錢眼開的樣子,立刻放下那些地契和房本,規規矩矩的坐在了宋振的對面。「對,我媽生我的時候是個夏天,能熱死牛。可我媽死的那天也是我生日,我都懷疑是不是我把我媽剋死了。」


  宋振嘆口氣,愛憐的望著宋小寶,「你媽為了養活你,吃了不少苦吧?」


  宋小寶垂眸盯著自己手上的紗布,勉強提起笑容,「也沒有,她來錢快,在紅燈區工作……」


  宋振頓時心如刀絞,「你爸是到T國旅遊去才和你媽認識的,兩個人發生感情,才有了你。他本來是想著帶你媽回國結婚的,沒想到發生了槍戰,你媽……和你爸走散了,這才釀成一場悲劇。」


  宋小寶獃獃的望著手上的紗布不說話,他都能想象到母親為了養活他,迫於生計忍辱接客的樣子。


  宋振又道:「你爸被安全送回國以後,又回去找過你媽。可他們兩個居住的地方早就成了廢墟……他之所以死的那麼早啊,就是因為擔心你媽,憂思成疾啊。」


  宋小寶沒多大感觸,畢竟他生下來就沒見過親爹,但還是懂事的安慰宋振:「我理解,那個年代網路通訊都不發達,要找一個人跟大海撈針似的。」


  …


  紀歐娃坐在客廳里默默的喝著茶,齊晉發簡訊問她晚上回不回去吃飯,紀歐娃忙著給他回簡訊,並沒有注意到閣樓上那雙陰沉的眼睛。


  朱倩倩透過虛掩著的門縫聽到了客廳里三人的談話,當得知宋小寶有可能不是宋振的親生兒子,她內心是無比高興的。


  可沒想到……宋小寶竟然是大伯的孩子,還有億萬的財產要繼承!

  朱倩倩抱著兒子回到床上,看著熟睡中的兒子咬咬牙,好傢夥,宋振這老東西隱藏的夠深啊,難怪一直攥著農場不肯撒手,搞半天是為了別人家的兒子謀福利!


  …


  九月的尾巴稍縱即逝。


  麵館打烊以後,齊雨薇覺得夜裡冷,她穿好衣服又下床去儲物間拿了一床被子,這個時候,屋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一下一下,敲得齊雨薇心裡發慌。齊雨薇偷偷跑去廚房拿起了案板上的菜刀握在手中,她緩緩的穿過廳堂靠近被插好的木門,黑夜裡,那雙明閃閃的大眼睛里透露著惶恐與害怕。


  齊雨薇緊握著寒光凜凜的菜刀,強壯鎮定,「誰?」


  邢子泰壓低聲音,「是我,有要緊事找你!」


  齊雨薇身形一頓,緩緩的放下菜刀,心裡的委屈一觸即發,她強忍住,冷聲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你先打開門再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你。」


  「早就分手了,男女授受不親,你趕緊走吧。」


  齊雨薇轉身背對著門板,沉甸甸的菜刀還拎在手裡。


  「誰說分手的?我可沒同意!」


  邢子泰停止了敲門,門縫裡傳來他低弱的解釋聲:「我這幾天不來找你,是因為工作上的事。」


  「……」


  「你先開門,打開門再說。」邢子泰著急。


  齊雨薇心裡還生著氣,不想理他,剛想要回自己的小隔間兒,沒想到外面驀然響起一陣槍聲。齊雨薇嚇了一跳,立刻轉身抽出木門上橫著的板子。


  「吱呀~」一聲,緊閉的木門被從外面推開。


  邢子泰抬腿邁進去,倆人一打照面,邢子泰就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


  「唔……」


  齊雨薇想推開邢子泰,她手裡還握著菜刀,擔心傷到對方,只是用空著的那隻手小勁兒推搡著。


  邢子泰親了兩口將她放開,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情的凝視著齊雨薇,「想我沒?」


  邢子泰熾熱的呼吸噴洒在齊雨薇的額頭上,齊雨薇兩頰染紅,結結巴巴的回答:「沒,沒有,誰叫你那麼討厭,好久不來找我。」


  邢子泰勾下唇,一雙眼睛比星星還亮,他借著投進來的月光一瞬不瞬的打量齊雨薇的小臉兒。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嗎,再給我點兒時間。五天以後,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對……對你沒有半點兒保留!」


