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挨打(二更)
「你說什麼?!」蔡士常驚訝得瞪大了眼,「你把我的那塊硯台給賣了?」
「是啊,賣了。」蔡夫人氣定神閑,「你不是很缺銀子嗎?我這是為你考慮呢,你被罰掉了兩年的俸祿,要是有一大筆銀子給你周轉,府里就用不著大力度縮減開支。」
「誰讓你這麼乾的!你擅自動我的東西,問過我了嗎?」蔡士常呵斥道,「那塊硯台是名家製造,你竟然才賣了三千兩銀子,你究竟識不識貨?」
「你是嫌我賣少了是吧?」
「我是覺得你瘋了!」蔡士常的語氣頗為激動,「不跟我商量一聲就擅自做主,你還覺得這是在幫我?呵,你這是想把我氣死!你賣到哪家當鋪去了?立刻去贖回來。」
「就是你當掉我金釵的那家當鋪啊。」對面的女子冷冷地看著他,「你都能賣掉我的東西,不經過我的允許,我為何就不能賣掉你的東西?我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不是嗎?所以擅自拿走對方的東西,彼此也可以容忍,對嗎?」
蔡士常怔住。
若說剛才還有發脾氣的權利,到了這一刻,他的底氣少了些,多了幾分驚訝。
「誰告訴你的?」他挪開了視線,不與他的夫人對視。
「你怕我知道?」蔡夫人嗤笑了一聲,「若不是我今天正好去街上逛,看到一位女子頭上插著那根金釵,我都不知道我那寶貝金釵是被你給賣掉了,從買家那裡打聽到了吉祥當鋪,我過去一問,聽著夥計的形容就知道是你了。你之前在我面前裝糊塗裝得還挺像啊,我還真就沒懷疑到你的頭上去。」
「夫人,你聽我說……」
這一刻,蔡士常自知理虧,定了定心神,道:「我被陛下罰了我兩年的俸祿,名下的店鋪也沒掙幾個錢,我必須得為府里接下來的開支考慮,你也知道,我平時不做黑心事,手上沒有黑心錢……」
「所以就賣掉我的東西換錢?連一聲招呼都不用跟我打的。」蔡夫人打斷他的話,「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不尊重我?」
「只不過是賣掉了金釵,這跟信任你和尊重你能扯上什麼關係?」
「這支金釵貴重,賣掉以後可以夠你周轉,但你不願意跟我開這個口,是不是覺得提出這個建議之後也會被我拒絕?你認為我不肯理解你。又或者……你覺得在這個家裡,你完全可以當家作主,你有權利支配府里的任何東西,也包括我的珠寶首飾,因此,你私自拿我的東西去賣都懶得跟我商量,即使我焦頭爛額,你也不如實相告。你是拉不下臉面,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尊重你的夫人?」
蔡士常伸手揉揉眉心,「你就當我是拉不下臉好了,別想些亂七八糟的,你是我明媒正娶進門的,怎麼能說我不尊重你?」
「不問自取,為賊也。」蔡夫人朝他伸出了手,「你把賣金釵的錢給我,我去把金釵贖回來,我要是見不到我的金釵,就不把硯台還給你。」
蔡士常陷入了思索。
他已經決定了,要跟其他幾位大人一同投靠晉陽王,工部尚書曾經明確說,跟著王爺會有利,富貴是少不了。
只是不知道,去見王爺的時候,王爺會不會給他們送見面禮呢?
