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給她們的最大的難堪(萬字)
她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帶著紅桃從她們身邊走過。
「站住!」
一點都不意外,立馬就讓人喝住了。
她停住腳步,轉身看去,對上那雙帶恨的美目,也突然把臉拉長,「你是誰呀,在我娘的院門口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放肆!」古沐蘭旁邊的丫鬟見她如此目中無人,忍不住先呵斥起來,「姑奶奶在此,你竟如此無禮?」
古依兒嘴角狠狠一抽,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她眉眼挑起,將那丫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屑的撇嘴,「就你這損樣兒,也想當我姑奶奶?也不撒把尿照照自己!」
「你……」丫鬟被她說得倍覺難堪。
「桃兒,退下。」古沐蘭突然低喝,然後眯著眼仇視的盯著古依兒從容不驚的神色以及她稚嫩卻不失姣美的臉盤。幾句言語她已經看出這個侄女有些不同,至少比她娘秋盈盈要嘴硬得多,「你就是秋盈盈所生的孽種?」
「孽種?」古依兒不怒反笑,「哈哈……我是我爹承認的女兒,如果我是孽種,那我爹就是大孽種,我爹是大孽種,那你娘就是老孽種,你娘是老孽種,你又算什麼種?」
「大膽!你竟敢辱罵高堂祖輩?可是大逆不道想死得緊了?」古沐蘭抬手指著她,激動得臉都漲青了。
「我看你才是想死得緊了!」紅桃早就憋不住了,見她如此兇悍,也指著她罵道,「這是我們昭陵王妃,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我們王妃如此不恭不敬,還揚言威脅我們王妃性命,信不信我們王爺斬了你們!」
「昭陵王……妃?」古沐蘭瞠目結舌,又恨又不敢置信的瞪著古依兒。
她身邊的丫鬟們臉色也都變了,明顯是被紅桃的話給狠狠的震到了。
古依兒冷笑著欣賞她們精彩的神色。
果然,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她還是姬百洌的女人。這京城中女人的身份能比得過她的,數不過三位來。
「怎麼,你嫂子蘇氏沒告訴你我已經嫁給了昭陵王嗎?還有哦,我娘如今已經被皇上封為二品『賢義夫人』,你不過一個五品知府的夫人,有什麼資格和底氣在我們面前大吵大鬧?」她一點顏面都沒給人留,嘲諷的話又恨又辣。
可以說句句都戳在古沐蘭心口上。
看著她臉色青白交錯,古依兒再接再厲,不過這次是朝紅桃說的,「等會兒王爺來了,讓王爺派人去查查,究竟是哪位知府沒把門關好,讓自家的畜生跑出來亂咬人!」
罵她孽種?
當真以為她不敢罵回去?
惹毛了她,信不信明天她就帶人去她婆家,給她婆家兩把火,看她下半輩子怎麼過!
「你……你敢罵我……」古沐蘭捂著胸口,被她那句『畜生』氣得雙眼都變紅了。
「姑奶奶!」她身後的丫鬟們趕緊攙扶住她,也暗中拉住她。
古依兒的身份和氣勢,她們都看在眼中。誰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惹她的下場,眼下再不把她們姑奶奶攔下,恐怕後面就沒法收場了。
「哼!」古依兒冷冷一聲,抬著下巴就往丹霞院里去,還不忘送她一句,「本王妃只罵畜生,不會罵人的。」
「王妃,你慢點。」紅桃笑嘻嘻的跟著古依兒,那笑容里滿滿的都是崇拜之情。
丹霞院的丫鬟見到古依兒,忙上前行禮,並告訴她古奎忠也在,而且在秋盈盈的房間里。
古依兒讓她們去通報,她帶著紅桃進了廳堂。
路上趁沒人瞧見的時候,她開始不停的揉眼睛。紅桃見她把眼睛都揉紅了,以為她眼睛進了沙子,趕緊道,「王妃,你眼中可是進了沙,快讓奴婢幫你吹吹。」
