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沈家冤案(一更)
「由於詐死,德妃不能夠回到沈家,既然被秘密送出宮,她就得隱姓埋名地活著,一旦被宮裡的人知道德妃和她的孩子沒有死,她就擺脫不了後宮了。柳氏這頭惡狼,的確不會讓她和孩子安逸。」顧珏清的語氣中帶著憤恨,「這個柳氏已經如此得寵,卻還要針對德妃,德妃就算生下皇子也不可能爭得過她,她對德妃母子趕盡殺絕,這不就是最毒婦人心嗎?」
從衛長琴提到柳氏開始,這必定是一朵切開黑的白蓮花,在皇帝面前柔情蜜意,背地裡喪心病狂。
事實證明,她果然沒有冤枉了柳氏。
「對於姨母來說,在宮裡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難過的時光,蝶王雖然平安出生,可姨母在生他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真的差點兒難產,好在,他們在母親的安排下,平安出宮了。他們回不了沈家,也不能呆在皇城,他們必須找一個遙遠的地方才能過安逸的日子。」
「德妃娘娘解脫了,可你的母后還得繼續呆在宮裡,跟柳氏鬥狠。」
「嗯,母親她不願意認輸。」衛長琴道,「姨母離開皇宮的頭幾年,和母親還保持聯絡,後來帶著蝶王搬遷了,在搬走之前,她並沒有通知母親或沈家,不過她留下了一封信,說是要去祁國,祁國和天域國相鄰,路程不算太遠,可她並沒有說,要去哪座城哪個鎮,所以母親也找不到她了,她大概是真的決定了告別過去吧。」
「至少她的處境比你母親好啊。我派人去天域國打聽消息,打聽到的情報是——十三年前,沈家軍意圖叛國作亂,天域皇最終設宴將沈家軍盡數毒殺,沈皇后攜帶一對子女逃亡,從此杳無音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清認為這會是怎麼回事?」
「我當然不相信沈家軍會叛亂。」顧珏清眉峰微蹙,「這件事情,是不是也和柳氏有關?」
「當然有關。」衛長琴唇角勾起一抹輕嘲的笑意,「小清,聽說過功高震主嗎?」
「果然……」顧珏清眉頭擰得更緊,「武將統率軍隊建功立業,卻得時時謹記,出風頭得有個度才行,名聲不宜太響亮,不能讓百姓覺得武將的豐功偉績勝於皇帝。我也看過不少史書了,皇帝殺功臣的事例,真的不稀奇,尤其是擁有龐大軍隊的功臣,一不留神就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你的外公……是不是風頭出得太多了?」
「算是吧。」衛長琴道,「他一生立下無數軍功,名聲在民間很是響亮。沈家軍是千人的精英隊,這是屬於沈家的勢力,就算把這支軍隊交給其他人管轄,只怕也是管不動,所以——皇帝看外公不順眼,他所用的辦法就是誅殺沈家軍,而不是收為己用,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沈家軍不會同意接納一個新的主人,他們對外公實在太忠心了。」
「仁君不會因為臣子的名聲太響亮而猜忌、憤怒,可天域國的這位君主偏偏就是個小心眼的,誰當功臣誰倒霉。」
「外公手握二十萬大軍的兵權,他知道皇帝猜忌他,他很是無奈,因為他從不曾想過要謀逆,他和母親商量著,是不是應該主動去跟皇帝說,換個人掌握兵權?皇帝或許就不會嫌他礙眼了,他只需要保留沈家軍這千人的隊伍,那二十萬大軍,只要是有能力有品德的武將,都可以管轄,讓皇帝信任的人來管,希望能讓皇帝對沈家不再抱有偏見。」
「既然你外公都做出這樣的決定了,皇帝還有什麼好忌憚的?又不是死捏著兵權不肯交出,皇帝有什麼理由對沈家下手?」
「外公和母親雖然是這麼商量的,可還不等他們找皇帝談這件事情,皇帝就已經決定要對沈家下手。只因柳氏和他的父親以及他們的黨羽在皇帝面前進讒言,他們說:沈家勢大,影響了帝王之威,百姓們對沈將軍的稱讚,超過了對陛下的稱讚,沈將軍聽多了百姓們的歌頌,沒準會在心裡覺得,自己的能力已經勝過了君王,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了?」
「欲加之罪!」顧珏清語氣憤然,「親小人而遠賢臣,這不是糊塗是什麼?他竟看不出奸臣作祟,究竟是他傻,還是他心裡對於沈將軍的豐功偉績十分嫉妒?有本事他自己也去御駕親征幾次,還愁聽不到百姓們的讚頌?」
