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師兄妹

  「想啊。」


  連翹說完后,索性就地坐下,同時雙手拖著臉頰,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狀。


  她還真想知道,長孫彥究竟掌握了多少,猜中了多少。


  「好。」


  長孫彥盯著她那張鬼面具,唇邊翹起了抹淺淺的笑意。


  「既然你這麼想聽,師兄就慢慢地說。


  古沙國是假,你住的地方就在奉京城內。」


  連翹輕笑了一聲,「師兄繼續。」


  這個並不難猜。


  她和鎮北侯府的人數次見面,除了第一次在長生山裡,剩下都是在奉京城內。


  換成任何人,都能將自己的落腳點大致鎖定出來。


  長孫彥搖了搖食指,視線再次落到她那張鬼面具上。


  「你先是以斗篷遮身,面具掩面,又改變嗓音,還編造出一個古沙國掩蓋來歷。謹慎是好事,但你謹慎過了頭。」


  聽到這番點撥后,連翹這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破綻。


  「你什麼意思?」


  她眉頭微皺,幾乎是在瞬間警惕起來。


  從她的語氣中捕捉到一絲波動后,長孫彥唇邊的笑意加深。


  「師兄昨夜想了許久,如果鎮北侯府里沒人見過你,你完全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除非你面具下的那張臉,有人認識。


  讓我想想,奉京城內誰敢大搖大擺地進出侯府?


  擁有這種底氣的家族不多,從平時的相處也能看出,你在心底認為我們是平起平坐的。


  再加上你的年紀、火屬性的天賦、根骨精奇、體內鬥氣卻弱得離譜,這種人實在是寥寥無幾。


  最後喬庄出現之時,宮宴上恰好有個最可疑的小丫頭不在場。


  師妹,還想聽我說下去嗎?」


  連翹搖頭,隨後緩緩地拍了起手。


  根據他的推測,奉京城內最可疑的人只剩下她了。


  憑長孫彥的身手,想摘下她的面具輕而易舉。


  但他卻悠閑地躺在青石上,如話家常般,漫不經心地說出這些。


  連翹深深地吸了口冰涼的空氣,方才感慨出聲。


  「難怪府里的人都畏懼你,看到你一個個的表情就像老鼠見了貓。


  憑這些都能猜出我的身份。」


  話說到了這份上,再沒有隱瞞下去的意義。


  連翹索性摘了自己的面具。


  陽光從竹葉間的縫隙,斜斜照了進來,在她的發梢和鬼面具上,灑了層細碎的光。


  她揚起尖尖的下頷,膚光勝雪,柳眉杏眼。


  眼波流轉間透著一股子狡黠的靈氣,端看這五官,容色絕麗。


  連翹故意頓了頓,又猛地轉過臉,同時徹底摘下鬼面具,露出另外半張爬滿疤痕,猙獰可怖的臉。


  「果然是你……」


  長孫彥面色微變,手指尖都僵了僵。


  這兩張臉之間的落差太大,令得他猝不及防。


  「我有一事不解。」


  連翹好似百無聊賴般撥弄著那張鬼面具,接著眼皮微抬,瞧了眼長孫彥。


  「說唄。」


  「今天侯府的人去將軍府,你應該知道。」


  話剛出口,連翹不禁皺起眉頭,她頓了頓才疑惑道:

  「我們兩家不該是……撕破臉了么?你已經猜出我是連翹,怎麼還?」


  看她眼神亂飄的模樣,長孫彥抬起眉角,笑得輕鬆自在,緩緩替她說出了下面的話。


  「我怎麼還和平時一樣?」


  「嗯。」連翹點了點頭。


  長孫彥的表情在這時難得正經幾分。


  他用手掌撐著青石,坐了起來,身姿端正似鍾,方才開口道:


  「你捫心自問,真想看將軍府和鎮北侯府撕破臉皮?


  數年來,你爺爺在外征戰,你獨自在奉京城內。我們府上的人雖說沒有雪中送炭,但誰真正欺凌過你?

  反倒是這半個月來,我耗費鬥氣幫你突破。


  征兒雖說表面和你不對付,但背地裡的那些藥材、糕點、維持修鍊室的火焰晶石等,全是他親自送來。


  本來只是件你不願嫁,他不願娶的小事,何必鬧得兩個家族都不痛快?」


  連翹垂著眼,緩緩地撫摸著鬼面具。


  「可是我休了長孫征。」


  她這時抬起眼,眼神里透出了幾分無奈。


  「你們府上的人真能做到心無芥蒂嗎?就算你能,長孫征能咽下那口氣?他要是想對付我,我絕不會坐等挨打。」


  長孫彥卻渾不在意地笑了。


  他似乎覺得輕鬆了許多,又重新躺在青石上,蜷起條腿,懶洋洋地靠著身後翠竹。


  「這等小事,我去與他們說說,絕不會尋你的晦氣。」


  緊接著,長孫彥頗為自得地一挑眉,望向連翹,「你師兄我可是三寸不爛之舌。」


  如果說以前的長孫家,和自己家還算沾親帶故。


  那現在兩家的交情可沒那麼親密。


  一個是鎮北侯府的二爺,一個是將軍府的大小姐。


  連翹不相信他對自己會起無緣無故的善意。


  「師兄,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她雙手搭在膝上,坐得挺直,渾身沒有半點放鬆。


  態度和長孫彥的悠閑截然不同。


  瞧見她表面態度恭敬,眼神卻透露出幾分謹慎。


  長孫彥心知這丫頭的警惕心很高,並不好拉攏到手,他悠然道:


