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身世之謎(一更)
顧珏清早就強調過他不夠聰明,性情魯莽,要是被她知道自己一時嘴快泄露了她的秘密,心裡一定會覺得他更笨了。
其實,這事似乎也怪不得他,他哪能一下子就分辨出真人和替身?
一樣的長相,一樣的體型,能一眼看穿才古怪呢。
他就不該說那句,女子身上不能留疤。
「您也是無心之失,不必太過懊惱。」錢司辰安撫道,「在顧相面前,我會幫您保密的,我就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在我心裡,不管顧相是男是女,都改變不了我對她的欽佩與忠誠,我都不在意她的性別了,您又何必對泄露秘密一事耿耿於懷?」
或許是因為錢司辰的語氣太過真心實意,蝶王的臉色又緩和了下來,轉頭瞥了他一眼,「你能保證,你在顧相面前不泄露一個字嗎?」
「為何要泄露?這對於我來說沒有半點兒好處,也沒有任何意義。今夜做顧相的替身出來引刺客,我就已經做好了傷亡的準備,若不是蝶王您出手相助,我也不能安然脫險,所以……我欠您一個人情,必定會銘記於心,將來您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不等他把話說完,蝶王便不耐煩地打斷,「得了吧,就你這麼個蝦兵蟹將,你能幫我幹什麼?我辦事壓根就不需要幫手,你好好在顧相身邊效力就行了,如果讓我知道,你把我泄露她秘密的事情告訴她,我把你吊起來,打死你。」
「不管怎麼說,請您受我一拜。」錢司辰後退了一步,雙手拱起,朝著蝶王鞠了一躬。
蝶王冷哼了一聲,不說話。
「既然刺客已經解決,我就可以回去復命了,蝶王,您要不要與我一同過去?珍味樓就在前面,不過十幾丈的距離。」
「神墨和顧相都在嗎?」
「是。」
「那我就不過去了。」蝶王道,「刺客已經解決,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我也就放心了,你只要告訴他們,我路過的時候出手相助就行了。」
「好,那麼後會有期了。」
錢司辰說著,轉身離開之際,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蝶王性情兇惡,但好在不夠精明,能夠忽悠過去。
若是沒有這麼一番忽悠,他大概真的要被蝶王捏斷脖子了。
回到了珍味樓外,錢司辰並未推開大門,而是敲了敲門。
他知道大堂里點了迷魂香,一旦推開門就得中招了。
「顧大人,那四個刺客已經死了,你們把迷魂香滅了吧。」
坐在大堂內喝茶等候的兩人聽著門外的話,大感詫異。
刺客已經死了?
這都還沒進陷阱呢。
想到這,顧珏清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后,隔著門板詢問道:「怎麼回事?」
「我把刺客們一路引了過來,可就在十幾丈之外時,蝶王出現了,蝶王號令蝶群殺死了刺客們,並且從刺客嘴裡套出了僱主的信息,正是禮部的蔡尚書。」
「蔡士常?」顧珏清挑了一下眉頭。
這傢伙是出了名的窮酸。
當初她陷害他和土匪勾結,害他被停職查辦了一陣子,刑部的人去搜他的家,發現他家財甚少,蔡府上下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被翻了好幾遍,所有的家財清算過後,並沒有發現來路不明的錢財,很符合一個尚書應有的積蓄範圍。
他不做生意不貪贓,只拿著每年的俸祿,平時也沒從皇帝那裡拿到多少賞賜,這麼一來,積蓄自然就不算多了。六部尚書里就屬他最窮。
就憑他的家底,怎麼能請得起四個一流刺客?