  齊雨薇覺得他奇怪,頓時不明所以的望著他,「你這麼著急的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那你還不如五天以後再來。」


  「……」邢子泰也想等成功逮捕邢子淵以後再來看她,可這不是想她,情難自控么。


  「你怎麼比我還不解風情,」邢子泰皺著眉頭睇著齊雨薇,「下回你見了我,只要說想我、喜歡我之類的心裡話,其餘的就不要說,明白了嗎?」


  齊雨薇嘴硬,「我不說,因為我根本不想你,也不喜歡你!」


  「……好好好,那我說,我想你了,所以迫不及待來看你,行了吧?」


  齊雨薇看他沒轍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邢子泰也緩緩的勾起唇,遠處驀然又響起一陣槍聲,邢子泰頓時拉下臉,齊雨薇緊張的問他:「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有人在槍戰嗎?」


  邢子泰望著齊雨薇,表情凝重,「鎮里今天忽然來了很多警察,是來抓一些犯過大案的逃犯,所以你這陣子千萬不要出門,知道嗎?」


  齊雨薇被嚇得不輕,「那、那你怎麼辦?」


  邢子泰心思複雜,不想騙她,可事出無奈,不得不將計劃進行下去。「我這幾天剛好有要緊事,不在鎮上,所以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護你。你千萬記住,除非我來找你,否則絕對不要開門,知道嗎?」


  齊雨薇遲疑的點下頭,邢子泰還是不放心的抱著她左看右看,最後在又一聲槍響劃破蒼穹的時候,他深深的在齊雨薇眉間落下一吻。


  「我走了,再見!」


  不等齊雨薇反應,邢子泰已經利索的跨出了麵館兒,快速的為她關好兩扇木門。


  齊雨薇心裡中有股不安的感覺往外冒,她想打開門再看一眼邢子泰,沒想到男人陽剛有力的聲音透過門板兒從外面傳進來,「把門插好,千萬不要出來,外面有許多警察在追捕逃犯!」


  齊雨薇聽他的話,乖乖的插好門,並且費力的搬來兩張桌子將門堵住。


  很快,又一道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門縫兒里傳進來。


  邢子淵平時走路沒有任何聲音,可因為走的急,鞋底難免摩擦地面兒,恰巧被正在搬東西的齊雨薇聽到。


  這回齊雨薇學精了,擔心外面是警察或者不法分子,她故意站在廳堂里沒出聲兒。


  沒想到,「是我。」


  邢子淵似雪燕低喃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齊雨薇鬆口氣,她剛要搬開擋住門板的桌子,邢子淵彷彿洞悉了她的想法,即刻道:「你不用開門了,我來看看你就走。」


  齊雨薇透過漏光的門縫兒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邢子淵,她壓低聲音對他講道:「這麼晚了你還出來,鎮上來了許多警察,聽說是來抓逃犯的,你趕緊回去吧!」


  邢子淵透過門縫看到一臉緊張的齊雨薇,女孩兒的在意和關心,他看在眼中,體會到心裡。


  「你害怕嗎?」


  邢子淵驀然這樣問,齊雨薇搖搖頭,「把門擋上就不怕了,畢竟我犯得不是什麼大案子,只是自保殺人。鎮上窮凶極惡之徒多得是,就算要抓我,也是排到最後一個吧。」


  邢子淵不清楚齊雨薇到底殺了什麼人,警方也沒有發出逮捕她的消息。可邢子淵之所以深更半夜的來找齊雨薇,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怕,那些警察會把她抓去當誘餌。齊雨薇是個一根筋兒的小姑娘,說不定會為了不透漏出自己的消息,跟警察死扛到底。那些警察又不知道她的身份,難保不會用刑。


  但凡與邢子淵這個十惡不赦的高級殺人犯沾上半點兒關係的人,一個都別想安寧。


  這,就是警方的態度。


  「如果有人來找你,你千萬不要開門,明白嗎?」


  齊雨薇剛剛才聽另一個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對於好朋友發自肺腑的關心,齊雨薇表示出感激。


