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第 198 章
「好了,這個故事聽起來可能非常離奇……但總之就是我這個寫的平平無奇的家譜上唯一能拿出去和別人說道說道的東西啦!」
秋日的尾巴料峭地染上了些寒霜,但在這家小店裡景色卻與外面的街道完全不一樣。
開在百貨大樓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總之其實已經是蹭不到熱門商場的人氣了,位置有些偏僻的花店如果不是熟人,還真的是很難按照地圖上的指引來尋找方位的。
烏黑的短髮柔順地落在面頰邊,琥珀色的瞳眸襯在彎彎的眉眼裡,花店年輕的店主小姑娘在兩人推門進來的時候還在哼著歌。
簇擁在她身旁的花卉被照顧得都很好,不應時令的花枝上都有著花苞正含苞待放。
「怎麼在唱歌呢,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正在打理花枝的小姑娘抬頭:「高興的時候才要唱歌吧?……咦,我好像還記得你!」
「是那個扣扣索索只買了一袋種子,還討價還價和我多要了一袋添頭的吝嗇大哥哥!」
聞言無慘懷疑轉頭。
零看著那眼神彷彿在說他都把卡給了自己,就是讓他在外面這麼沒用牌面地還和人討價還價?
零:「……」
這個,節約是好習慣啊,能省一點是一點么。
何況這個好習慣還算得上是救了他一命啊!
在冬季來臨之前,他很難想象自己居然在康復之後還復建到了能跑能跳的地步,也是煩了鬼舞辻無慘很久,將對方低頭以那溫涼注視過來的舉動很勉強地當做了點頭,零這才有機會圍上了圍巾帶上了手套衝出了公寓的門扉。
而才跑遠沒幾步他的圍巾又被無慘輕易地抬手拽住了,可能這都將他捂出汗來的保暖裝備最大的作用還是在於此處吧。
抬眼便是染紅的樹梢,呼出的氣息都有了縹緲的實感,滿滿的秋緒之中零沒試圖將圍巾從無慘的手裡扯出來,將那骨節分明的手掌握住后他沒做多想地便帶著無慘尋來了這家花店。
而一進門就是被小姑娘打趣了一番,後邊兒的推薦語他們都沒聽多少在耳朵里,目光巡視了一圈便很是統一地便盯住了擺放角落裡用最便宜的瓦盆種著的青色彼岸花。
怎麼說呢這場景,真的是很沒有真實感的畫面啊。
「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那是今天早上才開的,你們要是買花束呢,可以當做裡面的配草,這算是我們家獨有的特色喔?」
零很想為那些精神地盛展著花瓣的美麗花朵打抱不平:「……這,這不是青色的彼岸花么,怎麼叫配草?」
「從上到下都是一個顏色誒……我也很想把它們當做花來買,可是總有顧客這麼說呀。」
笑容明媚的店主小姑娘抓了抓頭髮,隨即叉腰問:「你買去的種子有種活嗎?開花開的怎麼樣?要是有照片能不能給我看一看?」
「橫濱的天氣你也知道……好吧我攤牌了,完全沒有種活,但,但是——」
「但是,另一袋種子是不是很好養活?」
原來她們家在還沒有在這裡開店前,無論是住在山林沿溪簡陋的小院子里還是到了現代化設備全齊的小公寓,從很早以前一直就養著這種生命力旺盛但花期卻很古怪的花朵了。
春天和秋天的日子裡想起來的時候抓一把種子灑入土地里,即使不去澆水它們也能憑藉雨露和頑強紮下去的根系生長得很好。
那拚命想要活下去的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某人放了兩把火這件事之間有什麼微妙的聯繫。
至於為什麼鮮少有人欣賞……未開花前的花卉光禿禿地與雜草沒什麼區別,而好不容易開花了呢,顏色與莖稈相差無幾,只有在日夜交替的時分在昏暗的夕陽下才會閃爍著點點瑰麗的幽光。
但到了那時分,又是它們該落幕的時候了。
也不知道該說不長進還是嬌氣,從長輩那裡得知了青色彼岸花的習性,小姑娘也只能指指點點地接受了這麼漂亮的花朵花期只有短暫的一天這個事實,並且在賣不出去的時候將它們做成罐裝的鹹菜,含淚用它們猛下三碗飯。
零聚精會神地撐著下巴坐在擺了許多材料用來製作花束的桌子面前,聽著小姑娘將故事從魔神講到相離遙遠的戰爭。
直到她都口乾舌燥地回去櫃檯前倒了三杯水出來,他才從旁人覺得離譜的故事裡回過神來。
這一次刷卡的時候在小姑娘眉開眼笑的笑容中他抱起了滿懷的白晶菊與紫槿,踏上人行道的時候,零偏頭看著鬼舞辻無慘正落後半步還徘徊在櫥窗旁,久久無法挪開的視線溫度不冷不熱。
想了想他走過去遞出手說:「喏,送給您的。」
無慘似乎輕輕笑了一聲又好像沒有,那挑起的眉眼彷彿是在挑剔地嫌棄那從未擺上過筵席的花束。
「從火海里走出來,眼底印著滿川紅葉長相近乎妖艷的魔神——您說這個是不是在形容您呢?」
