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九章 醫院
理智乍一回爐, 滿耳聽到的都是逼人崩潰的刺耳警報聲。
克拉克·肯特清醒過來的時候只想罵人。
再一次中招魔法的他終於憑藉意志力擺脫了控制,卻在還沒睜開眼的時候就有了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
忍著刺耳的警報, 克拉克的視線掃過這一片狼藉的大廳,看著那些被堆在一起的白大褂,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幾具身體,還有破碎的機器碎片。
……應該不是他做的吧……他的破壞力比這大多了。
身體還有被氪石影響的殘留,就像是普通人類的重感冒一樣。
警報聲戛然而止。
雖然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超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撐著身體起來, 揉了揉額角,卻在站起身的下一秒, 一眼看到了血泊中的女孩兒。
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就倒在地上,頸部還倚著椅子腿,頭歪在一旁, 白皙的脖頸上淤青的掐痕十分顯眼。她的額頭臉上全是虛汗, 眼角依稀有淚痕,臉色一片煞白,唇色淡得快要失去生機, 左手扭成奇怪的角度, 右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沒有成功;黑色衣服的胸口前早已經被鮮血浸透, 連細嫩的臉頰上都濺了幾滴, 而她身下蔓延出一片刺眼的猩紅。
方才的記憶一秒鐘回爐。
他愣了愣, 剛才不斷播報警報聲喚醒了他的廣播突然傳出了人聲。
那應當是彬彬有禮的英倫音, 卻在此刻染上一絲急切。
「先生, 」那個聲音直白地表述, 「艾爾莎小姐需要救助。」
克拉克抬頭看過去,他身旁不遠處一台半成品的機械人眼睛閃了閃,最後沒有成功啟動。
「我暫代艾爾莎小姐的智能管家,雖然我已經向我的先生髮送信號了,但時間上絕對來不及。先生,我掃描過你身體,具體情況未知。」
廣播中的聲音頓了頓:「是否能將小姐的安危暫時交付給你?」
那些僅僅是貼近的氪石影響力已經逐漸減退。
克拉克·肯特感受著自己穩步歸來的力量。
儘管瞬間回籠的記憶告訴他應當搗毀這個犯罪窩點,甚至剛才那個男人現在肯定還沒有走出這個基地,但兩相比較,這個女孩兒的生命更加重要。
他聽到了女孩兒緩慢脆弱彷彿隨時都會停止的心跳聲。
克拉克·肯特輕手輕腳地將女孩兒抱在懷中,滿手都是她的血液,也不知道這麼個小身體中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血。
他只來得及熱視線毀滅一波,就護著懷中重傷的女孩兒,離開了這。
於此同時,操作屏一閃,歸於黑暗。
***
托尼·斯塔克正在檢查賈維斯的系統。
「奇了怪了,」托尼叼著麵包隨意地補充體力,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賈維斯的程序,「沒什麼問題啊?」
他的指尖劃過立體顯示的橙色數據,趕快伸手撈過咖啡杯灌了一口,咽下那口有些粗糙的麵包:「賈維斯,自我檢測也沒有出現什麼情況?」
「抱歉先生,除了那天的數據流速度過快,沒有發現其餘異常。在結束之後也沒有再出現那樣的情況。」
托尼嗯了一聲,看著另一片屏幕上閃爍的紅點。
「那就真的太奇怪了……」
電子地圖上的紅點就位於斯維爾西南郊區森林處。
方才托尼·斯塔克正在計算他新的設計,卻在興頭上的時候,屏幕上彈出了一道高許可權的警報。
——來自賈維斯。
然而賈維斯正在幫托尼處理數據,顯然不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大都會的斯維爾,更不會在工作的時候發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定位。
對比還沒成型的設計,賈維斯的地位無與倫比。托尼放下手中的工作開始對賈維斯進行檢測。
結果是,沒有任何問題。
對自己的天賦絕對有信心的托尼一瞬間竟然找不到什麼能夠解釋的理由。
他不相信自己那些密碼會被輕而易舉地破解,還完全繞過了賈維斯的檢測和他的警惕?不可能!
