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珠兒 二更(今日共三更)
天色暗黃,雲捲風狂,寒鴉成群襲來,遮天蔽日,幾乎要將整座行宮掩在黑暗的濃墨中。
古語云,「六月飛雪,必有冤情」,而今日,春光明媚忽然一改,成了狂風大作,寒鴉襲盡。
眾人都不由猜測起來,是否是因太子妃寢宮後山那具屍體蒙受了不白之冤,死不瞑目,才會天色大變。
「爾等不許離位,自亂方寸!」景仁帝喝道,「修莫,占卜!」
很快,修莫便呈上了簽文。
「『東邊月上正嬋娟,頃刻雲遮亦暗存;或有圓時還有缺,更言非者亦閑言』。」
修莫解釋道:「此簽為中籤,是『李后尋包公』,將狸貓換太子一事,大白天下,沉冤昭雪之意。
欲破此災,需去遮月之浮雲,雲出月明,方能免災。」
「任爾東!」景仁帝道:「給朕審!到底是太子妃宮裡何人所為!」
余若水手心兒捏了一把汗,暗道事情怎會如此巧合,她才讓人將屍體埋了,行宮便有大片的烏鴉襲來。
烏鴉喜食腐肉不假,可一具屍體又怎會招來這麼多烏鴉?
一定是有人盯上她了,到底是誰呢?余若水左思右想的猜測著,半天沒有答案。
善調各種各樣的香料吸引各色動物的顧眠笙已經死了,她實在想不出,南齊誰還有這門絕技。
既找不到陷害她的人,為今之計,她自然要想個金蟬脫殼的法子。
可不等她細想誰來頂罪,薛慕棠一身紅色勁道裝便跟著任爾東回來了。
「陛下,」薛慕棠跪下道:「臣女不才,方才已經協助任大人,找出了宮女致死原因和兇手!」
景仁帝有些不悅,蕭德妃今日才跟他提過讓薛慕棠做秦池側妃的事情,可是這個丫頭似乎有些太野了。
在他根本沒有察覺,更沒有允許的情況下,竟跑去驗屍。
但景仁帝也不能斥責她,因為任爾東解釋道:「臣此行並未帶仵作來,怕驗屍一事出了差池,微臣斗膽請了善驗屍的薛姑娘協助。
事出有因,也緊急,請陛下莫要怪罪薛姑娘!」
大理寺少卿專司刑案,但驗屍這樣低賤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給仵作來的,南齊也就是薛御史寵女如珠如寶,縱著她胡來。
想到此,景仁帝看薛慕棠的眼神便不太友善起來。
仵作在南齊地位卑賤至極,他可不想皇家有個干仵作活兒的媳婦。
於是,景仁帝「嗯」了一聲,徹底打消了讓秦池納薛慕棠的心思。
直接以帝王之態,厲聲問薛慕棠,「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你從實說來!」
「是,陛下。」
*
等薛慕棠說完,景仁帝半晌才道:「你是說,這個宮女帶了寶笙去依雲館?」
依雲館是祖制留下來,專給西戎來宴會的大王、皇子或公主準備的歇息之處。
可是作為行宮接待貴女的宮女,竟在貴女衣裳有茶漬時,將她帶去了依雲館換衣服。
若說沒有人授意她這樣做是不可能的。
一個從宮裡挑選出來,經過嚴苛訓練,專門熟悉過行宮的宮女,絕不會犯這樣的低等錯誤。
於是景仁帝一針見血的問:「查清楚了是誰授意的么?」
余若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但她一直安慰自己,她不是親自動手的。
薛慕棠的證據,根本微不足道。
薛慕棠像是看清了她的心思,登時冷聲打破她的幻想:「兇手是太子妃娘娘授意殺人的!」
「薛姑娘,不能單憑屍體從本宮寢宮後山找出來,便是本宮授意殺人的吧?」余若水強自鎮定道:「沒有直接證據,強告皇家人的罪責,可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薛慕棠拍拍手,一個怯生生的丫頭便被領了上來。
余若水掃了一眼,又掃了一眼,心裡再三確定,她沒有見過這個宮女,只是看著總覺得有些眼熟。
「薛姑娘這是何意?」
「娘娘或許不認得,她就是今日被娘娘處死的丫頭露兒,唯一的親妹妹。」
「親妹妹?」余若水有了辯論的底氣,「薛姑娘,親生姊妹或是親生兄弟,是不能一同進宮做奴才的。
這一點,你作為熟讀南齊律法的順天府捕快,應該比本宮更清楚。
何必為了要斷案,胡謅一個因由來陷害本宮?」
楚洵害她這件事,都還沒有算清楚,如今薛慕棠又來攪亂,豈不是讓她雪上加霜?