「十三年前,我只有十一歲。沈家遭逢巨變,我幫不上一點兒忙,我甚至看不到沈家人是怎麼死的。後來從母親的口中聽說,皇帝辦了一場盛大的宴席款待沈家軍,外公他們自然擔心宴席上有陷阱,因此,他們身上都帶了一根能夠驗毒的銀針,悄悄檢查酒菜,發現並無異常,而那天的宴席也確實沒有問題。」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顧珏清追問道,「他們不是被毒殺的嗎?如果飯菜沒有毒,他們又怎麼會中毒而死?」
「一種毒液。」衛長琴接過話,「只要人的肌膚接觸到那種毒液,就會立刻產生灼燒感,然後迅速在四肢百骸擴散,蝶王的毒尾蝶你見識過吧?那種毒液比毒尾蝶還要厲害些,被毒尾蝶刺傷好歹還能掙扎片刻,可一旦碰上那種毒液,便會四肢麻木,猶如置身火坑,身上的肌膚會忍不住抽搐,在那樣的情況下,驍勇善戰的沈家軍幾乎不堪一擊。」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為何我都沒有聽說過?是天域國皇室才有的嗎?」
在祁國,她從沒聽說過有這樣的毒液。
「這種毒液還有一個厲害的地方在於,會傳染,如同瘟疫一樣,十個人裡面只要有一個人碰到這種毒液,再和其他人有身體接觸,其他人便會被感染,也變得四肢麻木伴隨著燒灼感,通常活不過三天。在那場宴會上,皇帝設了埋伏,他帶來的人全身都裹得密不透風,確保肌膚不會碰觸到毒液,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把毒液撒向沈家軍。他們的雙手雙腳都沒有暴露在空氣中,所以他們不會被傳染,而沈家軍不能預料到這樣的事情,所以……」
「所以他們都失去了對抗敵人的能力,四肢的麻痹感讓他們力不從心,他們就像苟延殘喘的病人,又怎麼能打得過皇帝安排的那些人?」
這毒液聽起來就像是一種十分厲害的病毒。
她原以為蝶王的蝶群已經足夠變態,可毒尾蝶並不具備傳染性。只有被毒尾蝶蟄到才倒霉,而接觸那些傷者是不要緊的。
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
長琴所說的毒液,讓她好奇的同時又感到畏懼。
「沈家軍里,還有活下來的人嗎?」顧珏清問道,「那場宴會,沈家軍全員都參加了嗎?」
「沒有,在宴會前幾天,沈家軍組織了一場緝拿海寇的行動,成功把那個海寇團伙一鍋端,但是在作戰的過程中,有幾十個人受傷了,這些傷員由於行動不方便,沒有參加那場宴會,也因此躲過一劫,神墨也是傷員當中的一個,他組織這些存活下來的餘黨集體出逃,中途用迷魂香甩了好幾撥官兵,幸好有他在,這些倖存下來的人都沒有被捉拿回去。」
顧珏清聽著他的話,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爆起。
「沈家被扣上了叛逆的罪名,因為只有扣上這樣一個罪名,皇帝才有理由對他們下手。他讓人在皇城內散布謠言,說沈家人功高震主,早有不臣之心,關於沈家人的流言,有人信有人不信,可不管百姓們信還是不信,沈家都已經覆沒了。」
衛長琴說到這裡,情緒依舊不見躁動,只是目光多了些冰冷與空洞,「外公和他的兄弟們、以及加入沈家軍的後輩們,都被冠上亂臣賊子的罪名,我的那些表兄弟,懷著滿腔熱情加入沈家軍想為國效力,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成長,就已經凋零,最小的只有十五歲。還有兩位表兄才成親不久,表嫂們聽聞噩耗,聚在一起服毒自盡了。」
顧珏清:「……」
「我不想讓他們的亡魂留在那片骯髒的地方,就把他們的靈位全都請來了祁國,暫時安置在郊外的地宮裡,親戚們的名字我都知道,外人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沈家軍里有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從年少時就跟隨外公,他們對我來說很陌生,不知名字,無法建墳立碑,也沒機會去給他們收屍,只能對他們的在天之靈說一聲抱歉。我把我能夠認得的人都刻了牌位,總共八十座,改天帶你去見見他們。」
