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難辭其咎
寧世鴻雙手交叉在一起,右手的食指摩挲著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他淡淡的看著伊嬈,掩下了眸底的深思,緩緩開口道:“闌忻說的也有道理.……”
“大哥!”
寧世鈞十分勉強的扯起嘴角,出聲打斷了寧世鴻的話。接著,他起身從席位上站了起來,拱手朝主位上的兄長行了一禮。
“大哥,無論是資質還是能力,都不會是說出來的,這樣難免讓這些內門子弟心有芥蒂,不如,大哥下令設立一場比試,勝者獲得上雲宗的名額,這樣一來便是讓人心服口服。”
聞言,寧世鴻側目看向了下首的寧情裳,寧情裳看向了一邊的伊嬈。
伊嬈端起茶杯,回給了寧情裳一個眼神。寧情裳會意,抬眸迎上了寧世鴻的目光,“本座以為不妥,比試之中拳腳無眼,少宗主身份高貴,萬一傷了,那又該如何處置與其比試之人,若不處置,那規矩何在,尊卑何在?”
寧世鴻從她的話中重點提煉出了幾個詞,思量之後,開口回道:“大長老和三長老所言都有道理,本宗主思量之後,覺得有一個兩全之策。那就是,博遠和闌忻的名額不變,這第三個名額,就設立一場比試,凡內門弟子,皆可參與名額的爭取。”
寧世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強忍著怨氣躬身行了一禮,“謹遵宗主之令。”
說完,他緊緊攥著袖子,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寧振遠連忙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目光關切的望著他,抬手給他渡著勁氣。
寧世鈞輕輕撥開了他的手,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坐正了身子。寧振遠見此,握掌成拳放在了身側,垂眸正身坐好,眼簾遮下的盡是一片狠戾。
寧世鴻見寧世鈞父子已經妥協,淡淡的目光微微透出了幾分溫度,他朝寧情裳一笑,柔聲問道:“這件事情,就由你來操辦,可好?”
寧情裳微微一笑,笑意不達眼底,“是,兄長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寧世鴻點頭,揮了揮手,“那就開宴吧。”
“且慢。”
寧世鴻皺了皺眉,目光向下看去,但看到開口的人是伊嬈之後,他的眉頭緩緩送了開來,“闌忻啊,你還有什麽意見嗎?”
伊嬈搖頭,“意見倒是不敢,隻是有份委屈想說與您聽聽。”
寧世鴻鬆開的眉頭再次皺起,目光中透出了幾分威壓和壓迫,他掃視周圍,沉下了聲音問道:“怎麽,還有人敢給你委屈受?你說與舅舅聽,舅舅給你做主。”
伊嬈同樣環視著周圍,唇邊挑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在她目光掃過的地方,心虛怯懦欺軟怕硬的人已經低下了頭,譚月苓一副忐忑不安,緊張不已的模樣,夜慕煦脊背挺直,淡定自若。
將眾人的表現盡收眼底,伊嬈淡淡說道:“今日闌忻在進這萬華殿之前,被守門的一個弟子冒犯折辱,闌忻氣不過打了那人一頓,但他卻揚言要讓闌忻後悔。闌忻想要知道,這是哪來的外門子弟,猖狂的都要爬在我這個宗室之女的頭上了!”
聞言,在場大多數人的神色都緩和了下來,反而隱隱多了幾分幸災樂禍——不知道哪個傻子今天這麽倒黴,正好碰上今日這小祖宗脾性大改,被告了這一狀,還是以前的闌忻師妹好啊,以前的闌忻師妹就算吃了虧也不會吭一聲,更別說告狀了!
寧世鴻尚未說話,寧情裳倒是先豎起了眉毛,眸中帶了上幾分隱怒,“闌忻,你告訴母親那人叫什麽名字,掛什麽腰牌,母親倒要看看,哪來的外門子弟有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折辱本座的女兒!”
坐在寧情裳身邊的寧博遠,抬手虛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偏頭看向了身邊的伊嬈,目光中帶出了幾分關切,“闌忻妹妹你隻管說,父親和姑母一定會嚴肅處理此事的。”
坐在伊嬈身邊的淩軒撐著腮看著神色沉靜的伊嬈,不由輕挑起了唇角,他倒是不知道,原來斤斤計較的女人,可以這麽動人。
伊嬈抬手將茶杯放到了淩殊麵前,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隻知道是今日守門的一個藍衣弟子,修為在青階高階吧。”
淩殊輕輕一笑,抬手給她的茶杯裏倒上了茶水。
聽了伊嬈的話,寧情裳皺起眉梢,聲音沉冷,“那就將今日所有安排的守門弟子統統召來,一一辨認,本座絕不能容忍以下犯上目無尊卑之人!”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大部分人的臉色都難看了三分。
“師傅。”夜慕煦猶豫了一下,從坐位上站了起來,拱手行了一禮。
“師傅且慢,據弟子所知,今日安排在萬華殿外守門的弟子,全部是出自您的殤華殿和世鈞師叔的百春殿。其中一共一十八名弟子,修為在青階高階的隻有五人,分別是殤華殿的思省,思悟,思歡,思憶四位師弟,還有百春殿的思決師弟。
而思省,思悟兩位師弟在弟子進入萬華殿的時候已經與思歡,思憶兩位師弟交值完畢,按照時間是不可能遇見闌忻師妹的,這剩下的就隻有思決師弟可能與師妹相遇了。”
聞言,伊嬈和淩軒對視了一眼,眉梢不約而同的輕挑了一下,眸中同時透出了幾分玩味。
伊嬈率先移開了目光,十分誠懇的讚許道:“慕煦師兄不愧是細致入微的心思,這些細節記得如此清楚。”
說著,她抬眸看了看寧情裳和寧世鴻,“既然人已經知道是誰了,那就請宗主為闌忻做主吧!”