薛慕棠和任爾東卻像是有備而來,直接讓拿了張戶籍文書出來。
「露兒和珠兒都是通州汝陽縣人,十多年前,通州大水,姐妹倆被迫流離失所。
輾轉來到京城后,見京城下作的體力活計太多,針黹也不夠飽肚子,便想進宮做宮女。
恰好,她們的鄰居,寡婦郭氏和她的兩個女兒死了,幾人年紀相仿,容貌略似。
兩人便埋了郭氏,露兒頂替了郭氏大女兒的身份,跟珠兒一同到了宮中做宮女。
可是呢,天有不測風雲,郭氏的哥哥郭棟樑知道了他妹妹還留了個女兒,便想拿露兒去嫁人換聘禮。
露兒和珠兒怕她們換郭家女身份的事情曝光,所以,就在宮裡四處找能拿重錢的活兒來做。
而太子妃娘娘你,恰好就看中了她來行宮接待貴女,又十分貪慕錢財的性子。
於昨日夜間三更召見了她,並答應給她一大筆銀子,讓她贖身,再遠走高飛,離開京城。
我說得對嗎?太子妃娘娘?」
薛慕棠拿出個翠綠色的荷包,朝余若水晃了一晃。
「這個宮制的荷包,是你之前給露兒的定錢,她拿給珠兒保管的。
宮裡內務府,應該會把這一針一線是誰繡的,又給了哪個宮裡,記得很清楚的吧?」
余若水瞳孔猛然一縮如針,她原以為那個荷包跟露兒一同埋在地下,怎麼會?
薛慕棠收起荷包道:「露兒雖然平日總是斥責珠兒,但愛妹之心,從來都有。
其實露兒拿的所有銀子,都是交給珠兒保管的,只是娘娘不知罷了。」
「就算昨日三更她來了東宮,此物也出自宮中,」余若水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氣道:「本宮無緣無故,為何要害她?」
薛慕棠朝秦沐之望了一眼。
淡淡道:「因為娘娘你善妒啊。
我和任大人打聽過了,寶笙第一次進宮時,就險些被娘娘的護甲划傷面頰。
還是後來您差點兒被蟲子咬了,太子殿下也來了,您才住手的,這一點,珠兒當時也是在場看到的。
寶笙生得花容月貌,又是顧丞相的嫡女,您怕太子殿下看上了寶笙,您的太子妃位子有動搖。
所以乾脆就讓露兒把寶笙送到醉酒的九皇子處,這樣么,寶笙成了九皇子的人,就再也不能許給太子殿下了。」
「而且,」薛慕棠話鋒一轉道:「今日高姑娘的結局,也是證明啊。
高姑娘的衣服雖是由寶笙讓出來的,但送去高姑娘院子時,因為顧老太太不放心。
便親自派了貼身嬤嬤和貼身丫頭兩雙眼睛盯著寶笙丫頭送過來的。其中根本沒有人做手腳。
而今日高姑娘衣裳是怎麼回事,大家也都看到了。」
眾人不禁嘖嘖嘆道,果然是「黃蜂尾后針,最毒婦人心」啊。
顧寶笙今日若是有幸上場,那衣不蔽體也是醜事一樁,若是不能上場,去了依雲館,又是苦事一樁。
左右不能逢源,前後都是虎狼。
便有人問道:「那顧三姑娘現在豈不是……豈不是貞潔不保?」
「哦,她啊。」
余若水緊盯著薛慕棠,巴不得薛慕棠說顧寶笙被玷污的事情。
可薛慕棠十分平靜的答了句,「我怕行宮太大,寶笙走丟了,打聽到她去依雲館路上,半路就把她帶到我廂房裡了。」
說著,她招了招手,「寶笙,快上來跟陛下問安。」
雲煙紫涼棚下的一個纖細女子緩緩行了禮。
上首的蕭德妃努力睜大了眼,可明明白白的,那的確是顧寶笙,完好無損的顧寶笙。
看到此處,蕭德妃十分失望,心突突的跳得極為不寧靜,總像是風雨欲來似的。
她點了點椅子的扶手,黛眉悄悄退了下去。
此時天空中,仍是烏鴉群飛,亂成一團。
人證物證都在,余若水不敢不認,可是,她有自己的免死金牌啊。
「兒臣現在雖不知是哪個宮女陷害了兒臣,造成這樣的誤會,但此時,平天怒要緊。兒臣願意再做一曲百蝶舞,為南齊祈福!」
去年的百蝶舞引來豐厚的雨水,今年已成為南齊太子妃的余若水再舞一曲,一則難得,二則,祈福要緊,並沒有人反對。
楚洵點了下頭,欽天監便出來又算了一卦,「陛下,太子妃今日不宜作舞!」
「為何呀?」
「此卦為『浣溪紗女美無雙,媚至吳王國破亡。最惱東施效顰笑,山雞豈可勝鸞凰。』
太子妃娘娘今日時運不濟,且卦象顯示,有更合適的人來作舞平天怒!」
她是跳舞是東施效顰?她是山雞?還有另一個真正的西施比她合適,是鸞凰?
余若水徹底忍不住了,「敢問修大人,何人更合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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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半有三更,等不及可以第二天看,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