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雲起

  「喲,還真病了。」


  青衫男子步至床邊,盯著躺在床上的人兒,言語之間有幾分驚訝。


  「還真是脆弱啊。」


  他輕嘆一聲,在床邊坐下,伸手給林鸞把脈后,鬆了一口氣。


  已無大礙。


  青衫男子目光落在林鸞臉上,認真打量著她。綉床上,林鸞雙目緊閉,額上敷著濕毛巾,面色蒼白,唇上乾澀,顏色淺淡。


  眉目舒展,溫潤柔和,安靜乖巧,確實不像醒著時那般張牙舞爪,囂張跋扈,像是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刺蝟。而此刻,她卻收斂了她所有的尖刺,溫順的像個小奶貓。


  只是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沒一點生氣。


  青衫男子覺得礙眼的很,不自覺想起林鸞鮮活的樣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采飛揚,囂張跋扈,讓人恨得牙痒痒,卻又無可奈。


  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愧疚。


  「這麼弱……」他有點擔心她能不能在他那亂七八糟的後院活下來。


  這般想著,他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瓷瓶,拔開瓶塞,一縷葯香便從瓶中溢了出來。接著他一手扶起林鸞,把她抱在懷裡。兩人的姿勢著實有些親密了,但青衫男子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而且,就是意識到不妥,他也會這麼做的。林鸞,她可是他已經定下來的人啊。


  青衫男子一手托住她的下顎,一手把瓶子里的藥水餵給她。


  林鸞是昏迷著的,藥水浪費了不少,藥水順著他的手滴落在林鸞雪白的裡衣上,留下褐色印跡。


  不知道是不是藥水的作用,原本應該沉睡的林鸞竟然有了醒來的跡象。


  林鸞頭動了動,長睫微顫,似乎下一刻就要睜開眼睛。


  青衫男子感覺到懷中人的動靜,身體驀然僵硬,呼吸一窒,盯著林鸞的臉,不敢動彈。腦子裡卻轉的飛快,想著現在放下林鸞還來不來得及的問題。


  哪想到,林鸞竟只是在他懷裡蹭了蹭,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又睡了過去。


  虛驚一場。


  青衫男子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把林鸞放回床上。


  「這麼弱可不行……」


  青衫男子站起來,盯著林鸞輕聲的說,突然彎下腰,伸手摸了摸林鸞清淺彎眉。


  「這樣看著,倒是個乖巧的。」他又道:「可實際上卻是個囂張跋扈不肯吃虧的。」


  他的聲音含笑,聽不出是誇讚還是諷刺。


  「快點好起來吧。」


  「快點好起來吧。」


  是誰?一直在她耳邊說話的人是誰?


  林鸞迷迷糊糊的想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在哪聽過呢……


  想著想著,她又稀里糊塗的睡過去了。


  三月雖說是開春了,但是夜晚還是很涼,加之半夜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溫度驟降。一股涼風吹進了屋,秋棠打了個寒噤,被凍醒了。


  「我怎麼睡著了?」


  秋棠站起來,發現自己手腳都壓的有些麻了,應該是這幾日一直在忙,太累了吧。她沒有深究,感受到了一陣涼風灌進屋,紗幔微揚。


  「咦?窗子怎麼開了?」走過去關上了大開的窗,心有疑惑,她明明是把窗戶關好了的。


  「可能是風太大了吧。」她這般想著,坐到了林鸞床邊。伸手試了試林鸞的額頭,體溫正常,沒有發熱。


  因為難產的緣故,林鸞自小身體不太好,小時候大病小病不斷。小心將養了這麼些年,身體強健了不少,近年來已經很少生病了。可哪想,這次又病倒了。


  「咦?」秋棠捏了捏被角,不小心看見了林鸞衣襟上的褐色葯漬,「這是什麼!」


  葯漬。


  「咳咳……」


  林鸞突然咳嗽起來,長睫顫動,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黑色的瞳孔微渙散,好像盯著綉床垂下的流蘇,又像是什麼都沒看。


  林鸞醒了,秋棠也就把那葯漬的事情忘了,估摸著是儷蘭喂葯的時候不小心撒了些,也太不小心了。


  「小姐,您醒了!」


  秋棠的聲音喚回了林鸞神遊太虛的意識,她眨了眨眼,眼瞳里已是一片清明。


  「秋棠,我睡了多久?」林鸞的聲音有幾分沙啞,嗓子更是火辣辣的疼,說話間像是生鏽的鋸齒摩擦,乾澀疼痛。


  「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秋棠心疼道:「您現在可有什麼不舒服,馬御醫就在客房,秋棠馬上去請他!」


  「不用了,給我倒杯水。」


  林鸞搖搖頭,覺得眼皮沉重萬分,濃濃的困意又席捲而來。強撐著吩咐了一句,就合上了眼。


  秋棠應了一聲,起身去隔間拿水。這屋裡沒有熱水,但隔間里是時常備著熱水的。林鸞身子嬌貴,現在更是病了,不能喝冷水,秋棠只有去隔壁拿。


  當秋棠回來時,林鸞已經睡熟了。


  「小姐?」秋棠輕輕喚了一聲,林鸞睡得沉,沒有任何反應。


  秋棠的心又懸了起來,忙伸手摸了摸林鸞的額頭。頓時臉色大變,怎麼又燒起來了?

