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探聽

  梟葯天下第一帥~  一旁的白鷺上前接過, 扶她入了座,蘇弦便趁著這個時候飛快的瞄了王妃一眼, 隔了這麼許久,她記憶里的正妃娘娘早已是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可就是加上這一眼, 蘇弦竟也沒有生出什麼印象來, 等得重新低頭坐下后, 腦子裡只是知道王妃是個極其威嚴端莊的人,她髮髻是平平整整的,鳳釵是端端正正的, 袖口衣角都是平平展展, 皺都不會皺一下的。


  至於王妃的臉是方是圓?眉毛是彎是長?眼睛是大是小?這些卻彷彿都不重要似的,你抬頭盯著她的時候許是知道,可只一低頭便就又猶豫了起來。


  王妃似乎就合該是王妃, 與她相貌如何是沒有丁點干係的。


  王妃賞下的見面禮是一匹顏色鮮亮的緞子, 朱紅底,緞面上滿滿的印了瓜瓞綿綿的圖樣,虎頭虎腦的圓瓜大大小小的挨著, 在瓜蔓綠葉之間探頭探腦, 叫人一眼就能想到子孫滿堂上去。


  蘇弦知道府里除了王妃膝下的大公子,就只有一不起眼的宋侍妾生下個姐兒, 最後似乎還沒養成,賞下這緞子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 郕王妃接著便又扭頭朝吳琴道:「既也是從吳妹妹家裡來的, 日後你便多看顧些, 你沒這福氣,總不好叫王爺也膝下荒涼。」


  言下之意,就是明擺著指責她自個生不出,還霸著王爺不叫旁人有孕,這話說的再厲害不過,吳琴一瞬間的面色都僵了起來。


  可偏偏王妃的面色聲音卻都是平平淡淡,放佛只是說了她一件再尋常不過的錯事一般,甚至都不需吳琴反駁或是答應,說罷后便徑直看向了另一邊一穿著鵝黃羅裙的婦人:「平姐兒今日如何?」


  上輩子直到夭折也沒起個名的大姐兒這一回卻有了個平姐的小名,蘇弦早膳時聽許嬤嬤說起,是王爺幾日前才剛剛起的,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只從這一件小事,蘇弦便已有九成的把握確定郕王也是重來一輩子的人,也明白了郕王對她的看重是從何而來。


  只是確定了這事後蘇弦卻並未欣喜,便是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都將重生這事瞞的死死的,唯恐叫旁人知道,更何況郕王爺乃是皇家的親王?若真要叫王爺發覺了自己也是重活一輩子的人,誰知王爺是會將她奉作知己,越發看重,還是不顧前情,乾脆殺人滅口?要知道,便是最後的下場再凄慘,王爺從前也是軍中赫赫有名的煞神閻王!

  這般心驚之下,蘇弦反而暗暗琢磨起了自個這一回可有做出什麼事來叫王爺看出什麼?好在想了半晌后,除了給白鷺改了個名,她也並未做出過什麼不一樣的事,而上一回郕王剛剛被幽禁時,因王妃減了府中的用度,吳琴就因嫌伺候的人少將白鷺叫了過去,白鷺並未與她一起伺候過郕王,而之前的王爺又對壓根她毫不留心,自然也不會記得她丫鬟的名字。


  細細思量之後,蘇弦便越發的謹言慎行、處處小心,唯恐叫郕王看出了什麼端倪,重活一回,她只想帶著白鷺自在快活的好好活著,並無意拼上性命去與郕王求那可能的另眼恩賞。


  聽了王妃的問話,一旁為王爺孕有一女的宋侍妾便站了出來。


  宋氏是細眉彎眼,一副小家碧玉的長相,話回的也是嬌嬌軟軟:「勞王妃記掛。姐兒昨夜裡醒了兩回,哭了一場,摸著背上出了些汗,也不敢換衣裳,只拿細布子沾了沾,餵了一小碟子羊乳哄了,妾走時還睡著,又瞧著這天一陣陣的也不穩,怕再凍著了,便沒抱來。」


  宋侍妾回的瑣碎,王妃卻也聽得認真,聽罷后又細細的安置了幾句話,這才算是結束了大姐兒的話題,接著又叫了一個蘇弦都已不記得了的趙侍妾出來,用與方才關懷平姐兒一般無二的口氣,說她前些日子在園子里嬉鬧太過,失了分寸,罰她閉門自省半個月,身邊大丫鬟未曾及時勸下主子,分例也減半三月。


  恩威並用,有獎有罰,就這般過了一刻鐘,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袁王妃便停了話頭,端著茶盞放在手裡,卻不喝,只脊背挺直的端坐著。


  以王妃的規矩,這個時候下頭的人便知道意思了,若是沒事就是該散的時候,若是有什麼事可以說,只不過說的也只能是正事,至於有些人家裡那種妾室在主母跟前巴結奉承的話,盡可以不用將,講了王妃也不樂意聽,說不得還要教訓幾句「婦人自當貞靜為要,不可多語多舌」的話來,順道再罰你緊閉個幾日,好養養性子。