「不用不用……」古依兒擺了擺手,接著揉上下眼帘。瞧她誤會了,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看看我眼眶紅嗎?像不像哭過?」
她蘸了點口水抹到睫毛上,再把笑容收住,眼睫眨啊眨,那紅紅的眼眶配著口水,立馬變成了一副汪然欲涕的樣子。
「……」紅桃瞬間看呆了。
沒多久,秋盈盈和古奎忠從內室來到廳堂。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古奎忠臉色很難看,秋盈盈眼眶也有些紅腫,眼角還掛著沒擦乾的水澤。
「依兒來了?」見到女兒,秋盈盈不自然的抹了抹眼角。拉著女兒的手,她突然驚訝的問道,「出何事了?你怎麼哭了?」
「娘……」古依兒立馬撲倒她懷裡,臉埋在她肩膀上抽泣起來,「我剛在外面碰到了姑姑,她不但又凶又惡,還罵我是孽種。娘,女兒難道不是爹的女兒嗎?為何她要如此辱罵女兒?」
秋盈盈沒有看出她是假哭,聽她哭訴完,背著古奎忠的她滿眼都是恨。
古依兒抬起頭,正好面對古奎忠,紅著眼眶汪然欲涕的她哽咽的問道,「爹,你說我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肉?如果不是,你就別讓我們留在古家,我們不想受人如此欺辱。這麼多年,你沒養育過我,我都不怨你,可是家裡的人卻張口閉口罵我孽種,你叫我們母女如何在古家待下去?王爺已經為娘置辦好了房屋田地,我娘就算不回古家,下半輩子也一樣衣食無憂。可是我們卻選擇原諒你回到古家來,你說我們究竟圖什麼?圖榮華富貴么?皇上和王爺給我的東西我幾輩子都花不完。圖你古家女兒的身份地位?我現在已經是王爺的妻子,他認可的王妃,難道你認為古家嫡女的身份比昭陵王妃還要高貴?」
古奎忠本就難看的臉變得更是難看,雙眼就跟要噴火似的,轉身就朝門外低吼道,「來啊,把古沐蘭給我帶過來!」
古依兒嘴角倏然勾起一絲冷笑。
古沐蘭,儘管橫,她古依兒豁出去跟她斗,不但要讓她在娘家顏面盡失,還要讓她在婆家沒法安生!
讓她知道什麼叫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秋盈盈心疼的準備為她擦拭眼淚,突然發現她嘴角還來不及收起的冷笑。
微微一愣,她立馬就明白了過來,
母女倆相視著,古依兒調皮的朝她吐了吐舌頭。
她抿唇輕勾,摸了摸她的頭。
這溫柔的撫摸,讓古依兒不自然的僵住,看著她眼中溫暖的柔光,那是一個母親才會有的疼愛和寵溺……
突然間,她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真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如果那個女孩還在,看到這一幕,一定不會再覺得孤苦無依了吧?
也一定不會再自卑了吧?
察覺到眼角有些癢,她抬手摸了摸,一滴晶瑩在她指腹中暈開。她垂下眸子看著指腹上的濕液,嘴角偷偷勾起一絲淡淡的自嘲。
她這個自詡把生死都看開的女強人,居然也能真哭……
沒多久,古沐蘭帶著丫鬟怒氣沖沖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不等古奎忠發怒,她還先指著古依兒告狀,「大哥,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女兒!見到我這個姑姑不但沒半分敬重,還辱罵我是畜生!更可恨的是,她竟大逆不道罵你和娘是……」
「住口!」不等她說完,古奎忠厲聲打斷了她。
古沐蘭這才發現他一臉怒火是朝自己而來,頓時又委屈又不解的望著他,「大哥,你這是怎麼了?我聽說你把她們母女接回來,立馬就趕了回來。本想找你問問清楚,誰知道你竟不願意見我。眼下這個孽種又出言不遜辱罵我們,你不但不教訓她,反而朝我發火,這是何原因?」
『啪』!