或許一開始拿不到好處,要等熟悉了之後才有好處可拿,他也不能指望自己一投靠晉陽王便能大富大貴。
賣金釵的錢,還得先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若是王爺給他們的見面禮夠大,能抵得上金釵的價值,他自然就會贖回金釵。
他考慮的這些,他並不想告訴他的夫人。在他的認知里,婦道人家不應該插手朝廷里的事情,呆在家裡相夫教子便好了,要是被夫人知道他投靠晉陽王的事情,指不定又要問東問西,若一個不小心在外頭說漏了嘴,麻煩可就大了。
「你想什麼呢?」冰涼的女子聲音傳進耳膜里,「我的金釵,你到底還不還我!還用得著想那麼久。」
「夫人,先別管我要金釵的錢行不行?」蔡士常試圖打商量,「從前,我的俸祿用來維持府里的開支還是沒問題的,可現在我沒俸祿領了,存下來的積蓄,有一大半拿去開了店,都還沒掙回錢呢,賣金釵的錢得先存著,我答應你,年底之前,送你一支更好看的。」
「呵,你拿其他值錢的東西去賣,我沒意見,但是我一定要我的金釵,我不需要更漂亮的更貴重的,我就要你提親時送給我的那一支,我剛才已經說了,你不給金釵,我就不給硯台,大不了我回一趟娘家,管爹娘要一些銀子,和賣硯台的錢湊在一起,就能把我的金釵贖回來。」蔡夫人沒有絲毫要退讓的意思,態度頗為堅決。
「你真的就一點都不願意體諒我嗎?」
「是你先不尊重我,我為何就要慣你的臭毛病?你賣我的東西,我就賣你的東西,你讓我不高興,我也要讓你不順心,你不願意謙讓我,我也絕不容忍你。」
蔡士常:「……」
今日的夫人,實在是太刁鑽,太不善解人意了。
他飽讀詩書,喜歡才女,於是他的叔父給他牽線,認識了現在的這位夫人,他這位夫人是一個知名畫家的女兒,家境尚可,不算大富大貴,也不窮酸,與她見面幾次,便很有好感,於是成了婚。
可成婚之後他發現,他這夫人婚前似乎很賢淑,婚後就沒那麼溫柔了,他若是做了什麼惹她不高興的事情,她少不了要指責他。
從前只看到了她的才華與容貌,認為符合自己擇妻的標準,竟然沒有仔細了解她的性格。
好在,夫人也不是蠻橫的人,對他也是精心照顧,雖然偶爾發生口角,沒過多久也會和解,日子過得還算順。
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有些意想不到。
她竟然為了一支金釵跟他鬧成這個樣子。
「這樣吧夫人,你等我幾天行不行?月底之前,我讓你把金釵贖回來,你先把硯台還給我吧……」
「想讓我寬限幾天也不是不行,你得告訴我原因。」蔡夫人疑惑道,「為何你有信心在月底之前贖回金釵?你不是挺缺錢的嗎?聽你話里的意思,你在月底之前似乎能夠拿到一筆錢,這筆錢的來源是哪裡?」
蔡士常沒料到會被她捕捉到話里的關鍵,眉頭一蹙,「這個事情你別管,一個女人家,管男人多事情做什麼?我在外打拚,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只要少鬧騰一些,我也不會虧待了你。」
「我就只是過問一下,你還不樂意了?作為你的夫人,我還不能管你了是吧?提起這筆錢,你就這麼不高興,特別是什麼不義之財吧?」
「你住口!」蔡士常呵斥了一聲,「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夠多了,不要無理取鬧。你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吃錯藥了嗎?一再質疑我,還想不想繼續過日子了?我在外邊就已經很心煩意亂了,回到家裡,還得忍受你的嘰嘰喳喳。」
蔡夫人沒料到自己隨口一問會換來他這麼大的反應。
她無理取鬧嘰嘰喳喳?
難道他就善解人意風度翩翩了?
問起錢的事情,那麼大反應,不像是問心無愧,倒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辮子,心虛了。
他該不會也想走上貪污受賄的這條路?
想到這,她眉頭擰成了一團,「你可別做什麼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的事情,被人抓住小辮子可就糟糕了,你也說了陛下脾氣不好,陰晴不定,你若是做了虧心事,丟掉烏紗帽事小,丟掉性命是大……」
「凈說些不吉利的話,你給我出去!」蔡士常把她往門外推,「沒有我的允許,再也不準進我的書房!」
晉陽王的事情,本就讓他覺得冒險,他的夫人還偏偏要在他的耳邊說些什麼丟烏紗帽丟性命的話,真是聽了就讓人火大。
只想讓她趕緊閉嘴,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或許是他推得有些大力,蔡夫人一個趔趄,往前栽倒跌了一跤!
蔡士常也沒想到自己把人給推摔了,回過神來,便俯下身去扶。
可他沒想到,他的夫人轉頭怒瞪著他,抬手就是一個耳刮子扇在他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格外清晰。
蔡士常被打懵了。
「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女子的叫囂聲傳進耳膜,「你是不是恨不得我一跤摔死,你再娶個更溫柔賢惠的女人回來持家?還得是那種肯不求回報地為你犧牲,容忍你一切過分行為的好脾氣。我告訴你,你做夢去吧!」
「我只不過是想把你推到門外去,哪知道你站不穩會摔倒?你這麼大脾氣做什麼?只有潑婦才會打人耳光,我當初若知道你是這麼個野蠻的性格,就不該娶你進門……」
「啪」
又是一個耳刮子。
蔡夫人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炸開了渾身的毛,「老娘本來就不是個受氣包,在你面前已經足夠斯文、足夠體貼了,爹娘說你是個老實人,要我一定得收斂脾氣,好好跟你過日子,現在看來都是假的!你算什麼老實人?根本就是個偽君子,嘴上念著仁義道德,做的事情實在讓人不敢稱讚,犯了錯就只會給自己找理由,看見別的大官比你混得好,眼紅人家就說人家大奸大惡,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謙謙君子了?」
女人不狠,地位不穩。女人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別當受氣包。
這是顧珏清給她的忠告。
一個奸佞小人,會對女人說這樣的話嗎?
