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少年時
「世子哥哥？」
長孫征撐著下巴的胳膊一僵，驀地大笑起來，隨後拍了拍身邊的石凳。
「乖啊，坐這兒，哥哥我要和你聊聊。」
此時，蘭汀亭一側的石階路上。
連翹緊了緊斗篷的帽沿，眯起眸子，瞅著亭內的兩人。
她剛從將軍府回來，這條路是去西院的必經之地，結果就瞧見了亭子里的長孫征。
擱平時，連翹絕對不會理睬。
可今天那個傢伙太奇怪了，笑得就像人生贏家……
連翹眼珠滴溜溜一轉，按捺不住好奇心，於是悄無聲息地潛行過去。
亭內。
長孫征饒有興緻地打量著賈靈芸的五官。
他撐著下巴，目光始終在她臉上流轉個不停，心中想的卻是喬庄那張醜陋誇張的鬼面具。
「二小姐真是面若桃花。」
長孫征咂咂嘴，接著道，「嘖！看這兩彎新月秀眉，嘖嘖！再看這一對點漆星眸。」
這話明著聽，怎麼聽都是誇獎。
可要是把對面的人換成連翹，就知道他在奚落自己。
賈靈芸臉上登時泛起紅暈，含羞不語。
他在說什麼嘛……
長孫征看她這副羞答答的小女兒姿態，腦中頓時浮現出喬庄翹著二郎腿，舉著枚丹藥，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小人得志的味道。
他又誇獎起來，「其實本世子最欣賞二小姐的儀態，端莊秀雅，令人過目難忘。」
賈靈芸害羞地低下頭，不敢拿正眼去看他。
連翹瞧見這一幕後不禁兩眼發亮。
竟然是在釣妹子，長孫征好樣的啊。
若是真看上了人家姑娘，那她想解除婚約的話，豈不是有個現成的理由。
鎮北侯世子到處沾花惹草，亂搞關係，本小姐不嫁了。
連翹僅是這麼一想，就覺得前路無比光明。
她乾脆躲在樹后，探出個腦袋，睜著靈動無比的杏眼，暗中打量起了賈靈芸。
小姑娘長得格外標誌，尤其是臉上怯生生的小表情，一看就惹人心疼。
不錯不錯，正是長孫征喜歡的性格。
連翹心中樂開了花，簡直想上去撮合一把。
想歸想，她腳下卻悄悄的往後退去，不想打擾兩人獨處。
青天白日，花木之中，有抹顯眼的黑影鬼鬼祟祟，頓時引起了家僕的注意。
當他定睛看去后，頓時愣了神。
喬庄？
他望向蘭汀亭內坐著的賈靈芸，揉了揉眼，又朝那邊望去。
那個躡手躡腳的小矮子，確實是喬庄。
糟了，世子認錯人了。
家僕忍不住低咳兩聲，小聲提醒道，「世子，世子！」
長孫征正調侃得來勁兒，聞聲皺起眉頭，嫌棄地掃了他一眼。
家僕小心翼翼地指了下他身後，指頭對準了打算開溜的連翹，「您看那邊。」
長孫征聞言回頭，然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
連翹本來想走，卻突然發現蘭汀亭里裡外外的人全在看她，每個人的眼神都透出古怪。
她悻悻地停在原地。
真尷尬。
自己又不是故意撞見長孫征勾引姑娘，幹嘛一個個表情都像活見鬼了。
長孫征目瞪口呆地看過去，只見喬庄就站在亭子外。
連翹抬起手，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什麼叫意氣風發少年時？
正如他，相約意中人，於亭下。談天說地，對飲香茗，春色浮青釉。
想到這裡，連翹又比了個加油的姿勢，覺得這下不算破壞了氣氛。
接著在眾人的矚目下，轉身，快步離開此地。
那個沒腦子的混蛋……
長孫征面色微慍，擱於桌上的拳頭逐漸收緊。
她把自己當成了什麼人，一天到晚不忙正事，去到處勾引姑娘的草包紈絝嗎？
賈靈芸好奇地望住喬庄，這人是誰，似乎很欣賞她和世子。
她不禁又把目光投向長孫征，卻見對方面上的興緻突然全無，頓時愣了愣。
「世子？」她叫得軟糯又小心。
長孫征轉過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抿著唇勉強道，「二小姐累了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說完不登她回應，便徑自起身，大步踏出了蘭汀亭。
賈靈芸不解地注視他離去的身影。
世子突然怎麼了？
亭外，長孫征又羞又惱，只要想到剛在賈府二小姐面前的言行，就覺得自己顏面盡失。
那個喬庄早不出府，晚不出府，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出去。
害得他這般丟人！
宴會結束后，鎮北侯府門外，停著輛輕便樸素的小馬車。
一名婢女從外面掀開帘子，對坐在裡面的少女說道，「二小姐，夫人叫您過去一趟。」
賈靈芸眉頭微皺，大夫人怎麼會主動叫她？
