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核燼（三）
有強權，就沒有公理。
這一點兒是世界上的本質規則之一，絕對的力量麵前，道理和對錯也就基本沒有什麽地位了。
空氣之中隱隱消失的血腥味又再一次出現，在場的眾人全部都默不作聲，人類向來是一種擅長忍受的動物，隻要封閉了自己發散的思想，做一隻行屍走肉，那麽什麽委屈都能忍，什麽苦難都能承受。
為了活下去，他們會放棄一切。
老女人站在了高台上麵，張開雙臂，麵目神聖，開口道：
“可怕的災難降臨了世界，人類終於毀滅於自己的雙手，我們作為人類最後的幸存者，應當吸取前人的教訓，為我們曾經犯下的過錯而懺悔，為未來艱難卻十分寶貴的生活而祈禱。”
“你們……準備好要迎接自己的新生了嗎？”
沒有回複，老女人也完全不需要什麽回複，她那滿是褶皺和臉上寫滿了歲月的偏執，身體卻挺立筆直，仿佛在告訴眾人，自己的身體很好，你們不要希望我會忽然因為疾病而暴斃。
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她保持尷尬的姿勢僵硬了數秒之後，繼續自顧自地講道：
“我們是人類最後的倔強，哪怕明知最終的歸宿是死亡，但我們依然要勇敢地活下去，麵對未來即將到來的一切災難，我們終將克服並且戰勝它們！”
“接下來我將會給各位發放屬於自己的身份牌，不同顏色的身份牌享受著不同的待遇，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們將在這座地堡裏麵共同奮鬥，相互扶持，互相鼓勵，一同活下去！”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鼓舞的力量，更加像是山野上麵幹掉的牛糞。
——讓人想要忍不住一把火直接把她的聲音燒成灰。
“我的名字是安妮特，你們要記住這個偉大的名字，因為在這樣絕望的災難麵前，是她勇敢地站了出來，領導迷惘的你們走向新生！”
安妮特瑣瑣碎碎地說了一大堆東西，語氣裏麵沒有一絲情感起伏，仿佛就是在念稿子一樣，而後便開始了最激動人心的環節……
發身份牌。
身份牌的貴重程度是根據不同顏色來劃分的，白色的身份卡幾乎沒有特權，基本都是這座地下城裏麵最底層的苦工，負責做粗活和重活，每天隻能食用一次營養液，不能主動和其他顏色身份牌的人交流。
藍色身份卡則相對白色好一點，他們精通一些方麵的知識，可以修理一些地下城裏麵必要的設施，這一部分人已經從某種程度上直接影響到地下城的係統問題了，所以享受有微弱特權，每日可以引用一次營養液和一次水果，不限製人身自由，可以交涉，甚至能夠談情說愛。
紫色身份卡是貴族，他們一般都是擁有某個專業的淵博學識，對‘守望者’有著非凡意義的存在，他們會通過自己的學識盡可能地延長‘守望者’內部係統的壽命，並且尋找出與外麵穩定的探測聯係方式。
這些人幾乎沒有任何正常行為上麵的限製，他們可以肆意做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甚至可以命令藍色和白色身份牌的人為他們做事。
至於金色……隻有一張。
在那個老女人身上。
仿佛象征著王權一般，有了這張身份卡，便是這裏的王。
發放身份卡的是一個白發披肩，渾身都是傷痕的老頭，他的牙齒已經潰爛，但還是會對來領卡的人露出笑容，口臭如同火山爆發噴湧而出，直直朝著對方撲去。
人們對他露出了極其厭惡的神色，但老頭全不在意。
唐秀拿到了自己的藍色身份卡，看都懶得看一眼，將它揣進了自己的手中。
他並未因此感到半分的沮喪，唐秀心裏明鏡兒似的清楚在眼下的環境裏麵，反倒是白色和藍色身份卡的人更加安全。
數量多，權力小，便意味著不會引人注目。
那些真正危險的位置，都是為數不多的紫色。
“什麽？我竟然是白色的身混卡？！”
“你們有沒有搞錯？！”
“我花灰了十六億才買到了這個位置，你們卻給我一張白色的身混卡？！”
先前在中巴和唐秀一對的那個金發女人發出了聲不甘的，漏氣的叫聲，她的牙齒先前在中巴上麵已經被黑衣人一拳打掉了幾顆，現在一張嘴就漏風。
“你們這是忘恩負義！”
“我要……我要控告你們！”
女子憤怒地指著那個發給她身份卡的老頭，氣得渾身直打哆嗦。
“把錢全部還給我！”
“你們這些騙子，人渣！”
“等我出……”
她話還沒有說完，立刻被一隻帶著風聲的拳頭狠狠打在了她的側臉上麵，酸牙的骨裂聲響起，女人下巴歪向了一邊，看著十分嚇人。
她癱坐在地，似乎對於這突如起來的攻擊感到不可思議，這一拳遠遠要比先前黑衣人那幾拳來得更重，金發女人看著眼前那個冰冷的機器人朝著她舉起了黑洞洞的槍口，她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件事情……
對方是真的要殺了她。
砰！
未來得及開口，未來得及求饒。
女人的頭被一顆子彈貫穿，在地麵濺開大片鮮血，她無力的身體緩緩栽倒在地麵，驚恐和難以置信還留在了她空洞的瞳孔裏麵。
沒有人為她求饒，也沒有人站出來為她的死說一點什麽。
唐秀偏頭看著倒在地麵的金發女人，鮮紅的血水順著冰冷的金屬地麵沒有流動多久，最後就凝固成了一團。
他的腦海之中回憶起了一開始他們上車的時候，金發女子的動向，似乎感覺這之間有一些詭異。
女子反複在強調16億。
反複在強調她的財產，她的身份。
所有人都認為這個女人是一個可悲的傻子。
一旁的一個路過的黑人忽然朝著金發女子屍體吐了一口口水，咒罵道：
“真是一個臭婊子！”
“炫耀個屁的資產！”
“都世界末日了，還以為自己有錢人的身份多了不起？”
“活該被殺！”
他罵罵咧咧，拿著自己的白色身份卡離開了。
城堡之中的廣場上麵有標注，什麽顏色的身份卡該去什麽地方報道，城堡是留給金色身份卡和紫色身份卡的貴族成員享受的，他們這些藍色和白色身份卡的人，隻能住在城外的破舊居民樓和簡單搭建的矮棚裏麵。
唐秀掃視了廣場麵徘徊的人們，拿著自己的身份卡離開了這裏。
整座地下城不算很大，但的確很黑。
甚至沒有一顆人造太陽，唯一的光源來自於那些路邊的路燈，每隔五十米有一盞，燈光很昏暗，看得出老女人安妮特在有意控製電的用量。
唐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兜，想起了自己的煙已經被人收走了，無奈搖搖頭，從鞋底拿出了一個燃油打火機和被壓扁的煙，放在嘴裏緩緩點燃。
嘶……
一根有味道的煙。
“讓你們失望了……”唐秀自嘲地開口。
“老煙民絕不認輸。”
“這根煙我抽定了，耶穌來了也留不住它，渣渣輝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