顧珏清的腦海中很快蹦出來一個想法。
蔡士常也許不是真正的主謀,如果刺客沒有撒謊的話,他應該只是作為一個出面做交易的人,雇刺客的錢不是他出的,真正的主謀沒有露面。
「刺客的屍身還全在屋頂上。」錢司辰的聲音又一次傳了進來,「若非蝶王路過,我也不能輕鬆脫險,蝶王讓我帶一句話給顧大人,他知道你們安全便放心了,他就不過來了。」
「辛苦你了。」顧珏清道,「勞煩你在門口站一會兒,我們先把迷魂香給滅了。」
「迷魂香沒那麼快散掉。」神墨走到了門后,直接開了門,遞給門外的人一顆藥丸,「把解藥含在嘴巴里,就不會受到迷魂香的影響了。」
錢司辰接過藥丸,放過口中。
顧珏清看見他肩膀上和胳膊上的傷口,連忙關切道:「你身上受了幾處傷?快進來處理一下。」
說著,便把他拉進了大堂,重新點上了燭台。
黑漆漆的大堂霎時變得明亮。
神墨關上大門,把夜風阻隔在外。
「我猜到你可能會負傷,在廚房裡已經給你燒了熱水,把水溫調好先清洗傷口,再包紮上藥。」
錢司辰道謝,「多謝先生。」
「是我們應該謝你。」神墨淡淡一笑,轉身走向廚房。
顧珏清問錢司辰,「蝶王沒跟你說什麼吧?」
「沒有。」錢司辰道,「也是我運氣好,蝶王是無意中路過,看見我被刺客追殺,由於我頂著顧大人您的臉,他便出手相救了,他殺了刺客之後,問我傷勢如何,我便直接告訴他,我是您的替身,他說,他是您的朋友,我想邀請他來珍味樓坐一坐的,他卻拒絕了。我挺疑惑的,既然是您的朋友,為何不過來見一面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顧珏清笑了笑,「蝶王和剛才那位先生,鬧了點不愉快的事情,大概是不好意思見面吧,他不過來就算了,我下次見到他再道謝。」
神墨很快端了溫水出來,給錢司辰清洗傷口,之後便是上藥包紮。
傷口不淺,在上藥的過程中,錢司辰蹙了蹙眉,卻並沒有喊疼。
處理完傷勢之後,神墨給他留下了一瓶葯。
「這藥膏有助於傷勢恢復,每天擦一遍就好。」
「多謝先生。對了,先生與我之間的協議,希望您能夠兌現。」
雖然蝶王的出現是意外,讓他不至於付出太重的代價,可他畢竟也是為顧相冒了險的,神墨應該會言而有信。
「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我與顧大人就先告辭了,小兄弟,你好好休息吧。」
「那我就不送二位了,慢走。」
顧珏清與神墨離開了珍味樓,沒了馬車,便只能步行。
「顧相,此地離衛府近,先去衛府如何?晚些讓衛府的馬車送你回顧府。」
「好。長琴的手下們能不能借給我用用?」
「顧相想做什麼事情?」
「屋頂上的那些刺客屍體,總得清理吧?放在民房上面,對於那戶人家來說,太膈應了,我不想嚇到尋常的百姓。」
「這事啊……你放心,我回去就派人去清理,不會給附近的百姓們帶來困擾。」
「嗯。」
兩人回到衛府時,衛長琴也才出門歸來片刻,身上的披風都沒解下來。
顧珏清踏進大堂的那一瞬間,衛長琴就看到她凍紅的雙手和臉頰,立即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怎麼回事?出門在外也不穿得暖和點,手凍得跟豬蹄似的,也不拿個湯婆子抱著。臉怎麼也被夜風吹得這麼紅?」
說話時,他已經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罩在了顧珏清的肩膀上。
給顧珏清繫上披風之後,他握上了顧珏清冰冷的雙手。
顧珏清察覺到手上傳來一陣暖意,沖他笑了笑,「沒事,就是冷了一點兒而已,你別綳著個臉。」
衛長琴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涼颼颼,「你是相爺,又不是街邊的流浪漢,明明有資本照顧好自己,卻把自己弄成這樣寒磣,你這手背都快被冷風凍裂了,你看看你這副樣,哪裡有一品大員的樣子?」
「你別數落我了行不行?」顧珏清撇了撇嘴,「我以後會注意保暖的。」
「長琴,你怎麼只關心她,不來關心一下我?」神墨慢悠悠的語氣在身後響起,「我也冷啊。」
衛長琴橫了他一眼,「你都多大年紀了,還需要我時時刻刻提醒你要穿暖?」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娶了媳婦忘了娘,你有了顧相,就不管我這個舅父了,唉。」
衛長琴懶得跟他說笑。
他知道神墨的身體很強健,畢竟是跟沈家軍一起在寒風烈日中訓練過的,體質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顧珏清沒有接受過那樣嚴酷的訓練,風吹日晒雨打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好承受的。
他此刻就擔心她會著涼。
