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7.24晉江獨發
毓秀猜到右相會極力反對,“今日召兩位宰輔,本是朕一時興起,外籍如何處置,還要同戶部禮部兩位尚書再議。朕登基後,設立初元令的事一直擱置,如今朕已大婚,初元令不能再拖。兩日後上朝,朕會與眾臣商議實行。”
西琳新帝登基,都要在元年設立一條新令,所謂初元令。
毓秀上位後曾三番五次試探群臣的意思,下書上諫大多為可有可無的政令,譬如荒年免農耕稅,或加賦商賈賦稅之類,與她本心所想大相徑庭。
眼下時機還未成熟,毓秀卻等不及了,她有大理寺卿上疏奏表,左相加持,若六部中有三部尚書處於中立,也不是沒有贏麵。
就算最後鬧的不可收拾,她也不怕擔上一意孤行的惡名,初元令關乎君權,右相不給她幾分薄麵。
毓秀叫宮人備下宮宴,請左右相與大理寺卿一同用膳,席間左相與大理寺卿一唱一和,連連灌了右相好些酒。
毓秀在心裏暗笑,多敬了右相幾杯,喝倒了送偏殿歇息。
左相兩頰微紅,並無半點失態;大理寺卿喝的半醉,心思卻一點不醉,明知左相有事要對毓秀私說,也借了個偏殿歇息去了。
毓秀屏退服侍的宮人,殿中就隻剩淩相與她兩個人。
淩寒香屈身便跪,“犬子在大婚宴上行為無狀,請皇上恕罪。”
毓秀忙上前將人扶起,“朕沒有放在心上。”
淩寒香猶豫半晌方才笑道,“臣蒙獻帝不棄服侍一朝,卻在政事上無所建樹,未能製衡薑壖,讓獻帝失望了。”
毓秀忙扶左相到榻上同坐,“淩相何出此言,薑家樹大根深,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撼動根基,你我需從長計議。”
淩寒香訕笑著搖頭,“皇上需計劃周密,雷厲風行,我必盡我所能,助皇上一臂之力。”
她話一說完,伏地又跪,毓秀預感她要提起淩音,就沒有去扶她。
淩寒香隨即說一句,“來日還請皇上恩準,讓犬子進宮侍奉皇上。”
毓秀頭皮發麻,才想著要怎麽接話,淩寒香就抬頭道,“悅聲和他父親是一樣的身份,梅四舊疾纏身,漸漸已執掌不了修羅堂,我二人都有心叫悅聲代掌堂主之位,悅聲見慣天光,做不得影子,皇上要是準他入宮,才可讓他名正言順護在你身邊。”
毓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朕自然不會阻攔淩公子進宮,隻怕委屈了他。”
二人相扶回榻上落座,說了半晌話,直到外頭通報說右相午覺睡醒了,淩寒香才出宮。
大理寺卿等左右相相繼離去,悄悄回殿中同毓秀密談。
晚時,毓秀傳召禮部尚書與刑部尚書入宮飲宴,席間把初元令的事同二位稍作知會。
金麟殿已備好晚膳,薑鬱餓的頭昏,吩咐人去請毓秀,派去的人不出一刻就回了來,說皇上一天都在召見臣子,叫人備了禦膳,留兩部尚書,大理寺卿在宮中一同用膳。
毓秀回金麟殿時,人已微醺,走路輕飄飄的像踩在雲端。薑鬱一個人下棋,看到她就正兒八經地行了個拜禮。
毓秀上前扶起薑鬱,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半晌,直到把薑鬱萬年不變的臉都看出了紅暈,才轉身坐到床邊。
薑鬱回到棋桌前,凝眉思索,再不看毓秀一眼。
毓秀沐浴更衣喝了解酒茶,人也清醒了幾分,親自為薑鬱剪了一回燭芯,上床就寢。
薑鬱在桌前坐了一整夜,毓秀一早起,看到他還盯著昨晚擺上的棋局。
毓秀不敢打擾薑鬱,一個人用罷早膳上朝。
薑鬱等毓秀走了,拂亂棋局,吩咐擺駕去永樂宮。
三日未眠,身子剛沾上永樂宮的床,他就睡了過去。
侍從們請禦醫來看薑鬱,禦醫替薑鬱診了脈,料定無大礙,開了幾張溫補凝神的方子。
毓秀上朝時還不知薑鬱暈了,她滿腦子都是初元令的事。
眾臣恭賀皇上大喜,大理寺卿閃身出列,把他與左相聯名的折子當著滿朝文武又說了一遍。
毓秀望著下首眾人,隻寥寥幾人麵有驚異,餘下皆嚴陣以待,顯然是一早就聽到風聲。
右相一派淩然,睥睨冷笑。
毓秀淡然道,“初元令之事,朕思慮多日,決定將流民的法令改為二代可入籍,外籍士子鄉試成績優異者,可參加會試,會試成績突出者,可破格參加殿試。”
她話音未落,殿上就一片嘩然,朝臣議論紛紛。
還不等人出列勸阻,毓秀就搶先說了句,“我朝從來重賢任能,有才有能有雅有量之士難遇難得,何必在乎其出身,該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是。”
右相一聲輕哼,不等右相出馬,戶部尚書已站了出來,“皇上三思,我朝許外籍侍子考取功名已是大大的恩典,要是再恩準會試殿試,豈不損了我西琳士子?”