「好……」
「其實,兩個時辰前,我才去看望過他們,神墨本來也想帶你去見見他們,哪知道會在中途遇襲,此事就只能暫時作罷。」
「有空就帶我去看看他們吧。」顧珏清伸手環住了衛長琴的肩膀,「我們一起,殺了天域皇和柳氏。」
「這事急不得。」衛長琴撫著她的髮絲,「先讓他們看著孟昊軒死,白髮人送黑髮人,柳氏對孟昊軒極度疼愛,孟昊軒出事,她必定肝腸寸斷,心痛不已。」
「孟昊軒噁心人的本事,原來是繼承了他的生母。」顧珏清冷笑道,「柳氏當年害別人的孩子沒害成,如今就要讓她嘗嘗,孩子養大了再比她先死的滋味。」
「嗯。」
「對了長琴,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毒液究竟怎麼回事?這麼可怕的東西哪裡能找到?咱們也想辦法弄一些來。」
「那個毒液,的確是皇室的持有物,不過,那不是屬於天域國的東西,而是屬於祁國的。」
「祁國?!」顧珏清吃了一驚,「祁國皇室才擁有的東西,天域國皇帝怎麼能……」
「交易啊。」衛長琴面無表情道,「祁國和天域國是友鄰之邦,祁國皇室把自己的好東西分享一點兒給友國,也不足為奇吧?當然了,這種忙是不能白幫的。你知道兩國皇帝交易毒液的價格嗎?龍祁世的父皇,也就是祁國先帝,按照一斤十萬兩的價格,賣給天域國皇帝。」
「一斤大概能殺幾個人?」
「太少的劑量不足以害人,一斤足夠殺死十個八個人,天域國皇帝大概買了上百斤毒液,也就是花費了一千萬兩左右。天域國也算是富裕,但富裕程度比不上祁國,現在你知道龍祁世為何奢侈度日了吧?他的父皇給他留下了多少財富,他這大半輩子盡情吃喝玩樂,錢的事情壓根就不用他發愁。」
「祁國皇室這麼富裕,該不會是靠著賣毒液致富的吧?他們就不擔心這個毒液被其他國模仿?」
「祁國先帝似乎不擔心這個問題,而且,堂堂一個皇帝,他不屑於經商,之所以要跟天域國做這筆買賣,只是為了給天域國皇帝一個臉面,兩國是友國,這種人情來往,也有利於鞏固兩國之間的關係。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找祁國先帝買毒液,他對於毒液控制得十分嚴格,絕對不允許毒液流入民間,這種具備傳染性的東西,一旦落入民間,極有可能爆發一場類似於瘟疫的災情,他怎麼敢隨便用?他賣給天域國,自然是因為他不關心天域國百姓。」
「也是,天域國爆發災情跟他也沒什麼關係,又不是他管轄的土地。如果我們能夠拿到這個毒液,神墨會不會有辦法研究出來?」
「他不一定有把握。」衛長琴微微搖頭,「並不是什麼藥品靠著認真琢磨就能夠琢磨出來的,這個毒液雖然流傳到了天域國,天域國也並沒有本事把它複製,據我所知,天域國皇帝手上現在還留著一些當年沒用完的毒液,他私底下找了不少名醫,想要研究配方,也沒能鑽研出個所以然,這毒液應該有它獨特的配方,當今世上,知道這個配方的人只有一個。」
「龍祁世。」顧珏清念出了答案,「我們作為他信任的臣子,他並沒有在我們眼前提過毒液一個字,可見,祁國先帝應該是警告過他不能亂用。」
「這是屬於皇室的秘密,的確有些忌諱,這毒液賣得昂貴,可見裡面是有什麼值錢的材料,不是隨時想要都能夠製作出來。」
「你和你的母親千里迢迢地從天域國來到祁國,也是想要獲得毒液的配方對不對?」
衛長琴『嗯』了一聲,「沈家出事之後,母親被打入冷宮,我和瑩瑩被關在鳳儀宮裡不能出去,守衛看我們看得嚴格,後來還是神墨把我們給帶出去的,母親說,神墨從小就喜歡鑽研醫術,當年沈家軍總共分了十個隊,神墨是其中的一個隊長,他是所有隊長里武功最差的一個,但是其他九個人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他,因為他耍賴,他只要用點兒葯,壓根不用費太多力氣就能把其他隊長們打敗,所以隊長們總是去外公那裡告他的狀,說他勝之不武,贏得不夠光彩。」
「正所謂兵不厭詐。雖然他的武功不是最好的,但他旁門左道用得最好,所以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他帶你們離開。」顧珏清說到這裡,不禁嘆息了一聲。
神墨的武功……明明好得很,在蝶王之上。
可長琴卻說,他是十個隊長里武功最差的一個。
其餘的九個隊長,是有多大的本事?
