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白面小生
外面是條小巷,鋪著清幽的石板。
兩旁都種著花樹,整條巷子飄蕩著淡淡的梅酒味,卻很少見到人影。
連翹攥住手心的令牌。
她望了眼四周緊閉的門戶,只好繼續向北走去。
甲胄人說,用令牌就可以差遣暗街的人送自己出去。
但是……人呢?
連翹正這麼想著,旁邊的酒館就行出一人,是個白衣白冠的白麵皮小生。
他摸著下巴,目光驚訝地望向連翹。
緊接著突然面色一變,快步走上前來,伸手攔住了連翹的路。
白衣小生眉頭緊皺。
「你為何從那邊出來?」
聽他語氣不善,連翹抿了抿唇,唰的抬起手,亮出那塊犀角令牌。
見到上面的「天權」二字后,白衣小生眼底頓時閃過幾分敬畏。
這副神情全落在了連翹眼中,她心中暗道:果然有用。
連翹笑吟吟地抬手,晃了晃令牌,「你送我出去。」
對她的話,白衣小生非但沒有異議,甚至態度也變得恭敬不少。
「貴客這邊請。」
連翹掂了掂手中的令牌,跟在他身後,不解地詢問出聲。
「這塊令牌是做什麼的?」
「它叫閻羅令,持有者全是暗街最尊貴的客人。」
說到這裡,白衣小生的表情多了點謙卑。
「閻羅令共有七塊,都以北斗命名,您手中的天權是第四塊,身份的象徵。」
原來如此。
進暗街的人有這種尊卑之分,她以前還不知道。
連翹將令牌收回到袖裡,腦海中又閃過那座石頭宅,當下打聽起來。
「我聽說暗街有文武雙煞,那個武煞,我挺好奇。」
她幾步湊到白衣小生的身邊,笑得粲然親切,「大哥,給我說說武煞唄~」
聽她這般尊稱自己,白衣小生急忙拱手退了幾步,
「不敢當,不敢當。」
說完,還對連翹作了個揖才算罷休。
按道理,暗街的人絕對不會把自家情報講給外人聽,但這位姑娘手持天權令。
白衣小生琢磨了會,索性說起了在外面就能打聽到的消息。
「武煞葉竹青,外面的人都稱她是奇女子。
不過小生在暗街里地位卑微,平時很少能接觸到武煞,對她並不了解。
因此無法對貴客言說。」
「喔!」連翹饒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心中卻並不信。
能待在閻王居外的人,想必地位卑微不到哪裡去,這個人恐怕是不想對她說。
不過,也能理解嘛。
換她也不會說的。
連翹玩了下垂到肩頭的辮子,又歪頭問道:
「城西那片賭坊是你們的吧?」
白衣小生這次沒有隱瞞,而是坦然地開口,「見笑了,實不相瞞,城西就是歸武煞管的。」
這個並不算什麼秘密。
畢竟住在城西的百姓都知道這點事兒。
「喔~」
連翹眨了下眼睛,終於對上號了。
城西賭坊的葉竹青,就是暗街里的武煞,捉自己的女人。
知道這些后,連翹不再多問,乖巧地跟在白衣小生的身後。
此時,閻王居內。
高高的台階上負手而立著一個背影,低醇又冷漠的嗓音迴響在殿內。
「把葉竹青帶來。」
四下里沒見到半個人影,空氣中卻傳來一句簡短有力的回復,「是!」
緊接著,有道極其細微的動靜向外掠去。
閻王掂著手中那兩枚箭矢,目光緩緩地落在其上,隨後用手指抹掉上面的血跡。
他一甩手,在石階上濺下串極小的血珠。
……
石頭宅內。
甲胄人的眼珠微動,視線掃過院子里那個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六邊匣。
這裡有打鬥過的痕迹。
而且看情況吃虧的人是武煞。
甲胄人不再耽擱,匆忙上了樓,只看到木門大開,葉竹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雙眼緊閉,但胸膛仍然一上一下的起伏。
渾身雖然狼狽,卻也沒什麼大礙。
「武煞,快醒醒。」
甲胄人急忙上前,掐了掐她的人中。
可惜葉竹青沒有任何反應。
閻王有令,帶葉竹青前去見他,他說的話沒人敢違逆。
甲胄人想了想,生怕去得遲了要受懲罰,索性直接扛起葉竹青,轉身朝閻王居奔去。
殿內。
葉竹青昏迷不醒,睡在深色纏枝蓮紋的地毯上。
她身邊站著兩個人,閻王正俯下身查看她脖頸上的針眼,甲胄人像根樁子般站在閻王身後。
看清總共有三個針眼后,閻王伸出兩指,在上面按了按。
他的手清癯乾瘦,指骨修長,似乎體內帶著些許寒氣,激得葉竹青睜開了眼。
「閻王?」
葉竹青一時有些恍惚。
分明記得自己暈倒在石頭宅里,睜眼卻到了閻王居,還被他那雙冷肅的眼珠盯著。
雖然腦子尚未徹底清醒,但該有的禮數她沒有忘。
「參見閻王!」
葉竹青慌忙起身,半跪下行禮。
她垂下頭,就見兩枚箭矢被扔到面前,鐵質的箭頭上隱約可見到血跡。
箭身上的「葉」字映入眼底,難道是從那個小娃娃身上拔出來的?
