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
許妙芸第二天約了洪詩雨出門逛街,想替楊月選個生日禮物。
原來洪詩雨也接到了楊月的邀請, 可洪詩雨畢竟膽子小, 加上那次在紅十字會的事情讓她一直尷尬到今天, 實在不好意思再去湊這熱鬧。
洪詩雨聽說許妙芸答應了過去,索性讓她把自己的禮物也一起帶上,也算自己不失禮了。許妙芸哪裡肯饒了她,非要她跟自己一起去才行,洪詩雨拗不過許妙芸, 只能勉為其難的應了下來。
兩人在恆安百貨公司為楊月挑禮物, 洪詩雨選了一瓶香水, 許妙芸瞧著楊月平常也沒有什麼缺的東西,忽然想起來自己前世曾送過她一個十字架掛墜的項鏈。她最是新派的人, 從進了學校便信了天主,如今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教*徒了。
許妙芸和洪詩雨去了鐘錶首飾的櫃檯,洋人的工藝傳進來之後, 寶石都比從前切割的好看。許妙芸順著珠寶櫃檯看過去, 遠遠就能看見櫃檯里五彩斑斕的寶石和灼灼閃耀的金銀鏈子。
她們兩人趴在櫃檯上選了半天, 忽然瞧見一條鑲嵌著鑽石的十字架掛墜項鏈,許妙芸正想開口讓櫃檯里的店員拿出來看一眼,卻聽有人站在一旁道:「麻煩那條項鏈, 拿給我看一眼。」
許妙芸抬起頭,稍稍打量了那人一眼, 青竹一樣高挑的身材, 氣質儒雅, 帶著金邊眼鏡;身上穿的西裝熨燙的一絲不苟,神色肅然,連說話的聲音都透著幾分嚴謹。
她前世一定認識這個人,可這時候猛地瞧見了,卻一時想不起來。
許妙芸的視線終究是落在了那店員從櫃檯里拿出來的項鏈上頭。款式比自己前世買的還要時尚,卻是被別人給先選中了。
洪詩雨拉了拉許妙芸的袖子,小聲道:「我們再看看別的吧?」
許妙芸有些依依不捨的點點頭,這時候那男子才注意到她們兩人,沖她微微一笑道:「小姐看上了這條項鏈?」
許妙芸咬了咬唇瓣,看他不像是壞人模樣,稍稍點了點頭。
那人便笑道:「既然小姐喜歡,那宋某自當不能奪人所好了。」他說著又對那店員道:「這條項鏈留給這位小姐,我下次再來。」
那人說完,扶了扶眼鏡,轉身離去。許妙芸擰著眉心對著那背影好一陣子打量,卻還是沒想出那人的名字來,只好作罷。
兩人買完東西,洪詩雨說起上次邱維安帶的黑森林蛋糕好吃,又去了隔壁樓上的那家咖啡店。
因為不是周末,店裡的人不多,許妙芸同洪詩雨一起進了店裡,洪詩雨在吧台跟前點東西,她拎著包去靠窗的那一排找位置,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就停了下來。
吳德寶正一手摸著一個女生的手背,另一手拿著勺子,一勺一勺的喂那女生吃蛋糕。那蛋糕甜甜膩膩的,女孩子舔了一口,臉上滿滿的幸福,發出嬌嗔的笑聲來。
許妙芸匆匆往後退了兩步,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一樣,洪詩雨正好從她的身後過來,兩人撞在一起。
「妙妙……」洪詩雨看見許妙芸那臉色,嚇了一跳。
她拉著許妙芸的手,轉過頭卻看見吳德寶正坐在過道盡頭的那張卡座上。她是認得吳德寶的,也知道許家同吳家的關係,上回她跟著自己母親一起去鴻運樓聽戲,為得還是他們兩人的事情。
許妙芸跑的飛快,甚至撞翻了服務生的托盤,咖啡從杯子里灑出來,潑了她滿身都是,她捂著嘴從咖啡館跑出去,眼淚不知不覺就落了下來。她告訴自己她不該哭的,原本就已經沒想著要嫁給吳德寶了,她只是在傷心,覺得自己白活了兩輩子,卻連一個人都看不明白。
吳德寶很快就追了出來,許妙芸站在走廊里等電梯,吳德寶上來拉她,被她狠狠的甩開。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著吳德寶,咬了咬唇瓣。
「妙妙,那是我的一個同學而已,一起喝個咖啡,沒什麼的。」吳德寶解釋道,「你也知道現在的人都很開放的,男女之間交朋友也很正常,我們兩個雖然要定親了,但我總還是有我的私生活的。」
他大言不慚的解釋,完全把她當成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生而已。
許妙芸看著他,只覺得噁心,籠在袖中的手指握緊了拳頭,指甲戳得掌心生疼。
「你不用說了,我原本也沒有想嫁給你,只是這兩日我父親不在家,所以沒有機會同你家說清楚,等我父親回來,必定會登門說清楚的。」
她是享受這種小女孩一樣的生活,事事不用自己操心,她有時候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曾是重活過一世的人了。
「妙妙,你又何必這樣呢?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兩人說的都不算,今天的事情算我錯了行不行?你就當沒看見?」
吳德寶也有些心煩意亂,他如何會想到,許妙芸今天正好會過來。
「德寶哥……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許妙芸心裡難過,這還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吳德寶嗎?這還是對她鞍前馬後關心備至的吳德寶嗎?她真的沒有辦法相信。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怎樣了?難道只准你偷偷的跟沈韜幽會,卿卿我我、摟摟抱抱,我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備胎嗎?」
吳德寶沒了耐心,索性把話攤開了道:「妙妙,你真當沈韜喜歡你呢?他大概就是看你長得漂亮罷了!你說你除了長得漂亮,你還有什麼?」
「……」
許妙芸震驚的看著吳德寶,然而她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竟拿不出話來反駁吳德寶!