而現在,賈維斯又提到了那天的事情。
托尼撫額,吞下了最後一口麵包。
「……她身份確認了嗎?」
想到第二天報紙上的各種花邊猜測,托尼就覺得頭疼。也不知道自己當時中了什麼邪,明明無比肯定他斯塔克家還沒有下一代呢。
橙色的數據球不斷規律運轉:「還沒有辦法確認,先生。初步懷疑那張卡是被盜刷的,卡片主人登記信息是約翰·H·華生,這位先生身處英國,身邊沒有符合條件的女性,並且卡片也不是他本人辦理的。目前無法得知那位小姐的目的,我會持續觀察。」
「那個信號來源破解了嗎?」
「還沒有,正在嘗試破解。」
托尼點點頭,擦乾淨手從工作台前站了起來:「那我們先去看看。」
屏幕上的信號早已經停止閃爍,或者說,那段信號僅僅發出了十幾秒。
當然,十幾秒的時間足夠托尼做出應有的反應。
現在,他決定親自去看看。反正對他來說,最多不過是敵人有預謀地引他過去。
鋼鐵俠的飛行速度非常快,他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竟然正碰上一些互相攙扶著的人從信號來源地出來。
「賈維斯,掃描。」托尼在鋼鐵鎧甲內部皺起了眉。
「先生,下面存放著相當部分的軍火,包括斯塔克工業之前丟失的部分存貨,」賈維斯報告自己得出的結果,「基地內部被大量破壞,破壞來源不明。」
「……有意思。」托尼·斯塔克做出了決定。
夜幕下的鋼鐵戰衣彷彿劃過的流星。
他站在那些狼狽的人面前:「準備去哪兒啊?嗯?」
與此同時。
「……這是你叫我來的理由?」蝙蝠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重新變回克拉克·肯特的超人身邊。
超人又變成了那個小鎮男孩兒,他洗乾淨自己被血浸濕的手,甩了甩:「你說的沒錯,他們已經和有些墮落法師連手了。」
蝙蝠俠的表情隱匿在黑暗中:「所以你消失了三天。」
「……」克拉克的表情空白了一秒。
他搖搖頭,不想說自己被魔法控制思維變成幼兒的那段記憶,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鏡:「我從他們手裡救了一個人。」
他頓了頓:「這個女孩兒應該不是什麼普通人類,她生命垂危,我一時之間想不到合適的辦法,就只能帶她到哥譚了。」
蝙蝠俠嗯了一聲。
雖然之前他還總是想讓這個大個子滾出他的哥譚,但他們現在是隊友。
超人帶著那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兒到哥譚的事情根本瞞不住,蝙蝠俠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他很快趕了過來,並且見到了送進搶救室的女孩兒的資料。
「我見過她。」黑暗騎士沉聲說道,一時之間竟然想到了上次見面,少女故意弄壞他變聲器的事情。
克拉克鬆了一口氣:「你認識她就好。」
「不,只是見過,」蝙蝠俠身後的披風閃過,他消失在克拉克面前,「我知道該找誰。」
搶救進行了三個小時。
因為之前女孩兒對他發散的善意,再加上他自己的責任心。克拉克·肯特竟然在哥譚醫院的走廊里一坐就是三個小時,直到面色蒼白的女孩兒從手術室中被推了出來。
克拉克那雙蔚藍包容的眼遮掩在土氣的眼鏡下面。他看起來愣愣的,看得一旁的大夫都翻了個白眼:「你是傻子嗎?還不過來搭把手!怎麼當人男朋友的?」
「我、我不、是我不是……」他眨眨眼,在那上了年紀一臉「看不起沒擔當的男人」的女醫師鄙視的目光下,接手了推車。
哥譚中心醫院對各種各樣的傷已經見怪不怪,甚至連警察局都不會怎麼在意。有幾個懶懶散散的警察隨便走程序一樣來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就離開了。
對比之下,儘管這樣方便了克拉克·肯特,只是說一句「遇到搶劫」就能搪塞;但總的來說,他算是明白了蝙蝠俠為何這麼在意哥譚的秩序了。
克拉克聽從護士小姐的指示,將女孩兒推入病房,幫著把女孩兒送上了病床。
方才掀開被子的時候,儘管他飛快地迴避,但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些細節。
他知道這個安睡著的灰發女孩兒名字叫做艾爾莎。
艾爾莎身上幾乎沒有多少好的地方。
她細瘦的手腕打上了石膏,胸口那一刀近乎致命,被仔細地縫合,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素白的繃帶,勉強遮住了她的胸口。
原本白皙的身體上處處淤青極為刺眼,還有零星包裹的繃帶與紗布,連她的臉上都上了葯。