  「當初在護城河邊試探你時,我就覺得你不一般,不想和你為敵。」


  「所以就立刻認我做師妹?」


  連翹的語氣如常。


  可這句話細細一聽,就知道她並不怎麼相信。


  這其中的細微差異,長孫彥自然察覺到了,他當下澄清道:

  「師兄我哪有那麼隨便!」


  「喔——」


  連翹面色恍然地望向他,「也就是說,你這段時間一直在觀察我?」


  「咳咳……這話說的也太難聽了。」


  或許是心虛,長孫彥竟然解釋了兩句。


  「拜入我們師門,首先要看品性,這段時間來看,嘿嘿,師妹你算是過關了。」


  連翹聽了這話之後,面上卻絲毫沒有動容。


  她雖然處處掩飾身份,但這位師兄確實是以真心對待。


  沒想到對方卻只拿出三分實意。


  這讓連翹怎麼能不窩火,於是她面色冷淡,嘲弄起他。


  「喔?那我的表現如果不令你滿意,你豈不是自找了個麻煩。」


  長孫彥完全沒有體會到她話里的怒火,反而炫耀起來。


  「那哪能啊!我怎麼會給自己身上惹麻煩?

  憑我的聰明才智,到時隨便動點手腳,你自己就肯乖乖走了。」


  說完,還露出一個你懂的笑容。


  「喔——我知道了。」


  連翹半點也不配合,面色變得越發冷淡,她毫不客氣的說道:


  「師妹只是你口頭上叫的,丹王還沒有點頭。


  聽你這麼說,我要是沒表現好,拜師那天就會出什麼波折。


  而你只需安慰我一句,說丹王收徒是看眼緣,我運氣不行,然後這個師兄妹自然就不算數了。


  厲害啊師兄,無論如何你都是大好人。」


  被連翹不留情面的拆穿,饒是以長孫彥的厚顏,此刻也只能訕訕一笑。


  「我——」


  連翹打斷他,「這樣一來,你不但可以落得清凈。」


  說到這裡,她眯起眼睛,逼視著面前的長孫彥,繼續道:

  「我還會一直惦記著你的好,以後說不定能幫上你什麼忙。」


  「那個,別……別別說了!」


  長孫彥的面色稍微不自然,他別開眼睛,小聲嘀咕起來。


  「小丫頭片子,年紀不大心眼兒還挺多。」


  「哼。」


  這般低喃細語,也逃不過連翹的耳朵。


  她抱著雙臂,斜了長孫彥一眼,「我要是笨點,說不定就被你玩死了。」


  發覺到連翹是真生了氣,長孫彥立刻從青石上起身,俯下身湊到她面前,語氣格外溫柔。


  「師妹你別生氣嘛,我錯了。」


  連翹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


  長孫彥見她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索性施展了平日里哄女人的絕技。


  「連翹,你看看你自己,你知道自己多過分嗎?

  你那麼冰雪聰明!天生伶俐!一下就識破了我的雕蟲小技!師兄以後怎麼敢糊弄你?」


  說到此處,長孫彥滿臉誠懇,甚至抬起三根指頭做發誓狀。


  「師妹,你儘管發火,只要你能消氣,讓師兄做牛做馬都不在話下。」


  擱往常,別的女人肯定會嬌「噗」一聲笑了出來。


  但是連翹只冷眼盯住了他,看他嘴裡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竹林里的氣氛,一度變得十分尷尬。


  這時候,連翹挑了挑眉,「說完了?」


  長孫彥不自然地抿了下嘴唇,「完了。」


  連翹繼續問,「沒詞了?」


  長孫彥尷尬地點頭,「沒了。」


  「成,那就換我來說。」


  連翹往後退開幾步,等長孫彥站直了身,才抬頭望向他的臉,語氣平靜地說:


  「初次見面,你我不過是陌生人。


  你是鎮北侯府高高在上的二爺,我是隨處可見的無名小卒。」


  長孫彥沒想到她這麼認真,忍不住插嘴道,「師妹……」


  連翹這時候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話頭,繼續說道:

  「你能欣賞我的天分,開口認我做師妹,指點我煉藥,幫助我突破,已經極為難得。


  我身份不明,你要防備我,也是合情合理。


  雖然我早在心底把你當成了好師兄。


  現在,我是誰你已經清楚,兩家的恩怨,你也說不提,我還會繼續把你當做一個好師兄。


  但是以後,如果你又悄悄在我身上打小算盤,我一定會翻臉不認人。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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