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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許妙芸的傷勢並沒有到半夜需要出去掛急診的地步,但馮氏卻還是拉住了許長棟。
知女莫若母, 這一陣子許妙芸把自己關在房裡, 看上去似乎把那事情給忘了, 但終究不曾露出過什麼笑顏來,她今天答應同宋銘生出去吃飯,已是相當讓馮氏喜出望外的事情了。
馮氏讓知春跟著許妙芸一起去了醫院,同許長棟兩人留在家中等消息。許長棟原先並不贊成同宋家這樣的人家往來太過密切,可在那件事情上頭, 終究受了宋銘生的幫助, 如今再擺出一個高姿態來, 倒像是許家不近人情一樣了。
「我瞧著宋先生對妙妙,倒不像是鬧著玩的。」馮氏原本是不捨得許妙芸這麼小年紀便定下這些事情的, 但如今只怕沈韜的事情在她心裡留下疙瘩,便索性道:「也不知道他那裡是個什麼意思。」
許長棟蹙眉不語,頓了片刻才道:「這種事情, 總還是要讓男方家提起才是, 你忘了上回吳家的事情了?」
那時候許家一心怕許妙芸被沈韜給看上, 誰知道最後兜兜轉轉,許妙芸還是喜歡上了沈韜,可那人卻也沒了。可見這世上的很多事情, 若不是經歷到了最後,誰也不能知道這結果究竟如何。
馮氏見許長棟提起了沈韜, 只嘆了一口氣道:「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當日我看著也是不錯的, 怎麼偏就出了這樣的事情,終究也是命了。」
……
晚上醫院看急診的人不多,宋銘生去了挂號處挂號,許妙芸坐在大廳裡頭等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輩子同沈韜見面最多的地方,好像就是在醫院。她原先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多病多災的人,可回想一下這輩子,彷彿和沈韜大多數的記憶,都在醫院裡頭。
「許小姐?」
帶著幾分訝異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許妙芸抬起頭,看見邱維安穿著一身白大褂從不遠處走來。
「許小姐是自己看病呢?還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宋銘生就回來了,看見邱維安就笑了起來:「早知道你今日在,我就不辛苦去挂號處排隊了。」
邱維安沖著宋銘生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眼神中帶著戲謔打量了他們兩人一番,淡淡道:「你們兩個?」
「我們兩個只是普通朋友。」許妙芸開口,扶著知春站起來。
邱維安只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道:「做普通朋友的時間長了,自然就不普通了。」
宋銘生聞言只是笑笑,扭頭對邱維安道:「你如今說話,越發風趣了。」
邱維安卻笑了起來,淡淡道:「我再風趣,也比不上有些人有意思。」他伸手拍了拍宋銘生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上海灘的大哥,你說是不是?」
宋銘生仍舊只是笑,轉身對許妙芸道:「號掛好了,我們走吧。」
許妙芸被他扶著轉身,走了兩步,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了邱維安一眼,那人卻在她回頭之後故意避開了視線,轉身離開。
……
醫院辦公室內,邱維安撥通了一個陌生號碼,過了良久,那邊才接通了電話。
邱維安卻不等那邊人開口說話,已經先不耐煩道:「還活著嗎?你再不回來,你的小貓咪就要被別人拐走了。」
電話那頭先開始只是一片沉默,過了片刻才傳來一個暗啞的聲音,同他道:「不是說了,沒有緊急的事情,少打這個電話嗎?」
「這還不夠緊急嗎?你猜我今天在醫院看見了誰?」邱維安越說越窩火,將身上的白大褂扯開,雙腳架到辦公桌上,氣憤道:「宋銘生帶著你的小貓咪半夜來看急診。」
「她沒什麼事吧?」電話那頭的沈韜急忙問道。
「好像就是扭傷了腳,應該沒什麼大事。」邱維安說到這裡卻是頓了頓,繼續道:「你的傷勢怎樣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死不了……」沈韜緩緩開口,嗓音卻似乎有些干啞,清了兩聲,繼續道:「我本來以為,她會知道我沒事,看來我想錯了。」
