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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8.23晉江獨發

  兩個人的身子貼在一起, 即便毓秀極力向後躲, 她與薑鬱也是鼻尖碰鼻尖的距離。


  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如此擺弄, 毓秀臉上不可能好看,一雙眼也瞪得圓圓的, “朕沒有陪任何人賞花,皇後逾矩了。”


  薑鬱明知毓秀是真心惱怒,卻還執意不放手,反而更加重了力氣, 把她壓向自己的身體,“臣一來,皇上就要走,是叫臣顏麵無存?”


  毓秀望著薑鬱, 壓下要衝胸而出的火氣,心裏暗暗做一個決定。


  大庭廣眾與他硬碰硬顯然不是明智之舉,鬧僵了吃虧丟臉的還是她,不如暫且退步


  讓,安撫了他再做打算。


  “伯良說這話好沒道理,當下你抓著我,到底是你難堪還是我難堪?”


  “臣難堪,自然要拉著皇上陪我一起難堪。”


  毓秀左右看了看, 侍從們雖然一個個低著頭杵的像木樁, 卻都尖尖地豎著耳朵聽戲。算算康寧離去的時間, 她大概猜得到薑鬱失態的緣由, 就放軟了身體把重量都壓到他的手臂上, 莞爾一笑,“你這麽抱著我,明日後宮之中又要傳出故事。你明明心疼我,怕我吹風跑來接我,還顧及麵子不想承認,非要跟我鬧脾氣?”


  薑鬱似笑非笑地搖搖頭,前一刻這丫頭還處於下風,三言兩語之間,竟壓到了他頭上,反倒把他置於不得不退讓的境地。


  若再不放手,一意與她為難,反倒顯得他沒風度,若這麽輕易放了手,他又咽不下這口氣,一番思量之後,他便抬了她的下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退後一步,壞笑著鬆開了桎梏她的手臂。


  毓秀愣在當場,臉都漲紫了。侍從們都低著頭,似乎並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可她所受的壓製卻是實實在在的。


  薑鬱算準毓秀不會跟他鬧翻,便笑著拉著她的手,一同走出去。


  毓秀木木地跟著薑鬱走了幾步,半晌才回神,原本傻站在後麵的侍從們見勢也紛紛跟上二人的腳步。


  薑鬱知曉說什麽話能讓毓秀忽略他才輕薄她的事,就在毓秀預備甩脫她手的一刻,緊緊捏著她的手笑著說一句,“臣來接皇上,不光是心疼皇上吹風,而是有一封折子事關重大,臣做不了主。”


  毓秀忍著怨氣,扭頭看薑鬱一眼,見他一臉正色,心裏已經猜到他要說的是什麽事,“三法司聯名上的折子?”


  薑鬱笑著點點頭,“會小法的結果出來了,三法司請皇上定會大法的日子。”


  毓秀哀哀一聲長歎,“會小法的結果既然已經出來了,會大法的日子自然也就定下來了。刑部上奏隻是為要我首肯,我不答應還能如何。”


  薑鬱道,“當初林州布政司給出的裁斷也是‘情實’,若三堂會審得出的結果又是‘情實’,兩位大人都免不了謀反的死罪。”


  毓秀一聲輕歎,“不論再怎麽拖延,除非我罔顧天下一意孤行,崔縉與賀枚必逃不過一死。”


  薑鬱回頭看了一眼跟隨的侍從,周贇與傅容看到他的眼色,彼此對望一眼,停住腳步,半晌才帶著宮人遠遠跟上二人。


  薑鬱見人都離遠了,才輕聲對毓秀說一句,“原本行刑就是在秋冬兩季,兩位大人熬過一個秋季,也躲不過一個寒冬,薑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置崔縉賀枚於死地,一審過後,他絕不會再留情麵。”


  毓秀停下腳步,抬頭望向碧藍的天空,一聲長歎,“天高雲淡,風清日朗,太妃生辰在即,朕預備在禦花園擺菊宴,請眾臣進宮同樂,伯良以為如何?”


