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20晉江獨發
淩音笑道, “皇上顧念程大人, 生怕他落入陷阱,才派惜墨去打探虛實,如此親疏分明, 實在讓人傷心。”
毓秀被淩音的陰陽怪氣弄得哭笑不得, “惜墨這些年一直是我的眼耳喉舌, 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他想的就是我想的,要說親近,他才是我最親近的人。”
華硯聞言,心中動容,麵上雖極力掩飾,卻還是現出了幾分赧色。
淩音嘴上拈酸, 禁不住就嘖嘖了兩聲,“程大人執掌刑律, 看人審案自然比惜墨厲害百倍, 皇上何不聽他說。”
毓秀點頭道,“程卿的話朕固然要聽,自己卻也要有個判斷, 惜墨去見等同我去見。若悅聲以為惜墨看人的本事不如程棉,你就大錯特錯了。惜墨自幼聰明善察, 極少有看錯人的時候, 之前有幾次很重要的事, 我也是仰仗他才做的決斷。”
華硯也知道毓秀說的是哪幾件事, 二人相視一笑,倒把淩音隔在外麵。
淩音被毓秀和華硯的小動作搞的滿心不爽,“皇上與惜墨相知相交十幾年,心靈相通,我們卻羨慕不來。你二人說話,旁人恐怕連插嘴都難。”
毓秀見淩音擠眉弄眼,一臉醋色,就笑著安撫他道,“術業有專攻,悅聲能做的事,惜墨做不了;這天下間有一些事你知道,朕卻不知道。”
淩音聞言,心裏一驚,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點僵硬。果然心裏有鬼的人經不起一點敲打,他怎麽聽怎麽覺得毓秀是在變相地說關於薑鬱身世的秘密和他與舒嫻的私情。
毓秀見淩音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麽心事,就笑著催促他有話快說。
華硯眼睜睜地看著淩音的嘴巴開開合合,生怕他一時衝動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就在桌下拉住他的手狠狠一捏。
淩音忍痛瞪著華硯,到底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回來了。
毓秀知覺二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笑著問一句,“你們在桌子底下做什麽?”
淩音對華硯眨眨眼,故意哎呦一聲,“惜墨踢了我一腳。”
毓秀一邊笑,一邊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無緣無故他踢你幹什麽?”
淩音一雙長睫忽閃,麵上盡是無辜之色,“我哪裏知道他踢我幹什麽。”
華硯本還氣淩音差點失言,當下看他作怪的模樣,不禁啼笑皆非,就笑著搖搖頭,低頭用膳。
毓秀幫淩音夾了一筷菜。改換正色對華硯問一句,“你見到步堯了嗎,他怎麽說?”
不等華硯回話,淩音就插嘴道,“皇上既然見過陶菁,那就是已經知道步堯的事了,你特別要惜墨去見他,難道也是為了讓惜墨替你分辨真假?”
毓秀點頭笑道,“我對程棉與陶菁並非不信任,隻是我更相信我自己,這天下間能讓我信任如己的,隻有惜墨一人。”
華硯雖然不是第一次聽毓秀說這種話,可當的目光看向他時,他的心還是被一陣酸甜的情緒填滿。
淩音明眸閃閃,半晌才輕聲喟歎,“怪不得皇上一直不給惜墨九龍章,原來在你心裏,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給了他圖章,他同你反倒疏遠了。”
毓秀不想順著淩音的話說九龍章的事,就隻笑著點一點頭,默然不語。
華硯望著毓秀,眼中漸漸現出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的複雜內容,“臣與步堯隻說了寥寥幾句,以為他是一個勤懇靦腆之人,盼望皇上萬事順遂也發自肺腑。”
毓秀想起那個幾乎沒有存在感,卻總在她睡著的時候幫她蓋被子披外袍的白衣侍從,一時也有點感慨。
陶菁原本是代替步堯才進宮的,如今這二人卻都去了國子監。
毓秀一想到陶菁,禁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她隻不過才與他分別了這短短時間,卻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那家夥果然是妖孽不假。
淩音見毓秀麵有愁色,就嬉皮笑臉地調侃道,“皇上為何唉聲歎氣?”