她這兩輩子,聽過最多的讚美都是關於她的容貌的。那些名媛千金嫉妒她,因為沒她長得漂亮,那些富家公子關注她,因為她長得好看;長輩們見面的時候也時常會帶上一句,誇她越來越明艷動人,整個上海灘再找不出第二個來。
就連前世她周旋於交際,努力讓自己躋身於上海灘交際花的前列,別人也頂多說一句:「論容貌上講,許家的三小姐必是得頭籌的。」
她呀,除了這一張天生貌美的臉,實在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德寶哥……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只是喜歡我的容貌而已?」
許妙芸紅著眼眶看向吳德寶,那人頓了頓,看她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的閃爍,這便已經證明了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電梯門就在這時候打開了。
許妙芸一腳踏進去,按了關門的按鈕,把吳德寶攔在了門外,他聽見那人在門外喊:「妙妙,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兩家本來就是世交,門當戶對……」
可許妙芸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她蹲在角落裡放聲大哭,身體不住的顫抖。
四層樓很快就過去了,許妙芸睜開眸子,看見人群蜂擁而至的擠進來。蹲在地上腿有點發麻,她機械的站起來,從人群中擠出去,漫無目的的站在大廈的入口處。
……
眼睛哭腫了,就這樣回家肯定是不行的,洪詩雨帶著許妙芸去了鴻運樓。樓裡面正開戲,咿咿呀呀的唱著,她們找了個包間坐下,關上了窗戶,裡頭倒也安靜了幾分。
洪詩雨氣憤道:「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當我們不出門,就在外頭亂搞,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的!」
許妙芸這時候已經平靜了幾分,傷心倒是其次,論理她也不該傷心,原本就沒想著和吳德寶真的有什麼,可一想到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人竟是這個品性,她心裡還是忍不住失落!
「這事情也不怨他,我跟他本來也沒什麼。」
許妙芸嘀咕了一句,拿帕子擦了擦有些紅腫的眼角,又對洪詩雨道:「這事情你回去可別跟人說,我們雖成不了,但各自也要面子的。」
「我也沒人可告訴的,我若這麼一說,那些人又要跟我說大道理,說什麼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總是有的,我們做女人的要懂得體諒他們,我說了也是白說而已。」
洪詩雨低下頭去,這時候從外頭傳來一聲高亢的唱腔,她順著窗檯推開了往外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道:「到花老闆上場了,我們索性聽完這一場在走吧!」
……
吳德寶自知闖了禍,回家就同吳氏通了個電話,把今日的事情告訴了吳氏七八分。
那吳氏一聽頓時大驚失色,不由將前兩天馮氏跟她說的話告訴了吳德寶,同他道:「你這臭小子,我想辦法幫你,你卻自己給自己拆台?以後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吳德寶如今也是懊惱,只同吳氏道:「她今天瞧見了,我一時緊張,便提了她和沈韜的事情,她可以在外頭跟人摟摟抱抱,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要為了她三從四德,二姐,你是不知道她,她連手都不曾讓我牽過一回,卻同沈韜那樣,她不是看不上我又是什麼?」
吳氏氣的手都顫了起來,偏這時候有丫鬟走了進了,她也不好數落吳德寶,只能壓著火氣道:「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等過幾日我回去再說吧!」
吳氏掛了電話,聽見外面丫頭們的聲音,說是許妙芸回來了。吳德寶做了那樣的事情,她見許妙芸總覺得有些心虛,便沒急急忙忙迎出去,只等許妙芸進了正廳坐了下來,吳氏這才走了出去。
眼眶有些紅,看來哭是哭過了。
馮氏正問許妙芸給楊月買了什麼禮物,同丫鬟一起拿在手中欣賞。
吳氏瞧著許妙芸神色淡定,倒不像是有什麼大氣的樣子,見她抬起頭來,尷尬的同她笑了笑,又問馮氏道:「聽說老爺今掛了電話回來,說是過兩天就回來了,可是真的?」
馮氏瞧著那掛墜著實的好看,只隨口回吳氏道:「事情都辦妥了,後天一早的火車回申城。」
許妙芸在大廳上坐了片刻,見吳氏臉上刻意藏著尷尬,也曉得她必定是知道了些什麼,索性起身回房去了。她同吳德寶鬧的不愉快,但吳氏畢竟是自己的親嫂子,許妙芸也不想她太過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