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2.28晉江獨發
毓秀回抱薑鬱, 輕聲笑道, “伯良到底怎麽了?”
薑鬱收緊手,沉聲在毓秀耳邊道,“臣已吩咐封閉儲秀宮, 合宮上下也嚴加戒備, 這些日子見過書嬪的, 都要找禦醫看過。皇上也不例外。”
毓秀下巴卡在薑鬱肩膀上, 點頭也點不得,就隻能笑著回一句,“這個自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朕在帝陵裏都能逢凶化吉,這一回大概也不會有事。”
薑鬱才要說什麽,就看見一個侍子急匆匆跑過來。
毓秀從薑鬱懷裏掙脫出來, 麵向報信的侍子站定。
侍子衝到毓秀麵前跪道,“伯爵接到皇上的口諭, 飛馬進宮請旨。”
“請什麽旨?”
“伯爵想把書嬪接到宮外救養。”
毓秀愣了一愣, 忙對侍子問一句,“伯爵人在哪裏?”
侍子回話道,“伯爵人在勤政殿門口, 正等候皇上吩咐。”
毓秀與薑鬱對望一眼,點頭吩咐侍子將舒景請到儲秀宮。
宮人怕毓秀等的辛苦, 就上前問要不要搬椅子, 毓秀才想出言回絕, 就聽到由遠及近響起的馬蹄聲。
策馬而來的, 正是舒景。
毓秀攥緊拳頭,扭頭看了一眼薑鬱。
薑鬱也十分驚訝,即便再十萬火急的事,宮中也嚴禁騎馬狂奔。這幾十年間,曾在宮中飛馬的就隻有華笙一人,趕在金城告急之後回京報信的那一次。
舒景奔到近前,翻身下馬對毓秀拜道,“臣在宮外接到皇上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靜雅她人怎麽了?”
毓秀見舒景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就沒有追究她禮數不周,而是正色回一句,“舒雅病的突然,禦醫診治過後,說像是出天花。”
舒景一張臉慘白如紙,“靜雅當真出天花?”
毓秀從前從未在舒景臉上看過如此擔憂焦慮的表情,即便是那一日她出帝陵下令徹查工部的時候,舒景也泰然自若。
舒嫻之前遇刺,之後又在帝陵中經曆生死,舒景又何嚐這麽緊張過,如今她看似最不受寵的小女兒出了狀況,她竟失態如此。
有些事,終究還是騙不了人。
毓秀看著舒景,心中感慨萬千,即便舒景花了十幾年的氣力掩藏誰才是她心中最看重的女兒,到了生死關頭,她的秘密也掩藏不住了。
“禦醫確定,靜雅得了天花,隔離養治勢在必行,伯爵以為是將她留在宮中,還是將她送出宮外。”
舒景眼中漸露殺意,“送出宮也不用皇上操心,臣自會為靜雅安排。請皇上恩準伯爵府的車駕進宮。”
毓秀一聲輕歎,“不必勞動伯爵府的車駕,朕派宮中的車馬送靜雅出宮。”
舒景並不推辭,徑直繞過毓秀要進儲秀宮。
宮人們百般阻攔,毓秀也試圖阻止舒景,“伯爵從前沒出過天花,若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近前。”
舒景對毓秀冷笑,“臣女生死未卜,臣怎能袖手旁觀。請皇上讓開路,否則別怪臣不顧君臣之禮。”
毓秀正糾結不能,薑鬱就上前扶住她,“伯爵愛女心切,皇上又何必阻攔。這種時候,還是人情為先。”
舒景聞言,也不等毓秀回應,徑直闖進宮裏去了。
薑鬱見毓秀麵生慍意,就沉聲勸道,“伯爵接到消息後一人不帶,單人匹馬入宮,若非不是真心擔憂舒雅的安危,她是萬萬不會如此失禮的。皇上不如暫且忍讓,體諒她一片愛女之心。”
毓秀也想體諒舒景的愛女之心,可以舒景之前的態度,分明是把舒雅生病的事怪到她頭上了。
對於舒家,她從前能想到的最好結果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如今若因為這一件事大動幹戈,隻會落得兩敗俱傷的結果。
毓秀心中多少有些驚惶,之前因為帝陵的事都沒能崩斷她與舒家的這根弦,似乎就要因為舒雅繃斷了。要是不及早想好對策,她恐怕會在爭鬥中落於下風。
洛琦,淩音,華硯……
程棉,淩相,阮悠……
她該先見哪一個。
薑鬱見毓秀一臉凝重,就拉著她的手勸道,“靜雅會逢凶化吉的,皇上現在還不必為莫須有的事擔心。”
毓秀聞言,心中更添零亂。
莫須有……
他怎麽知道什麽事莫須有,難道他已經猜到她滿心想的都是怎麽未雨綢繆?
