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化幹戈為玉帛
伊嬈不躲不避的與她對視起來，頗有想聽她發表見解的意思。
水如夢微微垂下了眸子，避開了伊嬈的目光，“水家這段時間變動太大，自從家母身體不適回水泊深處靜養之後，在下便繼任家主之位，忙於處理府上的事情，對如今神都的現狀也不甚了解。至於公選一事，我認為.……”
她偏頭掃了一眼下首的那些人，語氣十分的嚴肅，“我認為不妥。”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一變。
伊嬈緩緩勾起唇角，沉聲問道：“水家主的意思是，支持由本夫人暫代領主之位？”
“自然。”水如夢點了點頭，迎上了伊嬈探尋的目光，神色淡然坦蕩，“詔令婚帖已下，您就是名正言順的聖夫人。如今，先領主走火入魔而身亡，少領主身為獨子理應繼位，那您自然而然就是上聖夫人，暫代領主之位理所應當。”
如果不是水如夢周身的氣息無異，伊嬈真的是要以為這絕對是個冒牌貨。畢竟憑著水大小姐一貫與她不對付的特性，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才會替她說話。
若說沒有什麽陰謀，伊嬈實在是不相信。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代領主之位她是絕對不會讓的。
伊嬈輕輕點了點頭，往下掃了一眼，“水家主這番話，眾位家主聽清了嗎？可還有什麽異議？”
坐在右側的世家家主們一時之間有些懵，他們原本以為，在方家元氣大傷之時，一向與其不對付的水家絕對不會錯過這麽好的時機，但現在這是……這是什麽情況？
化幹戈為玉帛？
伊嬈雙眸微沉，又沉聲問了一遍。
眾人連忙回神，求生欲瞬間爆棚，一時之間全是表忠心的戲碼。
伊嬈微笑著一一應了下來，接著直接下了逐客令。
很快，大堂之內出了方宜心就隻剩下了水如夢。
伊嬈看著方宜心，輕聲道：“你去後院看看那些孩子們，這麽多天過去了，怕是又有不少到了瓶頸期的。”
方宜心知道，伊嬈是有話想與水如夢單獨說，便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她不著痕跡的給了伊嬈一個神色，示意她務必多加謹慎後，便大步離開了會客廳。
方宜心走後，伊嬈抬手摁了摁眉心，淡淡的朝水如夢看了過去，但她沒有開口。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水如夢勾唇輕笑了起來，“明明疑惑的人是你，怎麽沉不住氣的那個人反而是我？”
伊嬈一頓，她並不適應這種熟稔的語氣。
水如夢倒是絲毫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她抬手撩了一下自己肩頭的烏發，唇角含笑，“我知道你很奇怪我為什麽要幫你，你問我，我就告訴你。”
伊嬈添了一下唇角，抬手指著門口，“門就在哪裏。”
水如夢笑意一僵，扯了扯唇角，默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還是一樣的討厭你。”
“彼此彼此。”
“但是我愛他。”水如夢緊緊的盯著伊嬈的眸子，“我比你更愛他！”
伊嬈輕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別笑，這是你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水如夢嗤笑了一聲，似是諷刺，有像是自嘲，“我為了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情，最後逼走了母親，落了一身傷痕，卻依舊沒能得到他的一絲目光。”
“你很幸運，幸運到擁有著太多太多別人把命拚上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所以我嫉妒你，我恨你，我恨不能毀了你。”
感覺著水如夢周身一瞬間的濃烈的殺意，伊嬈輕笑著搖了搖頭，“或許。”
她並不能否認，她在伊家學到的東西，和上一世的記憶，在這個世界給了她很高的起點，可這些，也都是她十年如一日的背誦、記憶和修煉所得。
甚至有的東西，是她在命懸一線的時候才能悟出來的，從來就沒有所謂的輕而易舉和一步登天。
但這些，都是別人看不到的，他們永遠隻能看到一個人光鮮亮麗的外邊和卓越的修為，他們會酸酸的因為你的家世置疑你的修為是否是用丹藥堆砌的，會因為你和上司關係親密而懷疑你是否與其有著不可描述的關係。
這些，她都習慣了。所以，水如夢的嫉恨，對她不痛不癢。
看著伊嬈風輕雲淡的神色，水如夢不由笑了出來，隻是這笑容裏多少帶著幾分苦澀，“你從來都是這樣，無論是在方家弱小到可以被任何一個世家碾壓的時候，還是現在，你從來都是這麽輕蔑的看著你的敵人，你的對手，你從來都是這麽的令人討厭！”
伊嬈無語的抬手摸了摸眉毛，“有我和宜心在，方家從來不存在被人碾壓的時候。”