葉竹青按捺著心中激動。
剛欲拾起箭矢,身前就傳來閻王冷漠的話語。
「暗街早有規定,不許傷將軍府的人分毫,你把本王的話當做耳旁風了嗎?」
堪堪碰到箭身的指尖一抖,葉竹青惶然地抬頭。
那個小娃娃……她是連翹?
心中的那份不可思議濃到極致,但對閻王的判斷,葉竹青不敢懷疑。
她立刻請罪。
「屬下不敢!
那個小娃娃拜了長孫彥為師,也沒透露身份,對她的身世屬下並不知情。
如果知道她是連翹,屬下絕不會傷到她半根頭髮!」
閻王低哼一聲。
諒她也沒那個膽兒,但規定已經壞了,不能不罰。
「你去玄火室面壁十日,城西那邊,暫由文嗣接管。」
葉竹青垂著腦袋,咬著唇領受了罰。
她的腦海中不免浮現出兩道身影,一大一小,正是長孫彥和連翹。
這對師徒真能禍害自己。
「你是六星斗靈,怎麼在連翹手底下吃了虧?」
閻王的話如同來自於九天外,冷冽悠遠,驅散了她心中那股子雜念。
葉竹青整理了下思緒,這才回想起來。
但對連翹的招式,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把當時的情況描述出來。
「她能瞬間放出一條實力深不可測的黑龍。
可是龍首瞧著不太像鬥氣,龍身卻又是鬥氣,特別古怪。
那條黑龍比唐家的傀儡還精妙。
迄今為止,從未聽過誰能將鬥氣操縱得這般神鬼難及。
屬下覺得那條龍,完全不像單純的武器,或者什麼絕招,似乎是開了靈竅的獸……
但是——」
她變得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的感覺。
「但是什麼?」
「但是它身上的邪氣極重,而且獸也不能從鬥氣里放出來……」
葉竹青斟酌著用詞,心中越發覺得那一招實在離譜。
完全讓人琢磨不透啊!
甚至連解釋給旁人聽都很艱難。
只有自己去親身體會,在那個招式下走一遭,才能懂其中的滋味。
她說的話,令得站在旁邊的甲胄人神色茫然。
鬥氣?黑龍?
兩種搭不上邊的東西,聽的人云里霧裡。
閻王的眼神里,卻透著點兒似有所悟的意味。
「本王知曉了,你去領罰吧。」
說著,他一揮手,站在閻王身後的甲胄人立刻來到葉竹青跟前。
「請武煞跟我走一趟。」
雖用了「請」字,但語氣里透著不容置疑的滋味。
葉竹青恭順地從毯子上起身,對閻王行過禮后,轉身跟著甲胄人離開。
殿外的台階下,早已有個白衣白冠的青年等候在此。
好巧不巧,正是之前送連翹出暗街的人。
當聽到腳步聲后,他一抬頭,「聽說姐姐被罰去玄火室了?」
話里話外都像是為她擔憂,語氣偏偏輕鬆又愜意。
白衣小生笑得滿臉春風,接著道:
「姐姐放心去吧,這段時間,小生定會打點好城西的。」
「呵~」
葉竹青斜了他一眼,冷嗤起來。
自己被罰禁閉的日子裡,就該由他來接手賭坊。
小人得志,急著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葉竹青懶得搭理這個人,徑直冷著臉走了。
文嗣對她的態度毫不在意,只在後面微笑著一拱手,客氣有禮。
「姐姐慢走。」
……
城外十里的山坡上。
連翹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
這鬼地方是哪裡?怎麼一腳踏出暗街的陣法,她就到了這種荒山野嶺。
雖然早就聽聞萬師爺布置的陣法,變化無窮。
但能把出口放在城外十里,這種奇思妙想,恐怕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有的吧!
連翹認命地嘆了口氣,隨後捉住裙角,朝奉京城內小跑而去。
她邊跑,邊在心中叫起了戾。
「你出來,已經離開暗街了。」
「……」
戾沒有隻言片語,連翹卻能感受到它的氣息,當下追問起來。
「那個閻王是斗宗?」
半晌之後,戾才語氣凝重地說:「不是。」
連翹不禁一怔,「他比斗宗還強?」
聽到她話里那種嚮往又崇敬的情緒,戾頓時冷哼道:
「不過是個初入斗皇的人類,論起實力,比上次在長生山裡的那個少年還弱。」
「切,那你還嚇得藏起來?」
連翹皺了皺鼻子,模仿起戾當初的口吻。
「呵呵~本座實力之高,除了斗皇以上的強者,沒有人類能察覺到我~」
她語調里故意帶著濃濃的戲弄,使得戾感到萬分羞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