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02晉江獨發
守夜的是鄭喬與梁岱, 毓秀一晚輾轉反側, 不得安眠。
一早起, 她正坐在床上揉頭上幾處穴位,殿外就有侍從稟報, 說太妃駕到。
毓秀叫薑汜在偏殿暫候,吩咐侍從伺候她洗漱更衣,精裝打扮之後才請人進殿相見。
薑汜進門的時候,毓秀已坐在桌前預備用早膳, 她便叫侍從加了一副碗筷,請他坐下來陪她用膳。
兩個各自喝了一碗湯,寒暄幾句,薑汜道, “臣聽說皇上昨晚入浴時出了一點小意外?”
毓秀笑的雲淡風輕,“意外稱不上,隻是朕一時不小心,周贇小題大做,鬧的合宮皆知,如今連皇叔都驚動了。”
薑汜輕輕歎一口氣,“陶菁與康寧離了金麟殿,皇上身邊本也隻剩四個侍墨, 周贇又晉升侍書, 梁岱三人輪班很是不易, 臣同皇上提了幾次, 皇上一直不肯在身邊填補人手, 如今周贇也傷了,皇上若恩準添人,也是體恤下位。”
毓秀猜到薑汜用心,他說的有理有據,她也不好駁斥,隻能順勢應承下來,“既如此,就請皇叔從內務府選三人到金麟殿伺候。”
薑汜得毓秀首肯,淺笑著應了一聲,二人一同用了早膳,隨意說了幾句閑話。
用罷早膳,薑汜親自送毓秀出殿上轎,待毓秀的轎子走遠了,他才擺駕回宮,誰料半路遇到薑鬱。
薑鬱身邊無儀帳跟隨,隻有傅容一人。
二人迎上彼此,侍從們知情識趣地跟遠了些,隻留他們並肩而行。
薑汜輕聲說一句,“伯良有話要說?”
薑鬱看也不看薑汜,反問道,“皇叔也聽說昨晚發生的事?”
薑汜扭頭看了一眼薑鬱,見薑鬱麵無表情,一時也猜不出他問話的意思,“周贇自罰合宮皆知,如今謠言四起,許多不知內情的人都猜測他為何要如此?”
薑鬱冷笑道,“皇叔不知他為何如此?”
薑汜被問的一愣,半晌才斟酌回一句,“我隻聽說皇上昨晚沐浴時身邊無人伺候,險些溺在水中,周贇慚愧自責,自罰謝罪。”
薑鬱似笑非笑地看了薑汜一眼,“我聽到的也是這個說辭,卻不知皇叔所謂的謠言是什麽謠言?”
薑汜笑的別有意味,“事發時皇上身邊無人伺候並非周贇之過,是皇上喜清淨才將宮人都屏退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皇上也有驚無險,若這就是事情的全部,周贇何至於自罰如此,想來當中必有隱情。”
薑鬱猜到薑汜暗示什麽,就順勢問一句,“皇叔到底想說什麽?”
薑汜嗬嗬笑道,“皇上抬舉侍從不是第一次了,陶菁之後,她便對周贇另眼相看,宮人難免揣測二人的關係。”
薑鬱微微一笑,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不管皇上與周贇親密到何種地步,昨日皇上沐浴溺水之事,都不是小事。”
薑汜一皺眉頭,看了一眼薑鬱,薑鬱也停住腳步看向薑汜,二人對麵而立,麵上卻並無波瀾。
宮人們遠遠站在一旁,無一人敢抬頭。
薑汜半晌沒說一句話,沉默的久了,氣氛難免尷尬,他從薑鬱麵上看不出端倪,也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一陣冷風吹過,薑汜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薑鬱這才開口笑道,“皇叔才去見皇上,是為了給金麟殿添人?”
薑汜也笑,二人這才慢慢踱步走起來,“陶菁與康寧離了金麟殿,周贇又被皇上選做侍書,他這一傷,皇上身邊無人,我才提議從內務府選幾人去填充。”
薑鬱笑道,“皇叔選的是貼身伺候皇上的侍墨,而並非做粗重活計或跑腿打雜的侍從,從內務府選來的新人不知皇上喜好,如何伺候?”
薑汜停住腳步,凝眉看了薑鬱半晌,試探著問一句,“伯良有何良策?”
薑鬱笑道,“陶菁既出宮,康寧已閑置,何不將其調回金麟殿?”
薑汜想了一想,小聲問一句,“伯良為何執著於康寧?莫非你熟知他的人品德行?”
薑鬱點頭笑道,“康寧入宮有些時日,畢竟比新人可靠,皇叔以為如何?”