克拉克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站在門口聽哥譚彪悍的醫生的訓話。
那個小個子女醫生才到克拉克·肯特的胸口,可那一身凜然的氣勢竟然讓超人在這一瞬間都矮了一個頭。
「你是怎麼當人男朋友的啊?剛剛我就想說你,能大半夜的放小姑娘一個人出門嗎!」那個醫生指著克拉克,「這可是哥譚!」
克拉克已經不想反駁了,他決定乖乖聽訓。
不過人家醫生也懶得說那麼多,她只是拿出了病例板,開始介紹病情。
「當胸那一刀很兇險,但是竟然避過了所有的臟器,除了失血過多,沒有造成其他嚴重的傷害,是一道普通的穿刺傷,已經做了縫合處理。安慰一下小女孩兒,留疤是難以避免的了,讓小姑娘不要太在意這些。」醫生的筆在板子上做了一些記錄,「手腕骨折,身上三十一處刀傷,淤痕範圍太大,數不清了。」
克拉克配合地點頭。
醫生啪的一聲合上記錄本:「那就等麻藥過了,叫她醒醒。記得,這段時間禁食水,渴了只能沾點水潤潤嘴巴。」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看出醫生大概想走了,他立刻應和起來,送走了負責的女醫生,這才回到病房。
既然是投奔了哥譚的蝙蝠俠,在哥譚的錢他就不太在意。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除了中央的病床,還有一個稍微小些的長條沙發。
儘管一個大個子縮在沙發上有些委屈,但他還是半躺在上面,閉上了眼睛。
蝙蝠俠雖然能把艾爾莎安排妥當,但克拉克有些擔心這個受了刺激的女孩兒。
儘管之前又中招了神智降低,但那些記憶足夠讓他推斷出女孩兒和那個男人的關係。
他們絕對是認識的。
現在可以確認,哥譚的黑幫竟然不單單和別的恐怖組織合作,竟然還說服了法師加入。同時,這個網鋪得非常大,小丑和萊克斯·盧瑟不用說都是在的;另外,約莫那個法師對自己的能力過於自信,他說什麼都沒有避諱籠子里的超人——竟然連英國甚至東歐那邊都相互有了牽扯。
善良的克拉克特別想嘆氣。
放著和平美好的日子不過,這些人沉溺於搞事情真的好嗎?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艾爾莎醒了。
頭痛欲裂,腦部的疼痛甚至勝過手腕與胸口。可身體痛得再怎麼厲害,也比不過內心的空洞。
艾爾莎想過很多次他們再見的場景,卻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是她的錯。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明明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方就已經顯示出了足夠的危險性,但艾爾莎忽略了。她只記得要去救他,要去帶他回來。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成為那副模樣,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詹姆斯,是巴基,是一個笑起來很暖,還會在有限的條件給她創造小驚喜的好人,不是那個別人口中的「士兵」。
可在那個時刻,艾爾莎連剝除九頭蛇的控制的能力都沒有了。
灰發女孩兒靜靜躺在床上。她甚至都沒有睜開眼,任由淚水自眼角滑落,墜入發間,被枕頭吸收。
她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沒有任何力氣回應。她只是滿腦子都是那雙冰冷的綠色眼瞳,而後又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經是一天後。
天色已經黑透了,艾爾莎終於從朦朧中醒來。
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艾爾莎已經沒有之前那麼難受。
身體有些僵硬,胸口與腕間疼得已經麻木了,輕輕一動,全身都在表達疼痛感。她微微側頭,還能動的右手感到微涼,能看到輸液管中透明的液體正在一點點進入她的身體。
艾爾莎垂下眼,用嘶啞的聲音說了一聲謝謝。
克拉克·肯特站在她床邊。
凌晨艾爾莎醒來之後很快睡去,他也就順便回了趟大都會,去給自己本職的工作銷假。當然,還被有些同事好一頓埋怨,明明說請假一天結果三天都沒消息。
克拉克只能訕訕地笑,然後主動承擔起大部頭的工作,好容易結束工作,趕緊跑回哥譚。
他到的時候,又遇到醫生查房,再一次被威嚴十足的女醫生一頓毒舌,似乎小姑娘有他這麼個男朋友簡直是從上輩子倒霉到現在。
克拉克:……我真不是她男朋友!