若顧相真的是個奸佞,自家相公豈不是連奸佞都不如?
沒人家奸滑、沒人家會混、沒人家長得好看、沒人家能說會道、就連哄女人的本事……也比不過。
說什麼顧相大奸大惡,分明就是眼紅人家的借口。
「最後那句話,那個大官說的是誰?是不是顧珏清?」蔡士常氣得快冒煙,「你是不是在幫著顧珏清說話?」
「我就幫他說話,怎麼著?他長那麼好看、那麼會說話、那麼大方、地位又高、還尊重女人,他給姑娘送禮物,隨手就是八千兩銀子的金釵啊!你沒他有錢,我也沒要求你要給我送什麼,你怎麼能把提親送的禮物給當了?你拿什麼跟人家比呀?拿你的滿口仁義,還是那些酸不溜丟的詩詞歌賦?老感嘆著自己懷才不遇,嫉妒別人的理由都找得那麼冠冕堂皇……」
話音未落,就被一道清脆的巴掌聲中斷了。
蔡夫人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臉,「你打我?」
蔡士常也是頭一次動手扇她,面對她憤怒的眼神,竟不敢與她對視,便挪開了臉,冷冷道:「你回自己屋裡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若你不認錯,我便只能給你一紙休書了。」
「休我是吧?好……既然不要我,我也就不用對你客氣了。」
蔡士常聽著這話,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而就在轉過頭的那一瞬間,也確實證實了他的那股預感。
一個拳頭,迎面揮了過來!
……
次日清晨。
顧珏清乘坐馬車駛過宮門,下馬車之時,不經意地瞥見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筆挺,走路緩慢,側顏也算俊,可眼睛周圍的烏青,使得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顧珏清特意把步伐踩快了一些,跑到了他的前邊去看。
我去……
一天沒見,成熊貓了。
一張臉上好幾處烏青,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難得還有勇氣來上朝……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烏青痕迹有些重,三五天之內估計消不了,他總不能連著告假幾天。
一連幾天不來上朝,鐵定會有人去府上拜訪,皇帝也會象徵性地派人去查看,那他挨打的事情還是瞞不住。
顧珏清有些忍俊不禁。
蔡士常好歹也是個二品官,一般人肯定不能把他打成這樣,所以極有可能是……被家暴。
那位蔡夫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很溫婉的女子,興許兩個人在家裡發生口角了。
顧珏清想起從前蔡士常對自己的冷嘲熱諷,這次自然不想錯過說風涼話的機會,便走上前打招呼,「蔡大人,你今天的面容……好特別啊。」
蔡士常斜睨了他一眼,強制按壓著自己心中的火氣。
他不能再跟顧珏清鬧矛盾了,否則吃虧的還是他,皇帝又不會向著他。
這顧珏清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就不該搭理。
於是,蔡士常一路默不作聲,直到邁上了大殿的階梯,有其他官員過來跟他打招呼。
「蔡大人早啊……喲,您這眼睛是怎麼回事?」
「蔡大人,你的嘴角也受傷了,是哪裡磕著碰著了?」
「這臉上的烏青倒不像是磕碰,莫非是與人鬥毆了?」
「諸位,在下心情不佳,不想解釋了。」蔡士常的語氣毫無波瀾,「請諸位同僚不要再過問了,這是我的家務事,沒什麼好說的。」
眾人聞言,便也不再繼續打探了。
周圍還是有人時不時看過來,在心中猜測著蔡士常遭受了怎樣的毆打。
眾人在大殿之上按照平日的順序站好,等候了片刻,聽得空氣中響起一道尖細的喊聲——
「陛下駕到。」
明黃色的修長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里,慢條斯理地走向龍椅上坐好。
聽著眾人行禮,龍祁世悠悠道:「眾卿平身。」
「謝陛下。」
眾人起身站好。
蔡士常官職不低,站的位置自然也是靠前,龍祁世正打著呵欠,一個不經意看到蔡士常臉上的挨打痕迹,被他那滑稽的樣子弄得瞬間笑出了聲。
「蔡士常,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啊?讓誰給打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