他走到了書櫃邊打開抽屜,取出一個藥包拿給了顧珏清。
「小清,你快些去洗個熱水澡,把神墨製作的這個藥包扔進洗澡水裡,泡個葯浴防止著涼,這是驅寒的葯,管用。」
衛長琴說著,吩咐下人立即去燒熱水。
熱水很快燒好,顧珏清便離開了大堂,只留衛長琴和神墨還坐在桌邊。
「其實,顧相凍成這樣都怪我。」神墨道,「如果不是我單獨帶她出去,我們也就不會遭到埋伏,還沒了馬車,就只能一路步行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衛長琴眉頭微蹙,「你們遇襲了嗎?」
「遇上了四個一流的刺客,好在有驚無險,蝶王的出現給我們解決了困境。」神墨頓了頓,道,「我單獨帶她出去,是想帶她見見義父,見見沈家的長輩們,她是要跟你攜手一生的人,讓她去沈氏一族的靈前祭拜,有何不可?這是關於你身世的秘密,我自然不能帶其他的人跟著,可我沒想到,行到中途會被刺客盯上。」
「此事你並沒有跟我商量。」衛長琴面色不悅。
「關於你的身世,你還打算繼續隱瞞她嗎?」神墨語氣平淡,「你對她應該已經有十足的信任了,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們隱瞞蝶王,是因為蝶王的性子太不沉穩,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怕會鬧出亂子。可顧相不一樣,她謹慎小心,不會添亂。」
「我不告訴她,不是因為信不過她。只是不想讓她為我操心,不想拖她下水,我承諾過她,讓她過無憂無慮的日子,她現在過得不就挺好的?我為何要把自己身上的負擔分享給她?我想讓她一身輕鬆。」
「這你就錯了。」
「怎麼就錯了?選擇告訴她,或是隱瞞她,都是我的自由。」
「這話沒錯,可如果你是她,你會希望被隱瞞嗎?將來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裡不會有半點兒火氣嗎?這事她遲早都會知道,顧相的性格,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她不喜歡躲在人的羽翼后受人保護,你有計劃也無需隱瞞她,我相信她是很願意與你一起並肩作戰的,你仔細考慮我的話,要不要告訴她?」
衛長琴靜默。
沈家人的靈位,設在郊外的一座地宮裡。
他在心裡,的確已經認定顧珏清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帶她去拜祭沈家人的靈位是合理的。
可一旦帶她去了,就意味著,她也會參與他對天域國的復仇。
她原本是個無憂無慮的人……
「你不該對她有任何的隱瞞。」神墨悠然的語氣在耳畔響起,「所謂情比金堅,就是彼此之間沒有秘密,她有沒有告訴過你,關於她的秘密?如果你知道她的全部,她卻連你的身世都不知道,這不公平,不只是我覺得不公平,她也會這麼覺得。」
「讓我想想。」衛長琴道,「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屋歇著吧。」
「好,我回屋去,你自個兒慢慢想吧。」
……
雅緻的房屋內,熱氣氤氳。
顧珏清泡在浴桶里,聞著空氣中浮出的淡淡葯香味,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泡了一會兒,便覺得身心舒暢,她在浴桶中升了個懶腰,甩手臂轉脖子,活動筋骨。
這葯浴又暖和,又能緩解疲憊,她呆在浴桶里都有點兒捨不得出來。
也許是因為她泡在浴桶里的時間太長,衛長琴來到了她門外。
「小清,你可別是在浴桶里睡著了吧?」
聽到衛長琴的話,顧珏清笑了一聲,「沒有,我是覺得泡著太舒服,就想多待一會兒再出來。」
「可你泡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再泡下去,肌膚可能會起褶皺的。快點兒穿好衣服出來。」
「好吧……」
顧珏清把手臂從浴桶里抬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指的指尖果然起了點褶皺。
果然,在水裡泡的時間長了,對肌膚不太友好。
她只能站起了身,離開溫暖的葯浴,擦乾身子穿衣服。
穿戴整齊之後去開了門,衛長琴把一個湯婆子直接塞到了她懷裡,「捂著。」
顧珏清笑了笑,抱著湯婆子側開了身子,讓衛長琴能夠進屋。
衛長琴踏進屋子,順手關上了房門,握了握顧珏清的手,果然已經暖了。
「我現在渾身都暖洋洋的,你不必擔心我著涼了。」顧珏清道,「你給的這個藥包效果真的不錯,似乎還有消除疲憊,提神醒腦的作用。」
「你若是喜歡,就帶一些回顧府去,但是不要太經常用,隔十天八天用一次就好。」衛長琴道,「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到,應該早點兒給你準備。」