當然,這句話最後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只是繼續守著睡得呼吸彷彿都快停滯的小姑娘,直到她醒過來。
「……不用謝我,」他有些訕訕,「你還好嗎?」
說起來,他其實也應該謝謝艾爾莎。
就算那些身體外部圍繞的氪石給他帶來的傷害有限,可難受是真難受。再加上外部那特殊材料,在氪石存在的時候,他想要打破那牢籠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多虧了艾爾莎先打開了鎖,又幫他避開那些石頭。
也是因為艾爾莎幫他開鎖的模樣,克拉克才確認她不是個普通人類。
可惜單槍匹馬闖進敵營深處,經驗不足能力欠缺的小姑娘吃了一個大虧。
克拉克看著病床上沉默的少女,除了對現在在哪兒做了個解釋,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艾爾莎倒是先打破了沉默:「我還好。沒事的。」
「那……你好好休息?」克拉克有些遲疑。
艾爾莎的眼眸垂著,目光散在潔白的被罩上面。她先是嗯了一聲,然後抬了抬眼睛:「能給我來杯水嗎?」
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克拉克趕忙倒了一杯溫水,插上吸管,將吸管送到了她的嘴邊。
艾爾莎很克制,她只小口喝了一點緩和了火燒火燎的喉嚨:「我的那些東西,還在嗎?」
她很清楚,被子下的自己是裸·露的。
克拉克把床頭的袋子拎起來:「你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不過我幫你洗了,等幹了再給你送來。呃,這些是你身上其他東西,能找到的都在這了。」
也幸虧這裡是哥譚,別的地方拿槍和武器之類的還有些顯眼。在哥譚?隨你便。
醫生叮囑過克拉克不要讓艾爾莎起身,她胸口的刀傷是避開了臟器,但畢竟是個穿透傷。
小姑娘本來還想強制自己起來,不過她最後還是安靜地躺了回去,只要來了手機。
那個手機的屏幕已經碎了,沒有絲毫電量殘存,也不知道賈維斯還好不好。
艾爾莎甚至沒有辦法自己去拿那個手機,腦子裡的思緒轉了又轉,出口的話語卻成了這樣的:「……你可以,幫我打個電話嗎?」
她要做的事情,很多都沒做。
但至少,她說過要和梅姨她們保持聯繫的。
然而她已經失聯一整個白天。
那幾個電話號碼艾爾莎記得清清楚楚。克拉克幫她打出去,還把手機放在了她的耳邊,本人體貼地離開了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
嗓音雖然還是沙啞,但比剛醒來的時候好上太多。
她咬著下唇,等待著電話的接通。
「梅姨?我……」
「——艾爾莎!」電話那頭的梅姨語氣中滿是急切與焦躁,「你跑到哪裡去了?!」
線路這頭的艾爾莎沉默了。
每一個謊言都需要無數個其他的謊言來佐證,所以謊言就和雪球一樣,會越滾越大。艾爾莎從沒有說過實話,可她在這一刻,沒辦法再說出什麼搪塞的話來。
「艾爾莎,」梅姨放輕了聲音,「我和你本叔現在已經在威徹斯特了。」
灰發女孩打了一個激靈。
雖然料到了謊言總有被戳穿的時候,但這個時刻到來得猝不及防。
「我知道你有什麼事情沒有說,」梅姨還是在包容這個新加入的女孩兒,「這所學校真的很好,我也問過澤維爾教授了,他說很抱歉,可能你的郵件被黑客劫持,故意騙你……這不是你的錯艾爾莎,沒關係的,我們只是不放心你。告訴我好嗎?你在哪裡?」
澤維爾教授的話是什麼意思艾爾莎不知道,她也不明白那位校長為什麼會配合她。艾爾莎又是沉默,嘴唇張張合合,那一個單詞在舌尖滾了半天,彷彿是一個見證,終於吐了出來:「……哥譚。」
電話掛斷了。
克拉克不是故意的,但是他聽了全程。
他默數幾秒,敲敲門,帶著護士小姐走了進來。
她輸的液體主要是為她提供營養的,暫時已經不用了,護士小姐笑容治癒,來為她拔針。
長久沒有展露笑容的女孩兒回了一個笑,可這次的笑容卻不能再引得他人的共鳴。
「艾爾莎,」克拉克有些躊躇,「說真的,你還好嗎?」
「真沒事,」艾爾莎盯著自己手背上的醫用膠布,「超人你不用——」
那隻大手突然伸在了艾爾莎眼下。
女孩兒抬頭,看到的是對方治癒系的笑容:「別這麼叫我。」
他眨眨眼,那雙蔚藍色的眼眸對上艾爾莎的眼睛:「那是個秘密。隨便叫我什麼都好。」
艾爾莎的視線在他臉上掃了掃,哦了一聲:「……謝謝你,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