這種時候,在她身邊的,不該是讓她滿心顧忌的薑鬱,如果是華硯,又或是陶菁……
陶菁看透一切雖然很讓人討厭,可不能否認的是,他曾幾次三番救她於危難。
鄭喬見毓秀臉色不好,就躬身問一句要不要擺駕回宮。
毓秀在他耳邊輕聲吩咐,鄭喬看了一眼薑鬱,低著頭悄無聲息地去了。
薑鬱看一眼離去的鄭喬,對毓秀問道,“皇上是叫他準備車馬嗎?”
毓秀搖了搖頭,隨即又點頭,“車馬的事有人準備了,伯良放心。”
薑鬱正疑惑,就有宮人來報,說車駕準備好了,請皇上的旨意,是等在儲秀宮門口,還是宮門口。
毓秀想也不想,“直接來儲秀宮門口。”
一陣狂風吹過,一旁的宮人手裏擎的宮燈被吹滅了,薑鬱見毓秀的衣袍淩亂,就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風大天寒,皇上回宮等消息也是一樣的。”
毓秀裹緊薑鬱的外袍,強笑道,“伯良自己不冷嗎?”
“你不冷我就不冷了。”
青鸞車駛到儲秀宮門口,毓秀叫人進去稟報舒景,她才把袍子脫了重新披到薑鬱肩上,就聽到正殿的門一聲響。
舒景抱著裹被的舒雅,大步流星地走到車前,小心安置了女兒,才對毓秀說一句,“儲秀宮服侍的人原本也要隔絕,不如叫他們同臣一起出宮。臣與靜雅先行一步,至於其他人,請皇上另外安排車駕。”
毓秀看了一眼青鸞車,點頭應了舒景,“伯爵的千裏駒,朕會叫人送回你府裏,宮裏的幾個禦醫,伯爵也可隨時傳到宮外為靜雅診治。”
舒景非但不謝恩,反而失聲冷笑,“靜雅一直在宮中,怎麽會突然感染天花這種惡疾,必定是有人存心不良,蓄意陷害,臣回去之後會派人徹查此事的前因後果,若不幸發現罪魁禍首與皇上有什麽勾連,臣絕不會善罷甘休。”
遭受臣下如此直白的威脅,於毓秀來說還是第一次。她原以為自己心裏多少會有波動,可事實上,她的心與她的臉,都是一樣毫無波瀾。
舒景說完這一句,就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毓秀與薑鬱並肩目送青鸞車,一聲輕歎散在風中,卻不知由誰而發。
車行遠,人行近,借著微弱的燈光,薑鬱分明看到有一行人向他們走來。
為首的那一個身披素色華袍,步子不急不緩,那一派飄逸風度,除去華硯,不作他人想。
等華硯走近,薑鬱總算看清他身後跟著的人中,有一個就是鄭喬。
“是皇上叫華硯來的?”
毓秀笑著看了一眼薑鬱,重新幫他係好鬥篷帶子,“突然發生這種事,朕心裏很難過,今日不能同伯良回永樂宮了。”
薑鬱麵上的失落懊惱一閃而過,又馬上對毓秀露出一個笑容,“我原以為皇上長大了,誰想到你其實還和從前一樣,難過的時候就要同華硯說話。”
他之前也聽說那一日最後留下的人是華硯,起初他也不是不介意,可一想到無論毓秀的選擇如何,最後留在她身邊的人也不會是華硯,他就釋然了。
“皇上坐轎過去吧,在外麵吹了半天風,小心著涼。”
薑鬱囑咐了這一句,也不等華硯走到近前,就告退走了。
毓秀望著他飄然而去的背影,眉頭鎖緊,終不得解。
華硯走到近前,隻看了一眼毓秀的臉色,就已感同身受,一邊拉起她的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熱氣,一邊輕聲說一句,“靜雅的事我聽說了,怎麽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毓秀滿心無力,看著華硯反問一句,“除了你們接我回宮的那一天,你可有見過她,她之前可有什麽不對?”
華硯思索半晌,搖頭道,“靜雅溫婉可愛,我與悅聲都很喜歡她,可因為她是舒景女兒的緣故,我們平日裏同她並沒有交往。”
毓秀一聲輕歎,“舒景有一句話說的很有道理,朕也覺得靜雅這一病病的蹊蹺。”
華硯一皺眉,“皇上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是在懷疑有人作祟?”
毓秀不想在這裏說太多,就笑著回華硯一句,“有什麽話回金麟殿再說。”
華硯想了一想,“皇上不如同我一起回永福宮,順便也見一見悅聲。”
毓秀一臉疲態,苦笑道,“我也想見悅聲,可絕不是今天,我今天心力交瘁,除了你誰也不想見。”
華硯隻得笑著點一點頭,“既然如此,那我陪你回金麟殿。事先說好,除了床以外,我什麽都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