毓秀拿眼看了一下滿堂朝臣,眾人或多或少也是同樣的想法。
“若我西琳士子有真才實學,何懼有損?”
吏部尚書哀哀一歎,“皇上說這話,不怕傷了西琳臣民的心?”
此言一出,下麵馬上有人附和。
毓秀笑道,“朕以為,凡是在我西琳出生的百姓就是西琳的臣民,二代流民不該再歸入外籍。差別待之,恐失人心。”
博文伯對工部尚書遞個眼色,工部尚書也出列幫腔,“親疏有別,內外有分,皇上宅心仁厚,對外籍也存仁愛之心。變法事大,皇上若對我朝百姓與外籍一視同仁,這天下就要大亂了。”
六部中有兩位女尚書,一老一少,工部尚書名叫阮青梅,正是那資曆老的。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著阮青梅,“尚書大人倒是說說,怎麽會天下大亂?”
工部尚書拜道,“我朝嚴禁土地買賣,隻為耕者有其田,若外籍一入西琳境就輕取戶籍,分得田地,流民豈不大批湧入?建造工事何等要緊,若不分本國外籍任用工匠,中間有個差池,如何是好?”
吏部尚書應聲而起,“朝廷舉仕也是如此,祖宗定下三代才可入籍的規矩,也是怕居心叵測之人混入朝堂,擾亂朝局。家世不明,身份不清之人,有再好的才學,怎麽敢放他考進士。”
毓秀忍不住冷笑,“宮中服侍我的侍子,許多都是外籍,若真有奸細想混入朝堂偷竊機密,何必十年寒窗苦讀,混入宮豈不更方便?”
戶部尚書一皺眉頭,“皇上此言差矣,宮廷選侍嚴瑾,進宮伺候的宮人哪個不是被詳查三代,驗明正身,怎麽會有奸細?”
毓秀就等她說這一句。
“尚書大人也說宮廷選侍嚴瑾,既然能對進宮伺候的宮人詳查三代,驗明正身,怎麽對考取功名的士子就行不通?三年科舉,全國考取孝廉的有幾人?會試後上殿試的又有幾人?會比挑選篩查宮人還難?”
工部尚書輕咳一聲,“皇上這麽說,豈不是強詞奪理,臣以為……”
毓秀還想聽她怎麽以為,右相卻站出來打斷她的話,“尚書大人出言不遜,太放肆了,還不向皇上請罪。”
工部尚書看了右相一眼,慢慢跪下身子,伏禮對毓秀叩道,“臣一時失言,衝撞了聖上,請陛下開恩。”
毓秀本想乘勝追擊,結果被右相攪了戰局,這種情況下她要是再窮追猛打,唯恐又落下個心胸狹窄的名聲,隻能對工部尚書揮手叫平身。
外籍流民看似是小,實則牽扯甚廣,會被損傷利益的人不在少數,幾位權臣拿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對變法早在毓秀意料之中。
刑部尚書看了一眼兵部尚書,兵部尚書看了一眼定遠將軍;定遠將軍作壁上觀,看戲看的好自在;兵部尚書又看了一眼神威將軍,神威將軍也不說話,畢竟她是華硯之母,硬插話恐有幫親之嫌。
同樣不動聲色的還有禮部尚書。
場麵尷尬了好一會,毓秀才要開口點禮部尚書,卻見大理寺卿對她輕輕搖頭。
毓秀就改口叫大理寺卿,“程卿以為如何?”
程棉閃身出列,“臣請陛下看在陶菁十年寒窗苦讀的辛苦,放他出獄時,不要革去他的功名,保留他孝廉的身份。”
毓秀笑道,“朕這就擬旨,著大理寺與刑部重申當年之事,為獲罪的生員平反。受牽連的士子一並恢複功名。宰相府同禮部商議,什麽樣的外籍生員有資格參與會試殿試。”
右相麵上連冷笑都看不見,“姓陶的舉子嘴上功夫了得,學問與德行卻未必有過人之處,他曾罔顧西琳律法,煽動士子鬧事,以下犯上,對獻帝不敬,若皇上授他官職,朝廷顏麵何存。”
毓秀猶豫再三,還是留了一點餘地,“初元令的具體條款,如何推行,朕要同兩位宰輔,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再詳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