“你——”水如夢咬了咬牙，隨即被氣笑了，“那是因為背後有他為你們保駕護航！你知道在方家剛進神都的時候，他為你們做了多少準備，給你們鋪了多少路嗎？”
伊嬈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些她當然知道，所以她才會迅速的在神跡學院拉攏自己的關係和助力。淩殊對她的照顧她早已習以為常，但她也從來沒有把這一切當做理所應當。
知道不說，是因為她明白淩殊想要的不是她的感激，而是她的死心塌地！
這種感覺，這種情愫，像水如夢這樣沒有愛情的女人，是不會知道的。
“夠了！不要用這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水如夢有些崩潰，“你如果真的愛他，你現在應該愧疚，而不是炫耀他對你的愛！”
伊嬈咽了口口水，不以為意的挑起了眉梢。不巧，她心痛，她自責，她愧疚她難過的要死，但憑什麽展現出來給別人看？她看起來像個傻子嗎，會主動晾出傷疤讓人來挖？
伊嬈微笑，心想：今天的水小姐，可能是腦子進水了。
水如夢看著伊嬈眸中“關心白癡，人人有責”的目光，胸口一陣發堵。她伸手抓住桌麵上的茶杯把剩下的茶水都灌進了喉嚨，才壓抑住了想要把劍砍人的衝動。
見此，伊嬈抬手指了指自己手邊矮桌上的茶杯，說道：“這還有一杯，你若不夠，這杯給你。”
水如夢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伊嬈，你我都知道內情，我也不需要遮掩什麽，我就想問你，你覺得蒼玨他做錯了嗎？”
伊嬈眸色一怔，沉聲道：“邪修之術，以人為祭，傷天害理，自然大錯特錯。”
水如夢冷冷一笑，略顯譏諷，“可他要救的是他心愛的女人，這難道也錯了嗎？”
“目的沒錯，方法大錯，一步錯步步錯！”
伊嬈沉冷下了臉色，聲音有些寒涼，“他有愛人，他所虐殺的那些人就沒有愛人了嗎？他的愛是愛，別人的愛就不是了嗎？！”
“弱肉強食沒有錯，在神都裏的每一個人，手上都有著數不清的人命也沒有錯。但是蒼玨已經墜入邪魔，理智支離破碎，若他逆天而行救回的再是一個怪物，那你知道今天的神都，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嗎？”
水如夢勾唇笑了笑，“所以，如果有一天，你處在了蒼玨的位置上，你會為了神都而放棄唯一救他的機會，對嗎？”
伊嬈一怔，下意識的回道：“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水如夢嗤笑了一聲，“可你應該知道，這個問題如果是他來回答的話，必定是救你。如果你出了事情，他就算與毀了自己毀了整個北域，他也必定會救你，因為他愛你。而你，卻不會。”
伊嬈抬眸看著水如夢臉上諷刺的笑容，突然笑了，“那你呢？”
“我自然會為他舍棄一切。”
“可他不愛你。”
伊嬈笑容中帶著三分邪氣，“可惜，他愛的就是我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水如夢眸光一顫，眼眶濕潤了起來。她歎了口氣，輕輕一笑，“沒關係，我愛他就夠了。”
“自從他寧願剖出靈晶還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徹底沒有希望了。他嫌棄我的任何東西，包括我這個人，無論我能給他多大的利益，無論我能夠給他付出多少。可是，就算是如此，我心裏刻著的那個人依舊還是他。”
伊嬈抿起唇，靜靜的看著她，似乎再考慮說什麽。
“你放心，我從今往後再也不會騷擾你們，我隻會替他守著神都，然後遠遠的看他一眼。”
伊嬈胸口一堵，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道：“癡情至此，倒是讓人佩服。”
“你不用這般委婉，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覺得我在犯賤。但本小姐告訴你，任誰都想得一份圓滿的愛情，但是這心卻不是自己能控製的。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他從心上剖出來，這樣我就還是那個任性嬌慣的大小姐，而不是現在一臉嫉恨猙獰的可憐蟲。可我.……做不到。”
“不……”伊嬈輕輕搖了搖頭，“我並未覺得你是在犯賤，相反我覺得你很有魄力。
你能自己認清現實，接受現實，且在確定自己的心意難改之後，迅速找好定位，接著全麵塑造起自己情深不悔的形象，以此來向我施壓，讓我更愧疚更自責，從而扳回一局，消解自己一直以來的不甘。長此以往，說不定還會消除他對你的厭惡，以便你可以重新建立與他的關係，總之會比讓他厭惡來的強太多。”
說著，伊嬈唇角輕挑，“你很聰明。”
聞言，水如夢並不否認府笑了笑，“所以，你千萬不要傷他一分一毫，不然——”
伊嬈微笑的打斷了她的話，“可你再聰明，他也不愛你。”
水如夢笑容一僵，握著茶杯的手一用力，茶杯“哢嚓”一聲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