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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書房的陽台上,沈韜看著年輕的儒雅男子從督軍府的門衛出去。黃包車很快就迎了過來, 那人上了車, 將手裡的公文包放在一側, 一路低著頭,卻又忍不住四處打量。


  沈韜放下瞭望遠鏡,聽見門口的敲門聲,讓人進來。


  「少帥,五姨太果真說要出去。」周副官不知道沈韜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讓他去盯著五姨太。


  「你告訴她, 想出去可以, 李先生的教案忘了拿走,讓她順便帶去, 她應該知道李先生住哪兒。」


  「少帥……這。」


  「不要問那麼多,照我的意思去做。」


  周副官點點頭,去向五姨太回話, 過了片刻之後就又回來了, 一臉不解道:「我跟五姨太說了, 可她忽然說覺得有些不舒服,所以今天就不出去了。」周副官頓了頓,又繼續道:「李先生已經辭了二小姐家庭教師的工作, 他的教案我們需要幫他送過去嗎?」


  沈韜站在一旁沉默不語,過了良久才抬起頭來, 上下打量了周副官一眼, 搖搖頭道:「老周,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到了這個年紀,身邊卻還是連個女人都沒有嗎?」


  周副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忽然間一拍腦門,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卻不敢說什麼。


  沈韜見他反應了過來,點點頭道:「很好,看來你的桃花也近了。」


  ……


  中午吃飯的時候,五姨太推說不舒服沒有下樓,幾個姨太太嘰嘰喳喳的在廳里說話,大太太一邊跟人講電話,一邊聽著她們議論。


  「前兩日我還見她出門,怎麼今兒又不舒服了呢?」傭人們正在擺飯,大太太沒有上桌,大家也都不敢先落座,三姨太只繼續道:「按說她之前就不該出門,畢竟是小產了,也要安安心心做完小月子才行。」


  四姨太聽了這話眉梢卻是挑了起來,往大太太那邊掃了一眼,故意提高了聲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說督軍要回來了,所以才裝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好讓人心疼呢?」


  二姨太聽了這話只是笑笑,這些拈酸吃醋的事情,她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也就唯有四姨太最近醋勁大了點,她進門有四五年了,也沒生下一男半女來,如今花想容剛進門幾個月就懷上了,到底讓她心裡不舒服。


  「五姨太就算不裝出這幅樣子,只怕如今督軍的眼裡也就她一個而已。」她看不慣四姨太以前張狂的樣子,故意說這話戳她的心窩子。


  四姨太果真就變了臉色,沈督軍如今對她不上心她心裡著急,本想借著大太太的威懾壓一壓五姨太,可誰知大太太壓根不管。二姨太是大太太陪嫁過來的丫鬟,跟督軍本來就沒什麼感情,不過給她一個姨太太的身份罷了,如今卻也敢在她面前拿大起來了。


  至於三姨太,她進門時候三姨太就失寵了,平日里自己也沒少給她氣受,現在說要同仇敵愾了,好像又說不過去。


  四姨太發了一番牢騷也沒有人搭理,默默地低下頭去,正巧看見大太太掛了電話,委委屈屈的上去問道:「督軍說了什麼時候回來嗎?」


  大太太瞧她這幅樣子覺得好笑,想當初四姨太進門的時候,也是何等的風光,當下里就把三姨太獨寵的風頭給壓了下去,如今也只得乖乖的認命了。


  「督軍說那邊的會還沒開完,再過個三五天總能回來了。」外頭的風聲緊,但大太太是知道一些的,沈督軍並南邊的幾個軍閥,覺著北邊政府無能,想要干一番大事業。


  可如今兵荒馬亂的世道,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因此這事情討論了大半個月也沒個結果。


  其他兩位姨太太聽了也不說話,反正督軍就算是在府上,也不會去她們房裡多一點的。


  大太太便問道:「二少爺怎麼沒下來?他今天應該沒出門吧?」


  二姨忙回道:「他剛剛同我說要出去,就不跟我們一起吃午飯了,晚上也遲一點回來。」


  大太太聽了皺了皺眉心,又道:「還當他懂事不出去瞎混了,看來還是老樣子。」


  一眾人上了桌,大太太又抬起頭對二姨太道:「前幾天交代你物色人選的事情,先放一放吧,老爺那邊似乎有別的安排。」


  方才沈督軍跟大太太通了電話,說是南邊三省的曹督軍有個獨生女兒,正是雙十年華,曹家也正在為她的婚事動腦筋,想借著姻親的關係,擴大自己的勢力。


  大太太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若是沈家能和曹家聯姻,那沈家的勢力,就不止是這華東六省了。


  ……


  沈韜穿好西裝,套上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拿了衣架上的禮帽帶好,打開書房門的時候,就瞧見花想容站在門口。