可惜,她沒有福氣見到其他隊長們的英姿颯爽。
難怪沈家軍會被稱為精英隊,神墨的功夫都排不上前十。
「我們能夠從天域國逃到祁國,他功不可沒。他的藥箱里有各種各樣古怪的藥材,關鍵時刻總是能夠派上用場,甩掉一批又一批的追兵,等踏進祁國的國土時,我們就算是徹底安寧了。」
「那麼,你們跟老衛相是怎麼結緣的?」
「老衛相是我的養父,我倒是希望,他是我生父。」提起老衛相,衛長琴的眉眼間泛出柔和之色,「母親的手藝不錯,我們來到祁國皇城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的,母親就開了一家小飯館,父親很喜歡吃她做的菜,他們之間也很聊得來,認識不到一個月就成了知己,母親當然不會把真實身份告訴他,只對他說自己是個寡婦,還帶著兩個拖油瓶。」
「可他還是喜歡上你母親了,對嗎?」
「不錯,他曾經在長輩的安排下娶了一個女子,可惜那個女子因病離世,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他跟母親認識的時候,他的原配夫人已經離世兩年。他對母親說,他願意把母親迎娶回去當正室,也願意把我和瑩瑩當成他親生的孩子對待,並且承諾母親,不會娶妾室。母親聽到這個提議,有些心動,但她的心動並不是因為她對父親有感情,而是因為……」
衛長琴說到此處,嘆了一口氣,「嫁入衛家之後,我就可以入官場,作為衛相的兒子,我想入官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有父親在,給我們謀取的官職絕不會低,只要能爬上一品大員的位置,就能夠接近皇帝,離得到毒液的配方也就更近了一步,對於我們復仇來說,很有利。想是這麼想,母親仍然覺得糾結,因為她對父親並沒有愛意,這麼嫁過去,也等同於是在欺騙感情。」
「後來呢?」
「後來,她對父親說,她曾經受過情傷,不會輕易再去愛人,如果父親介意的話,就不要娶她,她並不能保證在將來的日子裡會對父親有感情。父親的回答是,他不介意,感情沒有可以先培養,他把母親娶回家中去,讓我們母子有個依靠,他想帶著我們過好日子,他承諾母親,不會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你這養父的深情性格跟你有點像。」顧珏清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真的更像親生父子。」
天域國那個臭不要臉的皇帝,跟長琴哪裡有父子相?
「我此生也只認這麼一個父親,不會再認其他的父親。」衛長琴淡淡道,「他為了讓我更加名正言順地繼承他的家業,他做了一個決定。」
「什麼樣的決定?」
「他告訴親戚朋友們,我是他的私生子,由於他的原配夫人性格太過要強,導致他多年不敢納妾,所以他只好在外邊偷養了一個情婦,悄悄生個孩子,原配病死了,他也就不用藏著掖著了,把情婦和孩子們接回來,他還說,是他對不起我的母親,讓她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面藏著,所以,外人議論這事的時候,只會笑他懼內又風流,議論一陣子,也就沒人議論了。我這個私生子成了名正言順的長子,也不用怕人議論我是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