  「我絕對不會出門的,這幾天我就窩在小店裡。你也一樣,快回去吧,外面不安全。」


  邢子淵頓了頓,仍是不放心齊雨薇,鏡片下眸子里的陰光稍縱即逝,「不然你去我那裡躲一躲?」


  齊雨薇笑了下,扒著門縫望向靜靜站在門外的邢子淵,「真的不用~!我向你保證,我絕對絕對不會踏出門一步,不放心的話,你明天晚上再來看我?」


  邢子淵頓了頓,只好不再勉強她。


  …


  警方派出三十多名特警精英暗潛花崎縣城,連夜捕獲隱藏在花崎縣城十多名犯過重大刑事案件的罪犯。一整夜,定居在花崎縣城的所有逃犯們人心惶惶。


  被逮捕的人有不少為邢子淵所用,掰掉這些抓牙的目的,不是為了讓邢子淵害怕,而是為了讓他感受到警方的強硬態度——


  邢子淵,下一個就是你!


  天空逐漸泛起魚肚白,花崎縣城家家戶戶都關緊院門,所有人足不出戶。


  邢子泰站在山上,看著降落在眼前的消音直升飛機,那些被逮捕的重大型罪犯一個接一個被穿著制服手持武器的特警壓上去。他心裡並不高興,反而有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悶。


  山裡的霧氣逐漸迷濕了邢子泰的雙眼,陳警督笑容滿面的走過來拍打邢子泰的肩膀,「小泰啊,這回你可立了大公了!不費一兵一卒就抓獲了這麼多重大逃犯,別說坐我這個位子,局長的位子都指日可待啊。」


  「謝謝陳警督的誇獎,為國分憂是我的職責。」


  見邢子泰情緒不高,陳警督又勾著他的肩膀,壓低聲音在他耳旁笑道:「整個花崎縣城已經被我們的人包圍了,邢子淵現在插翅也難飛了。就差你的最後一步……」


  邢子泰神情恍惚,陳警督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嘆口氣,「青出於藍勝於藍啊!」


  …


  齊雨薇一天沒出門,她從來沒發現原來花崎縣城可以像現在這樣安靜。大街上別說人,連聲狗吠都沒有。


  老闆也意識到了危險性,足不出戶,只窩在自己那間狹小陰暗的房間里。


  齊雨薇煮了碗面給他端過去,老闆木訥的接過,什麼也沒說,只是在齊雨薇要回自己屋裡的時候,他突然陰沉沉的開口:「餓了就自己做東西吃,只是千萬不能出去。不管,是任何人來找你。」


  齊雨薇掀帘子的動作怔住,一個個的,都叫她不要出去。


  大概是因為所有人都犯了事兒的緣故,大家都害怕被警察抓住。


  「我知道了。」


  下午四點的時候,陰沉沉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齊雨薇覺得冷,自己從床鋪底下的木箱子里找出來一件邢子泰給她在網上購買的新外套,粉色的束腰風衣,因為太扎眼,一直沒穿。


  現在好了,幾天不出門,隨時都能裹在身上。


  「可真暖和呀!」齊雨薇系好腰帶,滿足的在屋裡轉來轉去,這個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急促輕緩的敲門聲,齊雨薇嚇了一跳,趕緊脫掉風衣塞到床底下。


  店老闆猜到了是誰來,豎著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


  齊雨薇像昨天一樣,立刻去跑去廚房拿菜刀。


  寒冷的秋風夾雜著細雨,從門縫兒里淬不及防的鑽進來,齊雨薇壯著膽子,一步步靠近被兩張桌子擋住的門板。


  「別害怕,是我。」


  邢子泰的聲音驀然響起,齊雨薇擔心有人冒充,眯起眼睛透過門縫兒細細看了兩眼,確認是自己的男朋友無誤,這才把兩張桌子撤開,給邢子泰打開門。


  邢子泰站在外面被小雨淋著,刷子一般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兒,齊雨薇一見著他就開始抱怨,「你知不知道我給你開門費多大勁,兩張桌子把我吃奶的勁兒都使沒了。」


  邢子泰闖進麵館兒,一把扯住齊雨薇纖細的腕子,「我現在沒空給你解釋那麼多,警察馬上就要搜捕這條街了,你現在必須要去我那裡避一避!」


  「這麼快?」齊雨薇也有點慌神,邢子泰拉著她就要往外走,齊雨薇頓住腳步,「可我的東西、都在屋裡沒拿呢,我去你那兒住幾天沒有裡面換洗的衣服啊!」


  「哎呀,你又不出門,穿什麼內衣!等警察追過來就麻煩了。」


  「……可是我老闆呢,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啊。」


  店老闆聽到動靜從隔間裡面走出來,他遠遠望了一眼正在門口糾纏的二人,邢子泰猛地回頭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店老闆默默的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邢子泰這下有了借口,「你看你老闆都不管你,你還擔心他的死活,趕緊跟我走!」


