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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曆新年的大年初一,申城日報頭版頭條, 刊登了沈曹兩家正式聯姻的消息。


  報紙是一早報童送過來的, 因為這幾天工廠放假, 許長棟也天天在家。今年是許家頭一年在申城過新年,所以往來的客人也比平常多了許多。


  許長棟一早就在外院待客,送來的報紙來不及看,讓婆子先拿去了房裡。


  許妙芸一早同馮氏去老太太那邊拜了年,得了好些壓歲錢。她畢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 如今拿到壓歲錢, 卻也不像以前那樣興高采烈, 只是掂了掂,想著馬上春招會開學之後, 倒是又多了一筆零用錢了。


  婆子把報紙放下,同馮氏道:「太太,老爺今日有個應酬, 晚上就不回來了, 讓太太不用等他。」


  留在城裡過年, 早就預料到這些了,馮氏也沒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你出去同老陳說一聲,讓老爺少喝兩杯, 回來又說頭疼。」


  婆子得了口信出門, 許妙芸從裡間出來, 看見報紙便拿起來瞅了一眼。那報紙是四開的大封面,整個標題就佔了四分之一的位置,上面用黑體的大字印刷著:沈曹兩家正式聯姻,南北局勢何去何從?

  許妙芸只覺得心尖上一顫,眼眶早已發熱起來,卻聽見馮氏從外面回來,只裝作沒事人一樣把報紙給放下了。


  偏廳裡頭電話機叮鈴鈴的響了起來,許妙芸起身去接電話。


  「妙妙,你看了今天的報紙了嗎?氣死我了!」電話那邊是楊月的聲音,她本就心情耿直,遇到事情就難免吼了起來。


  「你氣什麼?」許妙芸倒是不明白了。


  「我替你生氣啊!那沈韜怎麼能忽然間就訂婚了呢?他不是喜歡你嗎?」


  「之前傳他要訂婚的時候,你不是告訴我什麼『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嗎?」許妙芸見楊月這樣生氣,她自己反倒覺得更看淡了一點。


  「你現在又不缺自由,人也活的好好的,那愛情當然重要了啊!」楊月氣呼呼的開口,想了想又道:「沈韜算個什麼玩意兒,一邊同別人訂婚,一邊又對你勾勾搭搭的!他們表兄弟都是一丘之貉!」


  許妙芸見戰火燒到了別人家的城池,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起來,反倒安慰楊月道:「沒有啦,我早就跟他說清楚了,我們倆不合適。」


  她低低的開口,可說完這一句,鼻腔里卻有些酸澀,大約是這兩天風大,她有些著涼了。


  楊月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道:「你最近好好溫書,再過一個半月就是春招會了,到時候進了女校,我幫你介紹幾個青年才俊,保證比沈韜沒得差,最關鍵是人品好,比他專一,比他會逗女孩子開心!」


  許妙芸聽了這話笑起來,蹙眉道:「我們現在還小呢,再說了我考女校可不是為了談朋友去的。」


  「好好好,你有遠大的理想!」楊月說著又道:「其實我今天給你電話,是還有別的事情想說……」她的聲音陡然變小了一些。


  「你說?」許妙芸問她。


  「初六是邱醫生的生日,我答應要替他做生日的。」


  邱維安的生日,沈韜一定會去吧。許妙芸想了想,開口道:「我還是不去了,在家溫書。」


  「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楊月有些為難,邱維安提到過許妙芸。


  「我真的不去了。」許妙芸咬了咬牙道:「改天我讓人送個禮物去你家,你幫我帶給邱醫生。」


  ……


  掛了電話,方才看到報紙時候的震驚、失落、鬱悶、心煩彷彿都過去了。


  許妙芸在沙發上坐了良久,聽見外面門房上的婆子來向馮氏回話,說吳公子過來了。


  往年許家在蘇州老家過年,吳家也會專程在年節里開車過去拜年。吳氏定的是年初二同許霆一起回娘家,因此今天正好在府上。


  婆子把吳德寶迎了進來,許妙芸便坐在偏廳裡頭沒出去,外面說什麼話,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吳德寶的父親吳有財是在正月裡頭生日,所以吳家特意湊著拜年過來下了請帖,讓十二那天去吳公館參加吳有財五十華誕的宴會。