毓秀見華硯一臉探尋,就笑著搖搖頭,故作不經意地回一句,“不知前路,所以擔憂。”
淩音不依不饒,“皇上那一聲歎息哪裏是為不知前路,分明是為了某個人。”
毓秀不想被淩音取笑,更怕華硯多心,就隨便說一句什麽敷衍過去。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吃了晚膳,淩音插科打諢了幾句,留下二人,顧自回了寢殿。
毓秀與華硯坐在桌前下了一盤棋,兩人各懷心事,都不曾使盡全力,棋到終局,反倒是華硯占了上風,他卻不忍心窮追猛打,隨意露個破綻給毓秀,認輸了。
毓秀勝之不武,心裏卻開心的不得了,“我們小的時候,你也常常讓著我來著。”
華硯似笑非笑地看著毓秀,“那時候你的棋品差的不得了,一輸棋就一個勁哭鼻子,我實在被你哭怕了,才不得不學乖讓著你。”
毓秀想到從前的糗事,也禁不住紅了臉,華硯剛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滿心都把他當成一個又軟又甜,又香又美的小玩意,整日裏捏捏抱抱,一有不開心,又常常欺負他,占他的便宜,有好多次,華硯明明被她的那些惡作劇弄的要哭,卻從不曾同她計較。
華硯對她的容忍與耐心,甚至超過了明哲弦與歐陽馳。
毓秀心中滋味萬千,問話也是脫口而出,“你討厭過我吧?”
華硯一愣,一抬頭正對上毓秀炯炯的目光,“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毓秀點頭輕笑,又弱弱地問了一遍,“你在我身邊的這些年,其實是討厭過我的吧,不管是我無理取鬧的時候,還是犯傻衝動的時候。不管是我輸了棋還要賴皮的時候,還是把你當成軟枕麵團的時候。不管是我背不下來文章,完不成功課,卻要你替我受罰的時候,亦或是我為了薑鬱出盡洋相的時候,你都是討厭我的吧。”
華硯看著毓秀,有那麽一瞬間,他竟莫名鼻酸,他們都還不到二十歲,還是乳臭未幹的年紀,卻在不經意間一起走過了這麽多路。
“我的確討厭過你。”
華硯從前很少對毓秀說重話,十幾年的陪伴,毓秀早就把華硯的存在看成理所應當。華硯對她真實的想法,一直都是她心裏不敢觸碰的點,她其實很怕他嫌她麻煩。
被一個依賴的人討厭的這種感覺,實在糟透了。在她看來,被華硯討厭,要比被薑鬱討厭嚴重許多。
毓秀明知他對華硯追根究底是咎由自取,她原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她真的從華硯嘴裏得到肯定的回答時,還是忍不住傷心起來。
華硯見毓秀一副要哭的表情,一邊覺得心疼,一邊又暗暗有點爽快。
她還是在乎他的,不管她的在乎是不是他期盼的,她心裏有他的位置,雖然她用來擺放他的位置,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
“我的確討厭過你,討厭到一想到第二天我還要再見你,我就覺得難以忍受;討厭到一想到我們還要在一起幾十年,我就覺得難以忍受;討厭到一想到你會一直在我眼前出現,一直在我生命裏遊蕩,我就難以忍受。”
華硯說話的時候一本正色,極其冷酷,毓秀瞠目結舌,一顆心跳的猶如鼓鳴。
原來她在他心裏有過這麽不堪的時候,原來他也曾把必須要周旋她這件事,當成過負擔。
更讓她難過的是,如果現在的他,仍舊把留在她身邊當成迫不得已,不可選擇,她又拿什麽樣的心情去麵對。
毓秀越想越悲觀,她的心也在短短的時間裏被強烈的悲傷填滿,“我做過的哪一件事,讓你這麽厭惡我,想離開我?”
華硯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卻是苦笑,“如果我不說,你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其實我是恨過你的。我恨你對我視而不見,我恨你喜歡了別人,我恨你為了那個人費盡心機,辛苦煎熬。我失落過,迷茫過,不知所措過,每日裏糾結掙紮,痛苦難耐,我很怕你看到我的失常,我又撕裂一般地期盼你發現我的變化,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每一天,每一刻都想同你大吵一架,因為吵翻了,撕破了,我就再也不用見你了。”
他說的這些事,毓秀都不知道,更確切地說,她是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那個時候,她滿腹心思都用在薑鬱身上,根本就沒有發現華硯有過這麽多讓人傷心的念頭。
如今再回頭看,毓秀不是不後悔的,她現在也是後悔的,她對最倚重,最信任的這個人,抱著的從不是兒女私情。
她喜歡華硯嗎?
她顯然是喜歡的,她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開始喜歡了,可在華硯身上,她沒有感受過求而不得,撕心裂肺的痛楚。
正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相處溫和如水,她才認定她對他的感情並非情愛。
※※※※※※※※※※※※※※※※※※※※
其實我一直覺得讓他們談情說愛就俗了,同學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