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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9.19晉江獨發

  毓秀醒來時, 四周一片昏暗, 也不知是晝是夜, 她下意識地摸一把身邊的空床,摸到的卻是半涼的褥被。


  若不是帳子裏的桃花香彌久不散, 與她唇上依然灼熱的溫度,她恐怕要懷疑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陶菁壓抑的咳嗽聲猶在耳邊,他真的來過嗎,又是什麽時候離去的。


  毓秀輕輕歎了一口氣, 揉著頭坐起身,掀了床帳,高聲叫來人。


  周贇與鄭喬應聲進門,毓秀看到衣衫板正的周贇, 強笑道,“昨夜熬到那麽晚,今早又來當差了嗎?”


  周贇抬頭看了一眼毓秀,躬身拜道,“下士白日當差,相比為皇上守夜的侍從要舒服許多。”


  毓秀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白日當差比夜裏當差舒服?”


  “是。”


  周贇不知毓秀問話的意思,回話時也滿心忐忑。


  毓秀笑道, “既然如此, 從今晚後, 你也不必夜裏當差, 隻白日跟在我身邊可好?”


  不知周贇吃驚, 一旁的鄭喬也是一愣。


  侍從們不論品階,除非得到主上的授意,都要輪值日夜兩班。毓秀要周贇白日與她形影不離,倒是難得的殊榮。


  鄭喬見周贇不應聲,忙拿手肘點了點他,周贇這才跪在地上,領旨謝恩。


  毓秀笑著擺擺手,故作不經意地問一句,“昨晚可有誰來金麟殿?”


  周贇心知毓秀問的是什麽,起身時卻吞吐道,“昨晚皇上睡下,下士就回了下處,金麟殿隻有為皇上守夜的侍從。”


  隻有守夜的侍從?

  毓秀看了一眼鄭喬,輕聲笑道,“昨夜在金麟殿守夜的侍從是誰?”


  鄭喬一臉為難,嘴唇也有點發顫,“是下士。”


  毓秀站起身,從嬤嬤們手裏接過漱口水,吐了之後才笑著對鄭喬說一句,“你昨晚守夜,今日又值日班,身子受得住嗎?”


  鄭喬見毓秀麵色和緩,猜她隻是調侃,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才終於放下,“下士身子無礙,請皇上放心。”


  毓秀洗了臉,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周贇,見周贇目光躲閃,她便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周贇與鄭喬眼看著毓秀麵上的表情越來越溫柔,二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毓秀換了朝服,帶著侍從出殿,走到半程,卻碰到薑鬱等在路上。


  毓秀笑容款款地迎上薑鬱,“伯良怎麽等在這裏?”


  薑鬱執起毓秀的手,陪她一同往勤政殿去,“昨晚在永壽宮分別之後,皇上去了永喜宮?”


  他問的如此直白,毓秀難免吃驚,吃驚的不是他知道她的一舉一動,而是如今他竟掩飾也不掩飾。


  心中雖惱怒,她麵上卻不動聲色,“伯良言之鑿鑿,認定洛琦與舒嫻有私,又認定他當初的輕生另有內情,朕一時衝動,就跑去永喜宮質問洛琦……”


  薑鬱握緊毓秀的手,“臣鬥膽一問,皇上質問洛琦的結果如何?”


  毓秀搖頭訕笑道,“還能如何,朕在永喜宮坐了半個時辰,他還是一言不發。”


  薑鬱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過著這些天,禦醫也說洛琦身子無礙,他竟還不同人說話?”


  毓秀冷笑道,“他並不是不同人說話,隻是不同朕說話。他醒來的這些日子,舒嫻時常去探望,二人在人前雖循規蹈矩,卻常常將宮人屏退獨處。自從昨晚聽伯良說了那一番話,朕的心裏就像紮了一根刺。”


  薑鬱笑道,“皇上在永喜宮受了挫折,卻要冷落臣,臣昨晚輾轉反側,鬱鬱難安,錯以為皇上是在生我的氣。”


  毓秀笑著看了一眼薑鬱,“朕怎麽會生伯良的氣,前朝後宮這些人,一個個讓我失望,如今我身邊可以仰仗的,除了你還有誰?”


  薑鬱一挑眉毛,用略帶戲謔的語氣說一句,“皇上身邊不是還有一個忠心耿耿,形影不離的修羅堂主嗎?你那麽極力想要隱瞞他真正的身份,也是因為信任他的緣故,隻盼他不要讓你失望。”


  毓秀明知薑鬱意有所指,心中已生出不好的預感,“伯良從哪裏聽說‘修羅堂’的名號?”


  薑鬱笑道,“時至今日,皇上不會還以為‘修羅堂’是見不得天光的秘密?”


  毓秀麵色淩然,“雖不至於是見不得天光的秘密,卻也並非是人所共知之事,伯良究竟是從哪裏聽說‘修羅堂’三字?”