  馮氏接了帖子,又留吳德寶下來吃了幾杯茶,他們姐弟兩人在一旁閑聊起來。馮氏到了偏廳裡頭,看見許妙芸在沙發上坐著,上來同她道:「你和他雖然不議親了,好歹也是從小玩大的,人家過來連個招呼也不打了?」


  許妙芸不想把吳德寶的那些污糟事情告訴馮氏,省得她又心煩,便小聲道:「瞧見了怪尷尬的,我就不去了。」


  馮氏也拿她沒辦法,坐到她邊上道:「你今天不見,等過幾日總要去他們家赴宴的。總不能議親不成,反倒落得跟仇人一樣了。」


  許妙芸想了想道:「到時候人多,也不一定就遇上他了,反正今天不想見他。」


  馮氏便不去管她,自己回房裡去了。


  吳氏和吳德寶並不知道許妙芸在偏廳里坐著,因看見桌上放著今早的報紙,便嘆了一口氣道:「你瞧瞧,本來沈少帥定了親,妙妙遲早都是你的,如今就因為你那些渾事,鬧成這樣,還連累的我被母親一頓申飭!」


  許妙芸聽了這話頗覺刺耳,可站在吳氏的立場上想一想,她是吳家的閨女,終究還是向著娘家的,似乎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二姐你就別說了,我瞧來瞧去,還是覺得妙妙好,當日我跟她說那些話,全是因為看見她和那沈韜在一起,氣得!如今想想自己也有些不應該。」


  「你現在知道不應該了?晚了!」吳氏氣得聲音都大了幾分,又想著馮氏就在後面房裡,壓著聲音道:「你也是太不應該了,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孩子也往外頭帶,那些女孩子當自己念了個大學就不得了了,哪裡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貞靜?你那妙妙同那些人比,你這雙眼珠子喲!真是白長了!」


  許妙芸見吳氏這麼說,又覺得好笑起來,只捂著嘴不笑出聲音來。


  吳德寶被吳氏數落了半日,一句好話也沒得到,訕訕的就走了。


  吳氏正預備送他一程,卻聽背後有人喊她,回頭一看,卻是許妙芸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迴廊底下,正探著脖子喊她。


  「你從哪兒來的?」吳氏心下好奇。


  「我就在偏廳里坐著呢,嫂子你同德寶哥說的,我都聽見了。」


  吳氏一聽這話,臉上登時就有些尷尬,想著方才幸好說話收住了一些,不然可就得罪人了。


  「我能說什麼呢,還不是埋怨那小子混賬,沒那福分,要不然我們兩家還能親上加親。」


  吳氏說著只幽幽嘆了一口氣,許妙芸沒便宜了吳德寶那小子,其實是件好事兒。


  「嫂子你別生氣了,就算不能親上加親,你也是我的親嫂子。」許妙芸想著方才吳氏為自己說的那些話,終究有些感動。吳氏是吳家的庶女,能這樣為自己說話,已是不容易了。


  ……


  晚上許長棟應酬之後回來,還是老習慣一邊泡腳一邊看報紙。拿到報紙只掃了一眼,便問馮氏道:「這報紙今天有別人看過嗎?」


  馮氏納悶:「我們家就你喜歡看報紙,除了你還有誰看?」馮氏瞧著許長棟臉色不太自然,好奇問道:「今兒報紙上又有什麼新鮮事兒?」


  她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報紙上的事情,都是別人告訴她的。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沈家和曹家確定定親了。」許長棟把報紙來回翻了兩遍,蹙眉道:「日子還沒定下來,不過既然已經登報了,大約是八*九不離十了。」


  「什麼?」馮氏一聽也驚了起來,搶了報紙過去要看,許長棟手一抬,馮氏沒搶到,整個人反倒歪進了他的懷裡。


  許長棟便索性將她抱住,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急什麼?你不是一直捨不得妙妙留洋去嗎?如今沈韜定了親,他自然不會纏著妙妙,那我們妙妙也就不用留洋去了。」


  馮氏被許長棟抱在懷中,還覺得有些尷尬,急忙把身子撐了起來道:「話是這麼說,可那沈少帥看著對妙妙確實不一般,我是怕妙妙知道了,心裡難過……」


  「這報紙在正房裡擺了一天了,要知道早就知道了。」許長棟估摸著許妙芸必定是看見了,不然他這報紙上也不會有那麼深一道摺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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