  薑鬱愣了一愣,隨即猜到毓秀話裏的意思,“皇上預備……讓大理寺提出異議?”


  毓秀不點頭不搖頭,默默望了一回天,才冷笑著答一句,“大理寺查回來的證據,雖不至於扳動薑壖,卻足以將南宮家私立的那一支暗衛連根拔起,即便南宮秋洗刷了自己,也保不住她養的那些豺狼鷹犬。若朕是睿智理智之人,本該按兵不動,眼看著一樁冤案坐實,再借著這一樁冤案大做文章……”


  薑鬱點頭笑道,“皇上卻狠不下心犧牲忠臣,眼看著自己選定的人一步步走進墳場。原來你這些日子的輾轉反側,痛苦糾結,都是為了是否棄子。拋出一個誘餌固然更容易請君入甕,有一些犧牲,卻是得不償失。”


  毓秀終於把頭轉向薑鬱,看著他點頭笑道,“華硯已死,我本以為我已是無心之人,所有會成為我軟肋的人,在必要的時候,都必須丟棄。然而每每在我做出瘋狂的決定之時,我腦子裏都會看到他的臉,他什麽都不說,就那麽一言不發地站在我麵前,他看我的眼神,他臉上的失望,卻足以讓我汗顏。”


  毓秀悵然若失的表情雖淡,卻像一把鈍刀插進薑鬱心裏。


  毓秀被風迷了眼,低頭再看向薑鬱時,看到的就是他如碎冰一樣的表情。


  彷徨中那一分求而不得的絕望著實刺眼,她麵前站著的這個人,神情無助的像一個被失去重重打擊的孩子。


  毓秀糾結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麽。


  薑鬱僵硬的臉上扯出一絲冷笑,用幾不可聞的音量對毓秀問一句,“臣在皇上心中,是不是永遠都比不上華硯,不管他是生是死,有心無心,過多少年。”


  毓秀不敢直視薑鬱的眼,一邊訕笑著把頭轉到一邊,一邊敷衍著答一句,“逝者已逝,伯良何必說這話傷我的心。我已不是從前的我,即便我心裏喜歡你,也不會再吵到人盡皆知,把愛戀掛在嘴邊。你若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用言語傾訴,我隻會覺得你是刻意要我為難。”


  薑鬱苦笑著搖搖頭,毓秀越來越擅長反客為主、後發製人的招數了。


  原來誰無心無情,誰的頭腦就越清醒,口舌就越淩厲,可以冷酷平靜地在交鋒中占據上風。


  毓秀望著薑鬱,一顆心也跟著變涼,竟有衝動把他臉上的碎冰一顆一顆拚回原位,意識到以前,她已經拉著他的手走出去了,“太陽快落山了,我身上有點冷,我們早些回宮吧。”


  薑鬱感受到毓秀握他手的力度,難免有些錯愕。


  他越來越捉摸不透她對他的態度。


  她對他和顏悅色時,他猜不透她的心,她惱怒他卻隱忍不發時,他也猜不透她是因為他是他而放縱他,還是因為顧忌他而忍讓他;更多的時候,他厭惡她虛情假意,自覺她已經把他推到懸崖邊,她又會出乎意料地拉住他的手,把他吊在不生不死、不上不下的境地。


  這種受製於人的滋味,實在難過。


  兩個人手拉著手回到勤政殿,侍從卻通報薑汜一早就等在殿中。


  毓秀進門的時候,薑汜正坐在正殿下首第一個座位上喝茶,一見到她,就放了茶杯走到殿中,等人走到上首坐定,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拜禮,“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揮退要為她倒茶的侍從,對薑汜笑道,“皇叔免禮。”


  薑汜與薑鬱在下首左右兩邊先後落座。毓秀對薑汜笑道,“皇叔來勤政殿,是有事?”


