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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肚子疼!」
許妙芸抬頭看著沈韜, 清澈的眼眸中蒙著水霧, 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去……去讓他們把救護車開進來!」
然而沈韜卻不信她, 她向來是有演技的,前世把一個長袖善舞的交際花演得活靈活現,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沈韜看著她,眸色漸漸變深,少女的臉龐一如前世那般清麗可人, 她看著他, 如訴如求, 眼神堅定。
許妙芸看見了他眼中的動容,緩緩鬆開沈韜的手, 咬牙道:「快去!」
沈韜鬆開手,站起來退後了幾步,轉身往門口去。
許妙芸扶著柱子站起來, 略略鬆了一口氣, 她從門口轉身回到大廳, 才走了兩步,卻發現肚子真的隱隱作痛了起來。
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滑落,許妙芸扶著牆蹲在地上, 表情痛苦。
「妙妙,你怎麼了?」
發現許妙芸不見了的許長棟正在四處找人, 看見許妙芸跌倒在地上, 急忙跑了過來。
「爹爹, 我肚子好疼,真的好疼。」她捂著肚子,咬牙拉著許長棟的手道:「門口有救護車,我想讓他們送我去醫院。」
許妙芸的臉色慘白,冷汗已經濕了額頭,許長棟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不是裝出來的,急忙讓旁人照顧許妙芸,親自出門同領事館門口的警衛交涉。
救護車終於被放了進來。沈韜帶著邱維安和兩個護士迅速趕到,在沈韜的示意下,將許妙芸抬上了擔架。
賓客擁擠,許妙芸在人群中搜索花子君的身影,看見他已經換上了醫生的服裝,從容不破的代替邱維安抬起了擔架。
許妙芸閉上眼睛,只覺得後背冰冷,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害怕。
一切如原計劃一般,花子君在領事館警衛們的眼皮底下,護送許妙芸上了救護車。
汽車很快就發動了,不疾不徐的使出了領事館,在一個拐彎路口停下。邱維安開了門,放花子君下去。
那人已經脫下了醫生的白大褂,身上穿著石青色的長袍,往許妙芸那邊看了一眼,然後淡淡的收回了視線,朝邱維安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邱維安關門上車,救護車再次發動,那人看見許妙芸安安靜靜的躺著,開口道:「日本人查的嚴,一會兒我送許小姐去醫院,隨便開點葯,在醫院住上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許妙芸鬆了一口氣,身體卻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牙齒打著顫道:「邱醫生……你……看我像是在裝病嗎?我……我是真的肚子疼。」
邱維安聽了這話,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湊近了一看,只見許妙芸一張小臉疼的慘白慘白,光潔的額頭上早已經全是冷汗。
他急忙幫許妙芸檢查了一下,按住她下腹的疼痛處,許妙芸痛得叫了起來。
「你這是急性闌尾炎,要馬上動手術的。」邱維安開口道:「但是日本人還沒有放你父親出來,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你家裡人,讓他們馬上過來一個人。」
「……」許妙芸忍著疼點了點頭,眼裡卻忍不住滾下淚來。
前世……前世的她只當他們一個是紈絝子弟,一個是風流少帥,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聯合起來,做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
那些事情彷彿都發生在離自己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只是偶爾在報紙看,看到過一些讓人驚心動魄的事情。
「許小姐別怕,你會沒事的,闌尾炎只是一個小手術。」
邱維安以為許妙芸是為了那個落淚,開口安慰她。他不知道他們的事情許妙芸知道多少,不能跟她多說什麼。只是女孩子的眼淚總會讓男人內心不安,尤其是許妙芸這樣如出水芙蓉一樣嬌滴滴的美人,讓她卷進這樣的事件里,只怕沈韜心裡也是極其難安的。
但許妙芸卻還是捂著臉哭了起來,過了良久,疼痛彷彿輕緩了一些,她才抬起頭來,問邱維安道:「沈少帥有沒有動過闌尾炎的手術?」
邱維安心下有些好奇,卻沒有特意去騙她,只告訴她道:「沒有,表哥身體一直很好,從小到大醫院也不曾去過。」
「那他小腹上的傷是哪兒來的?」她一時好奇,脫口而出。
「是被人捅傷的,他沒告訴過你?」
邱維安沒有疑心,上次許妙芸推了沈韜一把,導致他傷口開裂,他以為許妙芸已經知道了沈韜受傷的事情。
許妙芸只覺得心口抽抽的疼,她前世是他的妻子……可她卻連他身上一個傷疤的由來都不知道。
「許小姐別哭了,早知道你這麼心疼表哥,當初我給他縫針的時候,應該少用些麻藥,讓他好好疼一疼。」邱維安玩笑道。
許妙芸被逗笑了,捂著肚子表情哭笑不得,又疼得在擔架上翻滾起來。
救護車到了醫院,邱維安安排人員手術,替許妙芸打了電話回家。
許霆和吳氏去了法蘭西領事館赴宴,只有馮氏一人在家,聽說許妙芸進了醫院,急的她當時就哭了起來。