「你也真是笑話,你憑什麼知道人家知道你沒死呢?你又沒告訴人家。」邱維安數落了一句,又問他道:「要不然,我幫你告訴你的小貓咪,讓她別著了宋銘生的道了?」
「不用了。」沈韜頓了頓,「有些事情,還是我將來親口說比較好。」
……
醫院晚上照X光機的大夫不在,值班醫生替許妙芸稍微的處理了一下傷處,囑咐她明天白天抽空過來拍一個片子,確定有沒有傷到骨頭。
一路上許妙芸都沒有說話,宋銘生就坐在她的身邊,等快要到許家的時候,他才開口道:「明天我派人來接你去醫院。」
許妙芸卻開口道:「不用了,明天我讓家裡的車送我過去。」
宋銘生見她回絕,終究沒有再說什麼,汽車在門口停了下來,知春扶著許妙芸下了車,那人瘸著腿往裡面走了兩步,轉過頭來對宋銘生道:「謝謝你,宋先生。」
宋銘生臉色僵了僵,隨即向她微笑道:「進去吧。」
兩人進了正門,知春才對許妙芸道:「小姐,剛才宋先生的臉色似乎不大好看呢。」
「你亂說什麼,他一向都是很有禮貌的人。」許妙芸只淡淡道。
「不是啦,小姐……」知春擰眉想了想,繼續道:「反正剛才宋先生的表情看著有點點嚇人。」
許妙芸回來的時候,馮氏和許長棟還沒睡覺,許妙芸的腳踝上已經上了葯,她同兩人說了一下醫生的囑咐,便回房去了,馮氏見宋銘生沒跟著進來,只問她道:「宋先生呢?怎麼沒請他進來坐坐?」
許妙芸便道:「太晚了,我就沒請他進來。」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神色淡淡的,馮氏見了只蹙眉道:「你這孩子,便是對人家不上心,這些最基本的禮數還是要周全的。」
許妙芸卻還因為今日在醫院遇上邱維安的事情難受。她心裡覺得委屈,原是她回絕了沈韜不假,但最後跑去廣州同曹小姐訂婚的卻也是沈韜自己,如果沒有這一回事情,他們如今興許已經好上了也未可知,但終究這世上是沒有如果這回事的。
這一夜在床上翻來覆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等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天光大亮了。
二房因新得了一個大胖小子,韓氏張羅著要回蘇州老家大擺宴席,正拉著馮氏,在老太太的房裡頭商量。
許妙芸見腳踝消腫了不少,便也讓知春扶著過去坐了片刻。
老太太知道她昨夜扭了腳,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又見她今日難得願意出來坐坐,臉上也越發高興了起來。
韓氏見老太太一瞧見許妙芸就把她這邊事情給忘了,只訕訕在那兒坐了半日,等老太太問完了,才開口道:「三丫頭既然扭傷了腿,就合該在房裡休息休息,怎得還跑出來,萬一傷上加傷,可就不好了。」
許妙芸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是淡淡道:「我聽說二嬸娘想和三哥三嫂一起回老家去,我也想跟著回去一趟。」
馮氏聞言倒是心中奇怪,只問道:「你回鄉下老家做什麼?」
許妙芸只是低著頭不說話,馮氏便心想她大概是要躲著宋銘生,嘆了一口氣道:「你既然想回去住幾日,那就回去吧,只是你學校里的功課……」
「功課倒是不打緊的,我能跟得上的。」許妙芸見馮氏答應了下來,只繼續道:「母親答應我回去便好了。」
她回蘇州老家原就是託詞,她想去一個地方看看,只是不能告訴家裡人而已。
下午的時候,宋銘生卻是來了,許妙芸原只當他會派個人過來,卻沒想到他是親自來的。兩人去醫院拍了片子,腳踝雖然還有些腫,終究沒有傷到筋骨,趁著宋銘生送她回家的時候,許妙芸只開口道:「我過兩日要回一趟蘇州老家……」
宋銘生聽了這話卻笑了起來,揶揄道:「怎麼?怕我追過去嗎?」
他平素並不是怎麼愛說笑的人,這話聽著便有些尷尬,而許妙芸偏又覺得心虛,便低下頭了頭,倒像是被他逗得怕羞了一樣。
宋銘生便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回去住一陣子也好,等想回來的時候,我去接你。」
許妙芸低低的應了一聲,也不敢再抬頭看他,只覺得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被握的出了汗,她忍不住擰了擰,覺察到那人食指上有些磨人的老繭。
「你不用來接我,我只請了一周的假。」她還是從宋銘生的手中掙了出來,假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卻始終不敢抬起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