  督軍府的房子很大,但二樓只住了他一個人,平常連打掃房間的女傭也很少過來。


  花想容病了一場,越發弱柳扶風一樣的瘦削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沈韜,將身上披著的披肩緊了緊,柔聲開口道:「二少爺既然知道了,能不能饒了我這一回。」


  沈韜側過頭,視線微微掃了花想容一眼,他是不喜歡笨女人的,雖然這條定律對許妙芸例外,但對於其他女人,卻是百分百適用的。


  「五姨太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不過父親過幾天就要回申城了,五姨太還是好好把身體養好最重要,至於其他的事情,最好不用再去想了。」


  他前世看著這個蠢女人死在父親沈崇的槍下,不是同情,只是微微有些遺憾而已。


  花想容仍舊看著他,想了想卻又不放心道:「那李先生……」她不光是個蠢女人,還是一個痴女人。


  「李先生現在已經不是督軍府的家庭教師了,他怎樣,與五姨太無關,也與督軍府無關。」這件事情目前還沒有別人知道,沈韜也不想再糾纏計較,畢竟是兩條人命。


  花想容鬆了一口氣,想要再說什麼,沈韜已經從她面前擦身過去。她獃獃的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想著如果當初她是給他做妾的,興許這些事情也就都不會發生了。


  可這世上哪裡就有什麼如果,這樣的男人,她便是多看了一眼,都覺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


  許家將李明泉教書的課堂設在了外院的一處小會客廳里。三個姑娘一同和李先生上課,李先生平常周四周五在學校里有課,因此只上周一到周三,並周六這四天的課。


  許妙芸因為有前世的基礎,學起來很快,李明泉在許長棟跟前誇了她幾回,直說這是他遇上過的最聰明的學生。許妙芸心虛,畢竟她有前世的基礎,倒像是在作弊一樣。


  二房的兩姐妹學起來卻困難多了,洋文對於她們來說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一門功課,算學又很考研頭腦,整日里學的愁眉苦臉的。


  韓氏每每瞧見許妙芸遊刃有餘,而兩個女兒怨聲載道,就恨不得揪著她們的耳朵,讓她們把書本吃下去。還是老太太看不過去了,說念書這東西是要天分的,讓韓氏不用這樣著急上火的。


  上回讓裁縫新做的衣裳也已經送來了,一家人都在老太太的房裡坐著。那日沈韜深夜拜訪的事情老太太也知道,私下裡拉著許妙芸細細盤問了幾句,知道她把人給回絕了,心裡也放心了幾分。


  然而許妙芸最近卻有些提不起精神,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馮氏只當她那次病過之後沒有好好調養,見她如今功課也跟得上了,想讓她好好休息幾日,她卻只是不肯。


  吳氏自然也是瞧出了小姑子這幾日的不同的,但她也不敢多嘴說什麼,以吳德寶的條件要跟沈韜打擂台,確實是雞蛋碰石頭,不是對手。因此她只打了電話和吳德寶私下通了氣,讓他這幾日先別過來,省得熱臉貼了冷屁股,兩人越發鬧的不愉快。反正等吳有財從南京回來,兩家的事情總歸是會有個說法的。


  「太太快過來看看,你只說這顏色太艷的,如今做成了衣裳,瞧著倒是一點兒不艷,正襯膚色呢!」


  吳氏將上次替馮氏選的衣裳挑了出來,送到她跟前看了,馮氏拘謹,瞧著這鮮亮的顏色倒也喜歡,就是不敢直說而已。老太太見她臉露出笑來,笑著道:「阿芬,帶著你婆婆到裡間試一試,不穿上怎麼知道好不好?」


  吳氏自是笑著推了馮氏進去,老太太抬起頭,看見許妙芸正微擰著眉心,一言不發的坐著。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知道現在年輕人事情多,況且她私下裡又問了馮氏,馮氏也說若論品貌,那沈韜當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人選了,只是許家並不想高攀這門親事。


  袖口上的血跡,想來想去也只有可能是從沈韜身上沾到的。那日他接傘的時候微微遲疑了片刻,俊朗的眉心擰成川字,一向挺拔的身體竟有些顫抖,手是從下腹處挪開了,才過來接的傘。


  她不知道他受傷了,還狠狠的踩了他一腳,又推了他一把,這幾日聽許長棟說他一直在督軍府沒有出門,想來是在養傷?

  「三丫頭……三丫頭?」馮氏已經換了衣裳出來,老太太見許妙芸依舊動都不動,便喊了她幾聲。


  許妙芸稍稍愣了片刻,瞧見馮氏已經從裡間出來,急忙就站了起來,捏著帕子道:「母親,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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