話到此處,伊嬈頓了一下,但隨後又輕笑的補了一句,“看來這百春殿的人,還真的是沒規矩。”
寧振遠咬牙,狠狠攥著拳忍下了心頭的屈辱,低著頭,一臉的陰色。
寧世鴻抬手摁了摁額角,點了點頭,吩咐了身邊的侍從兩句,然後擺了擺手。
侍從躬身應是,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那個在殿門口與伊嬈起爭執的小弟子就被領到了這大廳裏。
不明所以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裏,乖巧的跪在地上,一副溫順恭謹的模樣。
伊嬈抬手摸了摸眉毛,心道:這鎮湖宗裏倒是真的不缺這演技好會做戲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耳濡目染習慣了?
寧世鴻威嚴的目光掃視了過去,沉聲開口問道:“今日,你可是在萬華殿外守門之時,以下犯上冒犯了你內門師姐寧闌忻?”
跪在大廳中央的人輕輕一抖,臉色有些泛白,他猶豫了一下,搖頭否認道:“弟子沒有,弟子從未有冒犯之心啊!”
聞言,伊嬈冷冷一笑,濃烈的精神威壓精準的避開了所有人,朝對方撲了過去,精神觸角化為長鞭長驅直入衝向了他的靈體,隨即狠狠甩下,重重的擊在了對方的靈體上。
身受重擊的思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上的冷汗不停的往外冒著,看起來一副十分緊張心虛的模樣。
在場看熱鬧的人,也不由都搖了搖頭——這人真是夠膽小的,被宗主這麽一問,就慫成這樣了,這還怎麽取信於人啊?
見此,寧世鴻的臉上也浮起了幾分失望。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了寧世鈞的身上,聲音中透著幾分涼意,“世鈞,我一向覺得你是一個有分寸的人,沒想到你的門下,竟然出了這種不尊宗室,目無尊卑的混賬。你太讓我失望了。”
不怒而威的氣場,冰冷的質問,讓寧世鈞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的陰沉,他心中冷笑不止,但卻不得不起身,躬身朝主位行禮認錯。
“宗主息怒,是世鈞製下不嚴,教導出了這種沒有德行的外門子弟,世鈞知錯,請宗主責罰。”
寧世鈞的說辭,讓伊嬈不由勾起了唇角,他倒是聰明,不反駁不激怒,淡定認錯,卻強調出這個思決不過是個外門弟子,平時根本不歸他管教,有什麽德行上的錯處,也不是他教導出來的。
這個回答,也算是可以及格了。
但是伊嬈當然不能如他所願,招惹她的地方她可以一律忽視,但隻要是敢拿淩軒挑釁的,就得有被她折騰死的覺悟!
伊嬈緩緩壓下眸中的陰色,正著臉色對寧世鴻說道:“宗主,闌忻覺得三長老所言沒錯,思決身為百春殿的人,受三長老管教,卻如此無品無德,三長老身為人師,難辭其咎,闌忻這份委屈,他必然也要給份交代!”
寧世鈞一怔,眸底的陰色越來越重。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如此咄咄逼人。
寧振遠怒視著伊嬈,幾乎快要咬碎了一口銀牙,但在父親反對的目光下,他根本說不出一句話,隻能死死的握著拳,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一個個的血印。
為什麽,為什麽緊僅僅過了半個月,寧闌忻那個女人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連帶的原本寬厚的大伯和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姑母都拔高了自己的姿態,露出了嫡係宗室的優越感和高高在上的蔑視!
如今的形勢,清晰的告訴他,之前他和父親以為的身份地位,在對方眼裏,隻不過是一份施舍,一份隨時可以拿走的施舍!
父親是婢女之子的事情,一直在他們的心裏,從來都沒有被忽視過,一旦偽裝被揭開之時,他們就會露出宗室嫡子嫡女對庶出的鄙夷,將他和父親視為敝履!他所以為的權勢地位,都將成為笑柄!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可以這樣羞辱父親,羞辱他,他們明明都是鎮湖宗的內門宗室之人,他們身上都留著寧氏的血,他們到底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