  薑汜看了一眼薑鬱,在座上對毓秀欠了欠身,訕笑道,“臣聽說皇上在勤政殿召見宗正,心裏好奇德妃一事的進展,才冒昧來勤政殿見皇上。”


  毓秀笑道,“皇叔言重了,今日朕召見宗正正是晌午時分,又不知她要說什麽,就沒有吩咐人請皇叔前來。”


  薑汜笑著點點頭,“宗正訊問德妃的結果如何?”


  毓秀看了薑鬱一眼,笑的別有深意,“德妃這兩日隻說了一個名字。”


  薑汜一臉糾結,猶豫半晌才訕笑著問一句,“誰的名字?”


  “伯良的名字。”


  薑汜聽到毓秀的回答,嚇得連連咳嗽,上氣不接下氣地捶了好幾下胸口。


  毓秀強忍著笑,起身走到薑汜身邊,彎腰幫他捶胸順背,一邊安撫道,“皇叔不必緊張,舒嫻雖說了伯良的名字,卻並沒有認定他是涉案之人。朕猜測,她興許心中不快,才故意將伯良扔到局中。實情如何,還要宗正大人再問之後才能定奪。”


  薑汜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一手捂住毓秀的手搖頭道,“舒嫻做出這種事,的確大逆不道,皇上將她交由宗人府處置,舒婉雖是她親姐,卻未必會為了親情徇私枉法。臣鬥膽為舒嫻求情,這件事背後必有隱情,請皇上明察。”


  毓秀笑的別有深意,“哦?皇叔怎麽知道這件事背後必有隱情,當初德妃去見你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透露什麽內情?”


  薑汜引火燒身,自然要馬上撇清關係,“皇上明鑒,德妃來見臣的時候泣不成聲,隻有哭訴,臣見她模樣可憐,似有一腔怨憤在胸,才猜想這事背後似乎是有隱情。”


  毓秀搖頭歎道,“女妃入宮本就不和規矩,若非伯爵執意,朕絕不會準許舒嫻進宮。如今出了這種事,除非舒嫻自己透露實情,否則朕又如何確定那色膽包天,穢亂宮廷的淫棍是哪個?深宮醜事一旦傳出去,必定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皇家顏麵何存。不管德妃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都留不得,這個道理,皇叔可明白?”


  薑汜忙道,“臣明白,孩子來曆不明,於情於理都留不得。德妃做出這種事,若是她自願與人有私,而並非被迫,恐怕也難逃一死。臣懇請的是若查出事情真有隱情,德妃並非罪不可赦,皇上看在伯爵與舒家的麵子上,網開一麵,將有罪之人罪減一等。”


  毓秀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薑鬱,笑中滿是嘲諷,“穢亂宮廷是腰斬死罪,罪減一等是斷首死罪,罪減一等恐怕也救不了德妃的性命,皇叔是不是說錯了,你原本想求我好歹留舒嫻一個全屍?”


  薑汜明知毓秀言語諷刺,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一句,“臣詞不達意,愚鈍至極。舒嫻是舒家的女兒,舒家手中握著西琳的命脈,伯爵又是一貫爭強好勝的秉性,恐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女兒獲罪受死。”


  毓秀冷笑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德妃與伯爵。若德妃今日並無身孕,宮中隻有莫須有的流言,朕自然可以不理會;但如今她懷有身孕,□□罪名坐實,朕就算想徇私,又如何給天下一個交代?”


  薑汜賠笑道,“皇上才說深宮醜聞會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德妃的事不管結局如何,還是秘密處置為上。旁人不知內情,皇上自然也不必給天下一個交代。”


  如此厚顏無恥的話他卻說的臉不紅唇不白,毓秀也是大開眼界,她心中雖惱怒,麵上卻不動聲色,“皇叔的意思是,不管舒嫻犯了什麽罪名,隻因皇家醜事不得外傳,朕不必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顧忌權貴,徇私枉法,枉顧律則法度。”


  薑汜一臉難堪,麵上雖有慚色,卻又不得不說,“皇上明知臣不是這個意思,為何還要說這種話故意曲解。皇上看重國法律規,也不該不念人情,萬權歸上,若能權宜行事……”


  他話沒說完,就被毓秀揮手打斷,“萬權歸上,皇叔說得好輕鬆,若朕當真一言九鼎,九五之尊,可不顧及國法,顧念人情,早就任憑自己的心意赦免了崔縉與賀枚兩位重臣的罪名,也順勢保了崔縉大人的侄兒,那個在林州飽受酷刑,被判死罪的一任縣丞。若這天下國法為二,朕言為一,何必還要顧忌什麽三法司會審,什麽左右宰相,一切聽憑自己的心意行事豈不爽快?”