  薑鬱冷笑道,“薑家的暗衛並不比皇上的修羅堂遜色,薑壖想查到什麽消息,就一定能查到什麽消息。”


  毓秀麵容清冷,“伯良說的隻盼他不會叫我失望又是什麽意思。”


  薑鬱似笑非笑地搖頭道,“皇上賜九龍章給華硯、賀枚與洛琦,這三個人卻或多或少都讓皇上失望。”


  一句說完,他又笑著加一句,“臣隨口一說,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毓秀訕笑道,“並非是九臣讓朕失望,是朕讓九臣失望。若朕是有道明君,許多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薑鬱笑道,“薑壖權傾朝野,即便皇上是有道明君,若不能擺脫權臣的挾製,許多事,恐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毓秀笑道,“話雖如此,朕心中到底不安。”


  眼看仁和殿就在眼前,薑鬱便放了毓秀的手,笑著說一句,“臣告退,晌午在勤政殿恭候皇上聖駕。”


  毓秀一皺眉頭,“伯良今日怎麽有點奇怪?”


  薑鬱笑容僵在臉上,表情變得有些滑稽,“哪裏奇怪?”


  “一會咄咄逼人,一會又客氣的過分。”


  薑鬱似笑非笑地冷哼一聲,躬身拜道,“臣大概是一早就等在外著了涼,說起話來才不清不楚,讓皇上錯意。”


  毓秀聽出他陰陽怪氣,也不同他一般見識,隨口說了一句安撫之語,就帶人上朝去了。


  薑鬱站在遠處看著毓秀進了仁和殿,好半晌才感覺到身上的冷。


  傅容見薑鬱遲遲不動,不得不上前勸一句,“殿下,是否先回宮再做打算?”


  薑鬱看也不看傅容,眯眼望著仁和殿宮門的方向,沉默良久,才轉身回宮。


  毓秀進門時,眾臣已等在殿中,分列兩旁躬身等她坐上高位,才跪地行禮,口稱萬歲。


  毓秀揮袖叫眾人平身,未等朝臣奏報,就笑著說一句,“朕今日有幾件事,要與眾愛卿商議。”


  薑壖看了毓秀一眼,其餘眾人雖不敢抬頭,卻都在心中暗自腹誹,料定毓秀要說的事與三堂會審有關。


  誰知毓秀竟開口說一句,“眾愛卿大約也都聽到消息,朕已懷有身孕,龍嗣有望,近來便生出一個念頭,在皇女出生之前大賜祈福。”


  靈犀看了一眼薑壖,出列道,“大賜有三,皇上想要禮部如何操辦?”


  毓秀笑道,“以往的大賜無外乎封賞皇女,皇女之父,大赦天下。薑鬱位至皇後,無以複加,朕想賜他殊榮,恐怕要想別的辦法。”


  薑壖之前已經從薑鬱那裏聽說他祈求免死金牌的事,如今聽毓秀這麽說,心裏也猜到她意欲何為。


  果不其然。


  毓秀一雙眼直直望著薑壖,似笑非笑地說一句,“大熙開國以來,曾賜下四塊免死金牌。朕倚重薑鬱,倚重薑家,想將這第五塊免死金牌賜予薑家,眾卿可有異議?”


  眾人聽到“免死金牌”的時候心裏都是一驚,卻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薑壖麵上一派淩然,也不推辭,半晌之後方才出列,跪地向毓秀行大禮,“臣叩謝皇上隆恩。”


  毓秀笑著叫薑壖起身,靈犀躬身對毓秀道,“禮部這就擬旨,送宰相府與皇上過目。”


  毓秀笑道,“以上是朕要說的第一件事,這第二件事,與公主有關。”


  靈犀抬頭看了毓秀一眼,躬身道,“臣惶恐。”


  毓秀掃視殿中眾人,又特別看了一眼薑壖,“朕一早就曾許諾皇妹親王之位,請禮部為皇妹擬一個親王封號。”


  滿朝文武唯薑壖馬首是瞻,見薑壖對靈犀行拜禮,這才紛紛出列道賀。


  靈犀惶惶叩首,“臣何德何能,叩謝皇上隆恩。”


  毓秀笑著叫靈犀免禮,“至於這第三件事,與從前一樣,朕登基大婚時曾大赦天下,此次若誕下皇女,便大赦天下,以謝天恩。”


  薑壖在心中冷笑。


  不出所料,小皇帝之前所說的賜牌封王,都隻是為這一句“大赦天下”,他才應承在千菊宴上為崔縉與賀枚求情,原是十惡不赦誅九族之罪,改為僅涉案之人的死罪。明春若她當真誕下龍女,大赦天下,豈不是又免了那二人的死罪。


  奇怪的是若小皇帝當真打的是這個算盤,不必這個時候就亮了底牌,何不等千菊宴後定了那二人的罪名,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莫非……


  她是真心忌憚他的威勢,不想在任何情況下與他針鋒相對。


  薑壖若有所思地望著毓秀,毓秀的表情晦暗不明。


  可笑的是她明明時時處處示弱,卻反倒讓他生出隔閡與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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