  旁人都有意無意的瞧向了坐在前頭的蘇弦,似乎是想等著她開口卻碰個釘子一樣。


  早已知道了王妃性子的蘇弦自然是將嘴合的緊緊的,今日大伙兒顯然也沒什麼要說的正事,等了一陣,見狀便都一個個的立了起來,開口告辭,王妃微微頷首,示意一旁的丫鬟打簾送客。


  直到出了王妃所在正廳的大門,蘇弦便能明顯的察覺出眾人都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挺直的脊背都鬆了幾分——


  竟連素來大氣吳琴都並不例外。


  蘇弦也未蒙蓋頭,下轎之時一眼看出院門卻是有些陌生,不是吳琴所在的雙合居,也並非她上一回住過的桂芝閣,而是一處陌生的幽靜小院。


  只是天色已暗,眼下又由不得她細瞧,便只是由院里一慈眉善目的圓臉嬤嬤引著,一路行到了裡間屋內。


  寢室內乾乾淨淨的,南北通透,地方不算小,陳設卻十分簡單,靠著東頭是一張楠木架子床,下設兩隻小凳,另一面放了長桌一張,桌上規規矩矩的放著些硯台筆格、水丞鎮紙,也是純色玉石為主,瞧著清清爽爽,並不繁複,沒有座椅,只窗下放了一張湘妃長榻,連著另一頭的前廳,乍一瞧竟是有幾分空曠。


  分明是這般簡單的裝潢擺設,可偏偏蘇弦一眼看去卻並不覺冷清寒酸,可能是因為小窗條几上擺著的汝窯青蓮淺口壇,壇內悠悠遊著幾條拇指大小的鮮紅錦鯉,又或許是因為床頭仙鶴九轉古銅花樽盈盈開著的幾朵淡色幽蘭、牆角里飄著裊裊青煙的纏枝鏤空翠葉熏爐、壁上零散掛著的山水古畫。


  這種種細節之處雖不起眼,卻樣樣價值不菲,比起清寒,這倒更像是文人隱士的隔世書齋,透著一股子清貴高遠。


  更莫提屋內四處皆燃著紅燭,燦若白日,榻上小案上擺著的香盒喜果,床帳雖是花青底色,外頭卻也加設了一層胭脂色的寧州紗幔,四角垂下的花囊上也綉了龍鳳呈祥,被褥鋪蓋上更是綉滿了鮮艷的花開並蒂、鴛鴦交頸,雖瞧著有些不合時宜,可給這淡然悠遠里里添了一抹熱鬧的人氣,感覺便瞬間鮮活了起來。


  「夫人且寬坐著,老奴已吩咐了底下,送些好克化的麵食,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吃太油膩的。」


  送蘇弦進來的老嬤嬤笑眯眯的,身材微豐,穿著富貴舒服的雲紋福字衫,毫不見外的坐在了蘇弦身邊介紹道:「這屋裡的東西擺設是老奴自作主張收拾的,夫人若不喜歡,吩咐一聲,添減就是。」


  「哪裡,別有風致,我都挑不出什麼不妥之處了。」蘇弦也是客氣的笑著,莫說她本就未打算借寵囂張,只她這句,卻也是實打實的真心話,在庵堂里待久了,這般幽雅清靜的,反而看著順眼。


  「夫人喜歡便好。」那老嬤嬤見狀笑著越發慈祥:「不瞞您說,王爺那人面上雖粗,心底里卻是更中意屋裡簡單利落些的。」


  蘇弦聽她這般言行,知道這並非尋常的下人婆子,不禁轉身正色問道:「還不知嬤嬤是?」


  「老奴姓許,幼時入宮,後有幸伺候宮裡的貴人。」老嬤嬤探身給蘇弦沏了一杯溫茶,嘮家常一般隨意道:「貴人也是有福氣的,只一遭承寵,便懷了龍嗣,後來小皇子長大,便是今日的郕王爺了。」


  蘇弦恍然,難怪這張嬤嬤渾身這般的氣度,言談之間更是隱隱有些將郕王看做後輩之意,原來竟是這般來歷。


  只是,原來王爺的生母竟只是貴人,這在宮中並不算高位,上一輩子也從未聽聞過這位娘娘的消息,想來該是早早去了,只是不知卻是什麼時候的事……


  「貴人七年前便去了,這屋裡的陳設,便是王爺開府後,照著主子生前在宮中的樣子一一挪來的,王爺有時會自個過來坐坐。」雖然蘇弦沒開口,但許嬤嬤卻好像知道蘇弦在想什麼一般,輕聲慢語的解釋道,接著看向蘇弦的目光里又透出了幾分深意,幾分打量:「之前這院子里還從未來過旁人,夫人這是第一個!」


  蘇弦聞言一愣,一時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那頭許嬤嬤卻又好似只是說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一般,笑呵呵的轉了話頭,問起了蘇弦的膳食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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