  邢子泰來的匆忙沒帶傘,街上的小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他把自己的防水外套脫下來,裹住齊雨薇的上半身和頭部。


  齊雨薇被邢子泰護在懷裡,兩個人匆匆忙忙的在雨里奔跑著。她看不見路,任由著邢子泰帶著她盲目的奔跑。


  等齊雨薇從邢子泰懷裡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身處在一間乾淨寬敞的房間里,裡面有張床,兩個鋪著白布的單人沙發,石灰地面被清掃的一塵不染。


  這裡並不是邢子泰的出租屋。


  邢子泰光著膀子站在角落裡擰被雨水淋透的背心,外面的瓢潑大雨沖刷著院子里的洋灰地面,齊雨薇看到邢子泰將兩扇敞開的窗戶關好,她走過去問:「怎麼回事,這裡並不是你的出租屋啊。」


  邢子泰關窗戶的動作變得緩慢,齊雨薇就站在他身後,邢子泰眉心閃過一抹複雜,再轉過身來時,已經恢復平靜。


  「這是我新租的房子,離著鎮中心遠,店家底細也比較乾淨,警察不會關注到這裡。」


  「哦,」齊雨薇沒有懷疑,圍著整間屋子開始打量,「我覺得這個地方比你以前住的好多了,有電扇,有沙發,有床,雖然電視老了點兒,但總體很乾凈、整潔,還通風透氣。鎮上這種好房子應該不多吧。」


  「嗯,」邢子泰硬著頭皮回答:「花了不少錢。」


  公家的地盤兒,當然環境好。這可是鎮上的派出所。


  其他的房間,還藏著不少警察呢。邢子淵一天抓不住,齊雨薇就別想出去。


  說是監督,其實是變相的保護。邢子泰擔心齊雨薇不聽他的話,會偷偷跑去找邢子淵,那樣計劃就全泡湯了,還反而會害了齊雨薇。為了她的安全著想,邢子泰不得不把她騙來這裡。


  陳警督沒告訴邢子泰,他女朋友的真正身份。這個驚喜,還是等抓住了邢子淵再說。


  …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邢子泰出去了一趟,不知從哪兒給她弄來了速食麵。


  齊雨薇看眼面桶,奇怪的望著站在自己旁邊的邢子泰,「k師傅的速食麵,你從哪兒買到的,鎮上沒有這個牌子啊。」


  邢子泰總不能說是上頭給發的,他笑了笑,「網購的,還有火腿腸和麵包,你多吃,這些東西不抗餓。」


  齊雨薇擰眉,「你就不會做飯?」


  「我只會野外烤肉。」


  「……」齊雨薇攪拌下泡好的速食麵,又抬頭睇他一眼,「你不是說要出去工作五天才回來嗎?」


  邢子泰:「不放心你,推了工作,回來陪著你。」


  齊雨薇沒有任何懷疑。


  …


  齊雨薇睡到半夜驀然驚醒,她滿頭大汗的坐起來,剛剛推開門走進屋的邢子泰立刻跑過來坐到她身邊,「是不是做噩夢了!」


  齊雨薇大口的喘著氣,她身上的背心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房間里黑著燈,兩個人四目相對,邢子泰竟然比她還緊張。


  「我……我剛夢見我的好朋友被警察抓住,開槍打死了,死的很慘很慘!他兩隻眼睛睜著,躺在地面上,嘴角還流著血,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對我訴說。可我晚了一步,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齊雨薇說著,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又席捲重來,她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黑暗裡傳出齊雨薇似有若無的哭泣聲,邢子泰心情沉悶的將她摟在懷裡,「不會的,那只是做夢。」


  齊雨薇哭了兩下,忽然推開他要穿鞋下床,「不行,我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現在必須要去看一看他!說不定,他現在就落到了警察手裡!」