  林鸞的額頭滾燙滾燙的,臉上更是帶著不正常的緋紅。


  沒有多思考,匆匆忙忙衝出門,差點撞上了送葯來的儷蘭。


  「秋姨,您沒事吧,這是怎麼了?」


  儷蘭端著葯,心有餘悸。差一點就把葯潑到秋棠身上了。


  「小姐又發熱了!」


  秋棠語速極快,眼中是掩不住的焦急。


  「什麼!」儷蘭驚呼,一把把手中托盤塞到秋棠手中,「秋姨,我馬上去喊馬御醫!」


  儷蘭是習武之人,速度自然比她快。


  林鸞又發熱了,嬋娟院里一片兵荒馬亂,一直忙到黎明時分,林鸞的體溫才變得正常。


  「公子放心,二小姐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馬御醫寫好最後一筆,對立在窗前的青年道,「這副葯吃了應該就無大礙了。二小姐身子骨本就嬌貴,這次傷寒也是動了根本,以後更需要仔細將養。」


  他頓了頓,頗有幾分躊躇,道:「公子,您……」是不是對林鸞太過於關注、關心了些。


  夜裡林雅厚聽說林鸞又發熱了,二話不說放下手中急事趕了過來,親力親為照料林鸞。就是為了獲得林鸞的信任,也有些過了。


  聞言,林雅厚眉頭一皺,接著轉過身來,淡淡的掃了馬御醫一眼。


  馬御醫被林雅厚這冷冷的一眼看的寒毛乍起,白鬍子抖了抖。又聽林雅厚說道:「她手裡的東西我還未拿到手,她不絕能有任何事。」


  這看似是解釋的話,卻讓馬御醫心涼了半截。


  此地無銀三百兩。


  若真到了那日,林雅厚可真的狠的下心,下的去手?


  「公子別忘了您留在定國公府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


  「馬御醫,你僭越了。」


  林雅厚臉色微沉。


  馬御醫眼皮子一跳,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屬下不敢。」


  林雅厚眸色沉鬱的似濃墨,眼睫下是暈不開的陰影,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馬御醫跪著,林雅厚也不叫他起來,屋子裡安靜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直到玉鏘在門外敲門。


  「何事?」


  林雅厚的聲音有一點沙啞,淡漠的語氣讓玉鏘眉心一跳。恭敬回道:「公子,趙姑娘來了。」


  林雅厚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她來幹什麼?

  「現在什麼時辰了?」


  「卯正。」


  林雅厚又問,「趙馨兒現在哪裡?」


  玉鏘一愣,小心翼翼回道:「趙姑娘去了鸞兒小姐房裡。」


  下一刻門就被打開了。


  林雅厚走了出來,手中拿著藥方,一張俊臉上沒什麼表情。


  玉鏘更加恭敬了,熟悉林雅厚的人都知道,林雅厚這是生氣了。


  可是好端端的生什麼氣?玉鏘偷瞄了一眼屋裡的情形,看見馬御醫還跪著呢。頓時有了猜測,估計又是因為林鸞的事情吧。


  馬御醫那個老頭肯定看出了主上對林鸞的心思,依他那死忠的性子必要諫言,說些不中聽的話,因此觸怒了主上。


  回過頭,林雅厚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他趕忙跟了上去,不再多想。更何況想的再多也沒用,主上決定好了的事,沒誰能讓他的意志改變。他不能,馬御醫也不能……主上如今在乎林鸞,他們只能祈禱主上到時候能不被兒女情長所縛,忘了大業。


  古來溫柔鄉,儘是英雄冢。


  「趙姑娘?」秋棠看見玉蕊領著趙馨兒進來,有幾分驚訝。


  「二小姐病了這幾日,一直未能探望,是馨兒的不對。今日得空,所以來看看二小姐。秋……」趙馨兒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秋棠,有些尷尬的停下了。


  「趙姑娘喚我一聲秋棠就好。」秋棠倒是含笑道,只是眼底沒有一絲溫度,心底卻對趙馨兒已經警惕了起來。


  探病?有誰探病會像她穿的花里胡哨,退的那麼遠,生怕病氣傳染給她。


  可不是嘛!趙馨兒今日一身桃粉齊襟襦裙,寬七幅的裙擺上綉著逼真的芍藥,挽著飛仙髻,面貼朱紅花鈿,倒是艷麗嬌媚的很。若前日看見的趙馨兒如冰雪蓮花,似不染一塵的仙子。今日這樣,倒似那勾人心魄的狐媚妖精了。


  「秋棠,二小姐可好些了?」


  趙馨兒順坡下,直接稱秋棠為秋棠。


  還真把她當主子了。


  敢這麼稱呼秋棠的定國公府的人屈指可數,大公子林雅厚都得給秋棠幾分薄面。趙馨兒算什麼?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玉蕊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不過因為她低著頭,倒也沒人發現。


  「小姐已經無恙。」秋棠得體大方的回道,又道:「趙姑娘去小隔間小坐一會吧,病氣過給你就不好了。」


  「我。」


  趙馨兒還想說什麼,秋棠就截了她的話。


  秋棠直接道:「大公子也在隔壁。」


  此話一出,趙馨兒果然不再多說,應了一聲,「好。」


  「玉蕊,帶趙姑娘去小隔間。」


  「是。」


  「不必了。玉鏘,馬上送她回琳琅院。」


  門口站著一個清俊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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