  她說話的語調雖平靜淡然,卻字字擲地有聲,薑汜被噎的啞口無言,麵上盡是尷尬神色,“皇上果然對崔縉與賀枚的事耿耿於懷,據臣所知,那二人犯的是謀害欽差,株連九族的謀反之罪,皇上怎可對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動惻隱之人?”


  毓秀明知薑汜裝糊塗,便一笑而過,不置可否。


  兩人對峙時,薑鬱在一旁笑道,“皇叔稍安勿躁,皇上雖為九五至尊,也不能置大熙律為無物。德妃犯下欺君大罪,讓皇上飽受羞辱,就算皇上不必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也要給皇家一個交代、知情人一個交代、自己一個交代。德妃不守本份,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皇叔為德妃求情,是要讓皇上受委屈嗎?”


  薑汜滿心不悅,又不知該如何反駁薑鬱,一時啞口無言,一臉慚色。


  毓秀笑著對薑鬱使個眼色,為薑汜解圍道,“伯良錯意了,皇叔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求情心切,忘記了朕在這一整件事當中的立場。好在朕與德妃無情,她的背叛算不得錐心刺骨之痛,於我來說,隻有一點恥辱。朕應承皇叔,來日查明真相之時,若能網開一麵,朕必竭盡所能,保舒嫻一條性命。當然這一切,都要看她自己在這一整件事當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


  薑汜費了這麽多唇舌,也不過是想等毓秀這一句話,當即跪到她麵前,行禮謝恩,“皇上仁慈寬容,是萬民之福,臣深受君恩,願一生服侍皇上左右,任憑差遣。”


  毓秀起身扶住薑汜,“皇叔行此大禮,朕如何承受得了。你為舒嫻如此,才是仁者心懷。”


  二人推讓一番,薑汜最終還是扶著毓秀的胳膊站起身,滿心恭維地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告退回宮。


  薑汜走後,薑鬱本想開口詢問毓秀真正的心意,又怕她錯意,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沒有多言。


  毓秀明知薑鬱心中有疑問,卻故意什麽都不說,隻讓他自己去猜。


  薑汜回到永壽宮,正是傍晚時分,宮人擺了晚膳,一直等在內室的舒景屏退宮人,與薑汜對坐桌前。


  身旁沒有閑雜人等,薑汜的表情也不似一貫的平和淡然,而是一臉陰鬱,“皇上雖鬆口饒了舒嫻的性命,卻不是沒有條件。”


  舒景心裏猜到了七八分,“想必與崔縉與賀枚的案子有關。”


  薑汜喝一杯酒,點頭道,“皇上旁敲側擊,示意願以崔縉與賀枚的性命換取舒嫻的性命,隻看伯爵如何抉擇。”


  舒景一皺眉頭,思索半晌,方才冷冷開口道,“皇上明知我在三法司沒有絲毫權奪,她暗示的交易,似乎並不是說於我聽。”


  薑汜原本就覺得奇怪,聽舒景這麽說,他便更確定了心中的想法,“伯爵的意思,皇上的話,是對薑相而說?”


  舒景一聲長歎,“皇上的耳目不簡單,他們想必已經查出舒嫻的身世,得知她與薑壖的關係。逆女自作孽犯下如此大錯,我救她不得,勞動太妃煩請薑相力挽狂瀾。”


  薑汜嘴上雖應承,心裏卻十分為難,他實在想不通,一貫步步為營的舒嫻,怎會如此不小心,將自己陷入如此險境,舒景與薑壖的態度又為何是如此的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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