連忙差人去同老太太那邊說了一聲,帶著丫鬟和老媽子叫上黃包車往醫院趕。
日本領事館那邊,巡捕房的人已經過來查案,許長棟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聽說許妙芸馬上要動手術,急得團團轉。
沈韜出面周旋,由邱探長親自做保,領事館方便才肯放了許長棟先回去。
許長棟剛走不久,沈韜的車也出了領事館,一路跟在後面,前後到達聖瑪麗醫院。
手術室門口的燈亮著。馮氏看見許長棟過來了,焦急的迎上去道:「老爺,到底怎麼了?妙妙要動手術,你怎麼沒陪在她身邊?」
這事情說起來一言難盡,許長棟也沒有心思和馮氏解釋,只先問她道:「妙妙現在怎樣了?醫生怎麼說的?」
「我也不太清楚,剛才出來一個護士,跟我說了一下情況,讓我簽了一堆的字,我心裡七上八下的。」馮氏抖著身子,緩緩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下,繼續道:「說妙妙是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手術,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許長棟聽了稍稍放下心來,扶著馮氏坐下,抬頭正看見沈韜三步並作兩步的從樓梯上跑上來,看見許長棟夫婦,默默放慢了腳步。
方才許長棟從日本領事館出來,沈韜幫了不少忙,他也不好意思再給他臉色看。
沈韜走到離他們尚且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在兩人對面的走廊上靠著。
手術室門口的白熾燈亮著,但走廊里的燈光很昏暗,沈韜低著頭,時不時看一眼那明亮刺眼的燈光,一言不發的等待著。
馮氏坐在對面的長椅上,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悄悄的抬起頭看了沈韜一眼,又看看許長棟,見兩人似乎沒有要打招呼的想法,也跟著低頭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闌尾炎雖然只是一個小手術,但對於馮氏這種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的人,還是覺得驚心不已,忍不住一個勁的問許長棟道:「那單子上寫了,要是有風險全部要我們家屬負責,你說他們會不會真的有什麼風險……還有妙妙她才十五歲,肚子上就留一道疤痕,那她以後怎麼嫁人啊……誰還願意娶她呀?」
馮氏的聲音雖小,沈韜離得近也是能聽見的,許長棟便拍著她的手背道:「現在什麼年代了,沒有人會在乎這些的,你別胡思亂想,有什麼比她健健康康的更重要?」
「我……」馮氏無話可說,可又實在放心不下,只繼續嘮叨道:「好好的怎麼會闌尾炎了呢?肚子上留一道疤,怎麼辦呢?我剛才聽說開刀的還是一個男大夫,那我們妙妙不是被他給看光了嗎?老爺……」
許長棟被馮氏說的腦仁都有些疼,急忙擺了擺手道:「你少說兩句吧,沈少帥還在那邊站著呢,讓他聽見了多不好。」
馮氏這才安靜了下來,只是再坐不住,站來在手術室門口走來走去。許長棟看著有些心煩,從長椅上站起來,在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包煙,走到走廊盡頭,想要點上一支,才發現自己沒有帶打火機。
沈韜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旁邊,遞給他一隻打火機。
許長棟接過打火機點上了煙,把煙盒遞給沈韜,沈韜從裡面抽了一根煙出來,也跟著點著了,一老一少兩個男人便站在窗口吹著冷風,抽著香煙。
兩人都沒有說話,偶爾只有男人吐出煙圈的輕嘆聲。
一根煙就要抽盡的時候,手術室門口的燈熄滅了,馮氏急忙喊了許長棟道:「妙妙出來了!」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丟下了手裡的煙蒂,轉身迎了上去。
麻藥還沒有過,許妙芸並沒有醒過來。護士推著她去觀察室觀察,邱維安同許長棟夫婦道:「許小姐的手術很成功,在醫院觀察幾天,過一陣子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沈韜站在走廊的不遠處,聽了這話如釋重負。
許長棟和馮氏去了觀察室陪著許妙芸。邱維安看著沈韜,慢慢的走到他的身邊,然後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笑道:「怎麼辦?你的小貓咪被我看光了,要不然把她讓給我算了?」
沈韜橫了他一眼,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兩人並肩走在走廊上。
「我以為她是故意裝的,她認出了花子君。」沈韜看了邱維安一眼,眉心皺了起來。
前世……他從不曾將她牽扯進任何一件危險的事件中。她是他養在督軍府的金絲雀,嬌美可人、無憂無慮。她也從不像現在這樣反應靈敏,竟然能看穿他的心思,知道他到底再做什麼。
「這只是一個意外而已,跟你沒關係。」邱維安拍了拍沈韜的肩膀安慰他,忽然又湊到他的耳邊道:「不過你的小貓咪,皮膚真的好好啊……滑溜溜的……啊啊……疼!」
還沒等邱維安說完,沈韜早已經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又朝他亮了亮拳頭,恨恨道:「你再多說一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