薑汜點頭笑道,“伯良既如此說,就依照你的意思將康寧調回金麟殿,至於之外兩人,我心中已有人選。”
薑鬱無不應,將薑汜一道送回永壽宮,才自回宮。
毓秀到仁和殿時,眾臣都已在殿中等候。她坐上高位後環視眾人,輕笑著說一句,“眾愛卿心裏一定好奇昨日庭審的結果,庭審才一日,案情已頗有進展,朕昨日已下了口諭,請薑相今日在朝堂宣讀。”
薑壖拜道,“宰相府連夜草擬聖旨,請皇上先過目。老臣年紀大了,中氣不足,還是請皇上的侍從官宣讀聖旨。”
毓秀對陳賡點點頭,陳賡便從薑壖手上取了聖旨,呈到她麵前。
毓秀讀了聖旨裏的內容,麵上一派淡然,命陳賡取了玉璽落印,再交由他讀與眾人聽。
宰相府擬的折子中規中矩,雖涵蓋了都察院的人事變動,措辭用字卻留有十分餘地,左右都禦史副都禦使雖免職,罪名卻說的模棱兩可。
毓秀心中不悅,卻不會因為這一點行文上的心機與薑壖計較,她在乎的是洛珅與洛珺代掌都察院,在最短的時間內肅清烏合之眾。
眾臣稟報了朝事,毓秀笑道,“昨日庭審本隻有薑相與淩相在旁聽審,因之後案情牽扯出了許多人,朕便請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一同聽審。今日不如請六部司長一同到大理寺聽審,省得之後麻煩。”
左右相與六部長齊齊行拜禮領旨,毓秀長呼一口氣,吩咐退朝。
回金麟殿的路上,陳賡見毓秀愁眉不展,就大膽問一句,“皇上有心事?”
毓秀從前從未見陳賡多言,心中驚異,扭頭看了他一眼,笑著問一句,“為什麽這麽問?”
陳賡低頭道,“周侍書重傷,皇上難免憂心,下士等雖不如侍書知情,必加倍謙恭謹慎,為皇上分憂。”
毓秀停下腳步,望著陳賡輕笑著說一句,“你們幾個都是心思清楚之人,何必過謙。周贇看似圓滑,在大是大非上卻從不變通,他這樣的人,朕身邊有一個就夠了,我隻望你與鄭喬隱忍為上,若當真有一日生出變故,你等切記要自保,勸解周贇不要衝動。”
陳賡一皺眉頭,抬頭看了毓秀一眼,心中雖不甚解,卻還是恭敬應承下來。
毓秀一行未到金麟殿,遠遠就望見薑鬱等在殿下。
他一見到她就迎上前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毓秀執薑鬱手,與他一同進殿。
侍從們將午膳擺上桌,二人一同淨手坐到桌前。
毓秀幫薑鬱夾了一筷素菜,笑道,“昨晚的事伯良想必也聽說了吧?”
薑鬱點頭笑道,“臣聽說皇上無礙,以免節外生枝,就沒有來金麟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謹慎過度,難免有節外生枝之嫌。”
毓秀笑容愈濃,“伯良說的正是我想說的,幸而你沒有接到消息就匆匆趕來,到底比悅聲穩重。”
薑鬱垂眉喝了一口湯,再抬頭時,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情緒,“虧得悅聲救了周贇一命。”
毓秀不經意地一皺眉頭,又馬上舒展開來。“伯良連這個都知道,這宮裏果然沒有秘密。”
薑鬱明知毓秀言有深意,卻並沒有刻意避嫌,“皇上的秘密在臣這裏很安全。”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著薑鬱,薑鬱淡然回望毓秀,眼神沒有半分躲閃,二人對望半晌,毓秀才笑道,“伯良既然這麽說,朕就沒有不放心的道理,宮中之事,一切仰仗你了。”
薑鬱笑著點點頭,幫毓秀夾了一塊水晶肘子,二人相視一笑,默默吃了半晌,薑鬱笑道,“臣聽聞皇上昨日庭審頗有收益。”
他特別用了“收益”二字,絕非不經心,毓秀頭也不抬,一邊喝湯,一邊淡然回一句,“若說比從前有進展,也是仰仗子言從林州找到的新證。”
薑鬱點頭笑道,“臣從前就知皇上深謀遠慮,卻還是小看了你。為君者進退掣肘卻還能步步為營到這種地步,皇上對前朝果然不是沒有野心。”
話說的露骨。
毓秀放下湯匙,笑的雲淡風輕,“西琳天下是我明哲家的,更遑論前朝,既然本來就是我的,也沒有所謂的野心不野心。”
薑鬱笑道,“皇上明知我是什麽意思,何必咬文嚼字?”
毓秀也笑,“正是因為知道伯良是什麽意思,才不能不咬文嚼字,你想問我想借庭審得到什麽,可直言相問。”
薑鬱從善如流,“既如此,臣就鬥膽一問,皇上想借庭審得到什麽?“
毓秀放下筷子,取過薑鬱的酒杯,將當中的酒一飲而盡,望著他的一雙藍眸淡然回一句,“伯良以為,在都察院之後,朕還能順理成章得到哪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