用著不悅的眼神微微彎腰單手抱過那束花,無慘不輕不重地屈指在他額角敲打了一記,然而出乎零意料地他並未選擇否認。
「我不喜歡這個形容詞,換一個。」
「……?」
本想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誤打誤撞到了什麼埋藏更深的詭譎真相,這次落下步伐的那個人變成了他。
零小步追了上去,一邊緊趕慢趕,他一邊轉頭認真地盯著無慘那恢復如常的神色,那緊抿著的唇畔凝固了太多沒有說出口的話。
「美緒她……又救了我一次。」
「……嗯。」
半晌才得到一個輕慢的音節,零不太確定無慘到底有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
滾燙的金色落葉躺在人行道上,踩碎時沙沙作響。
*
都說如果人在生死關頭走過一遭的話回頭看待很多東西時候的想法都會變得不一樣,但是零覺得那好像也沒什麼變化。
放課回來的時候夕陽燒的燦爛無比,和煦的春風拂過河岸,打著捲兒又向遠處散去。
拽著第三學期的尾巴他終於磨磨蹭蹭地邁進了學校的大門。
身邊又變得熱鬧了起來但也沒那麼快熟絡,才過了一日,一個人漫步在堤壩的草坪上他就有點開始懷念那早就習慣了的寧靜了。
不是,絕對不是一踏進去就撲面而來的緊張學業壓得他都要喘不過氣來的原因。
接通入海的河中似乎有什麼在浮沉,零後知後覺定睛看了過去,卻發覺那風衣的顏色怎麼看怎麼眼熟。
啊有人來撈一下嗎,好像有人溺水——
喔是太宰治啊,那沒事了。
眯著眼朝更遠的地方望去,白色毛茸茸的腦袋已經在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話是這麼說,零也是在確定見到太宰治沒羞沒躁地拖著大長腿掛在中島敦身上離去之後,才沿著台階走回到了堤壩沿岸的正道上。
嗯嗯,是很正常的,武裝偵探社的日常而已。
早春的時節比起來屬於白日的時間還是要短上那麼一些的,回到公寓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走到樓下抬頭見著毫無遮擋的窗帘后那明亮的暖光,零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羽毛掃過般微微發癢。
他忽然就很想知道,一日之中在自己缺席的那些時間裡,無慘到底是在做什麼?
是在看書嗎?還是說有著什麼別的他所不知道的興趣愛好?
一想到這裡腳下的步伐都不免加快了許多,低矮的樓層須臾之間便見到了半掩的門扉,零脫下鞋踮腳走了進去,從背後緊緊擁住對方時,無慘並沒有覺得有多意外。
縈繞著的氣息只剩下了雪后的松枝,目眩神迷的沉醉總是沒有理由的,而窩在對方的懷裡嗅著那襯衫上的味道,零發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無慘說戒煙也就戒煙了。
鐫刻著燙金字樣的書籍放去了一邊,微蜷的墨發垂落之際,他終於在那點染著紅梅的瞳眸中清晰地見到了自己的身影。
「……怎麼樣?」
短暫的問話沒頭沒尾,就連鬼舞辻無慘自己也在惱怒那大概該被稱之為在意的東西為何會變成這樣。
「很好,一切都和想象的一樣好。」零慢吞吞地在他的注視中這麼說著。
從前一直視若無睹的東西已經足夠強勢地闖入了生活,生根發芽的速度所料未及,只能說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可怕到就連鬼舞辻無慘都也習慣了這熙熙攘攘的人群。
飄窗上的空隙間零零散散地擺放著些花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屋子裡有些亂了起來,但也是井井有條的雜亂。
牆壁上的日曆,用紅筆圈下來的幾個日子裡,正有一個圈的是今日。
短暫的溫存似乎也彌補了同樣短暫的分離,零看著面前茶几上的幾張紙,想也沒想就伸手拿了過來:「這是什麼?呃,鈴木財團的商業邀請?」
「無聊的應酬,不去。」
「那麼這個——好傢夥,愛抱夢那個傢伙沒進局子怎麼反而還陞官了?」
「很聰明的抉擇,出賣了利益鏈上已經無用的老東西,他從一開始便沒想讓自己的人去頂這個罪。」
「誒……東、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入學通知書?!這個東西是給我的?!是家入硝子小姐所在的那個單位嗎!」
「……本升專,你還想讀大學嗎?」
「說的也是,不去不去。」
於時初春令月,氣淑風和。
零沒想到自己又雙叒叕見到了年號的改換,萬葉集中的和歌似乎猶在耳畔唱響。
「您看起來……好像年輕了一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