  邢子泰一把握住她的雙腿,著急的解釋:「這麼晚了你出去會被警察抓住的,外面的街上到處都是人。」


  「那我更不可能放任他不管,他只有我這一個朋友!」


  齊雨薇不管不顧的推開邢子泰,她蹲在地上穿好自己的紅色帆布鞋,白色的鞋帶也因為著急的緣故被系成了死結。


  邢子泰怔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想不出任何借口阻攔。


  齊雨薇穿好鞋子,著急忙慌的又去床上翻外套,邢子泰已經緩緩的走到門邊,抬手為她打開燈。


  屋內一下子亮如白晝,齊雨薇穿上男朋友的外套就要走,她心裡那種惶恐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邢子泰一隻手臂橫在門口,擋住齊雨薇的去路,眼神里說不清道不盡的複雜,齊雨薇怔了下,她從那雙一直帶著調皮和笑意的眸子里看到了愧疚、不忍。


  邢子泰剛要開口說話,外面忽然響起了齊刷刷的腳步聲。


  齊雨薇隔著窗戶望向院子里,漆黑的院子不知什麼時候也亮起了大燈,齊雨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住在鎮上的派出所。


  好幾排穿著制服的刑警將院子團團圍住,他們訓練有素、站姿筆挺,一臉的冷漠無情。其中有一個穿著便衣的中年男人正從他們中間穿過,朝著自己這個房間走過來。他步伐穩健、一臉正氣。


  齊雨薇心裡驀然一沉,扭過頭獃獃的望向邢子泰。


  這個時候,她要是再不明白怎麼回事,那就傻到家了。


  邢子泰被齊雨薇的眼神看的心裡發慌,他咬下牙齒,好不容易才有足夠的勇氣與齊雨薇對視。「我說了,你出不去。」


  齊雨薇愣愣的望著他,雙腳像是綁上了千斤重的沙錘一樣沉重,一步步走向失了氣勢的邢子泰。


  這個她滿心滿眼喜歡,掏心掏肺來相信的男人,竟然……


  「你騙我。」齊雨薇蠕動下嘴唇,爭取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狠狠的吸口氣,「真沒想到,你和姜昊天……是一模一樣的男人!」


  邢子泰沒想到會從齊雨薇嘴裡聽到姜昊天的名字,她把自己與那種衣冠禽獸歸為一類,足以見得內心的失望與傷悲。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邢子泰看著幾乎要落淚的齊雨薇,惶恐無力的為自己辯解著,「你知不知道,每天跟你呆在一起的好朋友,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知道但凡是欺負你的那些人都去哪兒了嗎?他們都被邢子淵碎屍以後餵了狗!抓住他是為人民除害,我——」


  齊雨薇本來以為邢子泰把自己引誘過來是為了逮捕自己,沒想到事情遠遠出乎她的意料。


  這比逮捕她,更是一件更令人傷心的事。


  大滴的眼淚恍然從眼裡滑落,齊雨薇難以置信的搖搖頭,邢子泰忽然失去了為自己辯解的力氣。


  她別過頭去,勉強的扶住桌子,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陳舊的木桌上。


  被欺騙、被利用、滿腔真心換來狼心狗肺!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重新接受一個人,沒想到又是一樣的結果……不甘、不願、不相信、甚至悲傷、絕望,種種負面情緒濃烈的圍繞著齊雨薇。


  邢子泰心裡一抽一抽的疼,他閉了閉眼,吸口氣試圖走進齊雨薇。


  「別靠近我。」齊雨薇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邢子泰腳步頓住,她看到齊雨薇擦了擦眼淚,用不含一丁點兒感情的聲音又對他道:「能協助警方辦案,我很榮幸。」


  邢子泰終於嘗受到了撕心裂肺的感覺,他緊張到渾身出汗,「我沒有想過利用你,只是派了一個和你很像的女人,冒充你去當誘餌騙邢子淵。把你騙過來,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不都一樣嗎,」齊雨薇站直了身體,停住了流淚,獃獃的盯著院子外面整齊有序的特警,「他到底還是因為我被抓住的。」


  「我——」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忽然打斷邢子泰,邢子泰和齊雨薇同時轉頭望向來人。


  陳警督站在邢子泰身邊,笑眯眯的望著齊雨薇,「小泰先出去,我來和她說。」


  邢子泰不情願的看了眼陳警督,陳警督「呵呵」兩聲,「我的辦事能力你還不放心?你女朋友正在氣頭上,現在解釋再多也是徒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