難道是長姐把世子請她去探討音律，說給大夫人聽了……
她點了點頭，跟著婢女去了賈夫人所在的那輛豪華馬車。
賈靈芸剛進去，就看到長姐坐在賈夫人身側，兩人姿態親昵。
她的眸子黯了黯。
自己雖是府上二小姐，卻只是個庶女，親娘的身份卑微，又在幾年前去世了。
若不是她還有點煉藥天分，恐怕賈府里早就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只能討好主母，討好長姐，好在府中能勉強生存。
每次見到大夫人對親女兒的這份疼愛，她都有些眼紅。
見賈靈芸進來后，大夫人抬手，隨意指了一個座位讓她坐下。
「靈芸，我聽說世子今天和你獨處了段時間。」
大夫人的目光銳利，看向縮手縮腳的賈靈芸，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哪裡都不起眼的丫頭，究竟是如何跟鎮北侯家的世子扯上關係的。
賈靈芸不敢隱瞞，立刻老實地回答，「是。」
聞言，賈靈汐眼神隱隱透出幾分嫉妒，她出聲質問，「世子把你單獨叫去做什麼？」
被她這副咄咄逼人的表情唬住，賈靈芸垂下眼皮，聲音微弱，道，「只是探討音律……」
她怎麼敢說世子可能對自己有意思。
如果她那麼說，長姐一定要把她給活剝了。
大夫人輕柔地拍了拍賈靈汐的手，責怪道，「靈兒——」
賈靈汐被她勸住，只好住了口，可那眼神還像鉤子一般，瞪著這位拿不出手的庶妹。
「靈芸，就算你不想說，為娘也能猜到。」大夫人善解人意地笑了。
「滿院的姑娘，世子卻只找你探討琴技，想必是對你青睞有加。」
原來，大夫人她也這麼覺得。
賈靈芸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但她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得乖巧地低下頭，
大夫人繼續說：「鎮北侯府是煉藥第一世家，你若真和世子關係要好，娘高興還來不及。」
聞言，賈靈芸嘴角無法抑制地透出絲笑意。
她剛才怎麼就沒想到呢？
自己現在的倚仗，可不就是世子嘛。
大夫人見她表情不再像剛才那般謹慎，又親切地笑了起來，接著道：
「我們賈府若是能攀上這層關係，那是好事啊。靈芸，你好好告訴為娘，世子和你相識多久了？」
賈靈芸又垂下了眸子。
大夫人的話不可全信，但確實說到了點子上。
賈府如今衰落，有煉藥天分的沒幾個，所以連她這種庶出的小姐都有出席賞花宴的資格。
老爺和大夫人如今是真想拉攏鎮北侯府，不過這種好事絕對落不到自己頭上。
無論他們想做什麼，只要相信自己和世子關係匪淺，那她就會受到重視，就有翻身的機會。
賈靈芸所想雖多，卻也就是眨眼間的功夫。
她唇邊多了抹羞澀的笑，柔聲道，「女兒和世子相識有一段時間了。」
「是嗎？」大夫人喜上眉梢。
賈靈汐卻冷笑起來，「二妹真是神通廣大，天天在府上煉丹，都能和世子扯上關係。」
早猜到她會質疑自己，賈靈芸這時回答的不慌不忙，「前段時間去廟裡為母親祈福，路上巧遇世子，同行了一陣。
可能是煉藥師的身份，才讓世子對我多了分親切吧。」
說到這裡，她似乎掩飾不住驚喜般，「女兒也沒料到，世子還能記得我，主動邀我去蘭汀亭小敘。」
她這麼說，先點出自己和世子不算熟識，免得賈府對她提出諸多要求。
又強調出自己的分量不太一般，讓人無法生出輕視之心，可謂是對己格外有利的回答。
「哼。」
賈靈汐翻了個白眼，從鼻子里極輕地哼出一聲。
也不知道她這個庶妹是走了什麼運，能讓世子看重。
「好啊，真好。」大夫人笑得慈祥極了，她憐愛地打量著賈靈芸的臉。
「靈芸這模樣也是出落得越來越俊俏了，連世子見了，都要對你念念不忘。」
說完發出了一陣笑聲。
「母親。」賈靈芸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女兒和世子只是好友，不是您想的那種關係。」
她嘴裡雖然撇清關係，可臉頰上卻浮起兩朵紅雲，怎麼瞧都像是口不對心。
提起世子，賈靈芸就又想到長孫征在蘭汀亭里對她說的那些話：
「二小姐真是面若桃花……」
「本世子最欣賞二小姐的儀態，端莊秀雅，令人過目難忘。」
她臉頰又添上幾分紅暈，任誰瞧了，都看她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大夫人是過來人，心裡清楚得很。
她目光在賈靈芸臉上上下一掃，就猜出這丫頭動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