「你哪裡不周到了?你很周到,只是我沒有跟你提這個事而已。」顧珏清牽著他走到桌邊坐下,特意把兩人椅子之間的距離拉近,一歪頭就靠在他的肩上,動作無比流暢自然,彷彿已經成為了習慣。
衛長琴見此,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她下意識的親昵,總是會讓他心生喜悅。
「小清。」他的手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
「你問。」
「一對有情人之間,是否要做到沒有任何隱瞞?」衛長琴道,「如果其中的一方隱瞞另一方,但是並沒有任何惡意,只是為了對方好,這算是錯誤的嗎?」
「為何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顧珏清抬眸看他,「莫非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不是,我只是聽到別人的故事,所以有感而發。」
衛長琴面不改色,「我在茶樓聽書,聽到了這麼一段故事。有個少年,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至親,他的至親生前名聲很好,卻含冤而死,遭人詬病,少年心懷怨恨,決心報仇,可畢竟年紀太小,什麼事都做不了,於是,他背井離鄉,去了另一個遙遠的地方,他學了很多的東西,還有了自己的勢力,他總算是成長了。」
顧珏清聞言,連忙問道:「然後呢?他是不是應該準備報仇了?」
「他當然會復仇,不過,他的人生並不是只有復仇二字,因為有一個女孩闖入了他的生活,他原本不把情愛當回事,但他和那個女孩日漸相處,產生了感情,那個女孩也願意與他在一起,可女孩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他承諾過那個女孩,會讓她過逍遙快活的日子,因此,他決定繼續隱瞞身世,復仇是他自己的事情……」
「這我可就不同意了啊。」顧珏清打斷了衛長琴的話,「他隱瞞女孩的初衷是好的,這個少年是想讓他的女孩繼續無憂無慮,不要為了他的事情操心,可是,他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女孩是否願意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樂與煩惱負擔?難道兩個人在一起只能同享福,不能一起披荊斬棘?」
「所以小清你的意思是……」
「沒什麼好隱瞞的,除非那女孩是個惹禍精,四肢不勤,腦子不靈,又蠢又笨又矯情還守不住話。如果她是這樣子的人,那確實可以不用告訴她了。」
衛長琴的眼皮幾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她當然不是這樣的人……相反,她很機靈膽大,做事也謹慎小心,毫不矯情。」
「那有什麼好隱瞞的?那個少年就該說出來,否則憋在心裡,他就不嫌悶得慌?或許他是不相信那個女孩吧?」
「他是相信的,只不過……」
「那就更不需要瞞著了。」顧珏清繼續搶話,「照你的意思,那女孩並不是小鳥依人的類型,你都說她膽子大又不矯情了,她一定不會介意這個少年的身世,也並不會在乎跟著這個少年是會輕鬆愉快還是辛苦疲憊。」
「是么?」
「相信我,沒錯的。」顧珏清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朝著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衛長琴覺得耳根子有點癢,低頭看了顧珏清一眼。
「那個少年大概是有點小看那個女孩了。」顧珏清勾了勾唇角,在衛長琴的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吻,隨即退開了,「也許那個女孩並不需要等少年坦白,就已經知道了少年的身世呢?少年以為自己瞞得過她,卻不知道,女孩早就在偷偷調查他了。」
衛長琴聞言,目光中浮現錯愕之色。
難道——
「你本姓孟,是天域國帝后嫡出的皇子,你的母親是武將世家沈氏的千金沈飛霜,你的外公是有戰神之名的沈家軍統領沈佑之,蝶王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姨母沈飄雪,也嫁給了皇帝做妃嬪,你和蝶王不是表兄弟而是親兄弟,神墨不叫神墨,而叫沈默。」顧珏清唇角的笑意依舊,「我說的對不對?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