一記耳光甩在她臉上。
這一巴掌,打蒙了古沐蘭,也打傻了她的丫鬟們。
就連古依兒和秋盈盈都看愣了。
打了不說,古奎忠鐵青著臉指著門外,低吼,「給我滾回張家!」
想想曾經,她同樣如此在他面前狀告盈盈的不是。
然而那時,他因得不到盈盈的心從而對盈盈很是怨怒,所以在她們欺負盈盈時他從來沒有主持過公道。
如今,往事重現,他卻無法再直視……
「大哥……你竟然……竟然打我……」古沐蘭捂著臉,委屈又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沒聽到嗎?我叫你滾回張家!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你隨便進古家大門!」古奎忠激動的再次低吼。
年近半百,這是他第一次發如此大的脾氣。
他沒有因為這一巴掌而愧疚,反而深深覺得,這一巴掌打晚了……
古沐蘭也沒見過他如此動怒,震驚的雙眼中多了一絲驚恐,目光轉向相擁的母女,臉上瞬間布滿了憎恨。
然而,這個時候,古依兒對著她挑釁的勾起一絲冷笑。
見狀,古沐蘭抬手指著她,忍無可忍的怒道,「你們別以為把我大哥哄得團團轉就能在古家安生,走著瞧!」
今日這一巴掌,全是拜這對賤母女所賜,她是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
威脅完,她捂著臉轉身跑出了丹霞院。
她的丫鬟們回過神,也趕緊追了出去。
待外人都走光了,秋盈盈才放開女兒,走到還處於激動中的古奎忠身側,卑微般的蹲下身,「老爺,都是妾身的錯。妾身肯求老爺讓我們母女搬出去……」
「閉嘴!」古奎忠扭頭喝道,沒讓她把話說下去,並將她從地上粗魯的拉了起來,惡狠狠的瞪著她,「你給我聽著,以後再敢說這些話,我連你一起教訓!」
還不等秋盈盈再說什麼,他抓著她手腕離開了廳堂。
就這麼丟下女兒回房去了……
「……」
古依兒對著空蕩蕩的廳門口,眨了好幾下眼。
這就完了?
她設計的戲還沒演到一半呢!
「王妃,太師對夫人還是挺好的,看來夫人是真的苦盡甘來了。」紅桃突然在旁邊感慨道。
聞言,古依兒唇角勾起一絲涼薄的笑。
紅桃只知道她娘在庵廟中度過了十多年,以及她在苗嶺村長大的事,對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是完全不清楚的。
就算告訴她她們母女的心思,恐怕她都不會明白。
她娘回古家,是有目的的。
她對古奎忠有多溫柔,心中的恨就有多深……
或許還是一種她想象不到的深度。
而她自己?
說好聽點是認個有權有勢的娘家,說粗魯點,她就是回來湊個人數的。
讓自己的娘在這個龍潭虎穴中鬥爭而不管,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畢竟她現在這個身體是人家十月懷胎生出來的。
養育之恩沒有,生育之恩還是有的。
瞧著古奎忠和秋盈盈好像不會回來了,紅桃朝廳門外望了望,然後問道,「王妃,我們現在要做何?」
古依兒想了想,隨即往外走。
「走,我們去太夫人那裡坐坐。」
來一次也不容易,不多看點戲,怎對得起自己?
姬百洌要來,她沒讓。
這古家什麼都不多,就女人多。這是古家的家事,而且又都是女人之間的事,他一個大男人跟著來摻和這些,也太掉身價了。
所以他們約好,一個時辰后他在太師府外面等她。
而且晉山帶著人也暗藏在太師府外面,她要是有什麼危險,紅桃立馬就去報信。
姬百洌把一切都布置得細緻周全,任她回古家玩。
也真虧了那晚她放火燒碧天院,如今古家的下人見到她,膽子大的會主動向她行禮,膽子小的見到她都繞路跑。
說好聽點別人是忌憚她如今的身份,說難聽點,那就是把她當瘟神了。
不過,她挺喜歡做這樣的『瘟神』……
…
從丹霞院離開,古沐蘭直接去了太夫人尤氏的雲水院。
抱著尤氏哭得那叫一個凄厲。
尤氏都差點被她嚇到,還以為發生何種大事了呢,結果聽女兒斷斷續續說清楚以後,非但沒幫著她說話,還板起了臉。
「你也是,一回來也不看個事向,什麼都不問清楚就跑去鬧,活該你哥打你!」
「娘……」古沐蘭蹲在她腳邊,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怎麼……怎麼你和大哥一樣變了?」
「不是我們變了,是那秋氏變了!」尤氏沒好氣的瞪著她。
「她變了?」
見女兒還是不開竅,尤氏一邊用手絹給她擦拭眼淚,一邊認真與她說道,「你大哥之所以把她們母女認回來,是因為昭陵王背著人先娶了古依兒。如今那秋氏是昭陵王的岳母,你大哥把她們母女接回來,就是昭陵王的岳父泰山。而且那古依兒已經長大,也用不著我們去養,府中就多秋氏一個人,根本不怕她起什麼幺蛾子,你說這樣的好事我們能不要嗎?」
「可是裕梅嫂子和紫兒……」
「她們母女最多受點委屈,而且也是暫時的,你用不著擔心。」尤氏知道她和兒媳關係好,也知道她疼愛侄女,軟了幾分語氣繼續安慰她,「古依兒是嫁出去的,最多我們貼補她一些嫁妝,這點銀子也算不得什麼。昭陵王那麼寵她,我們受到的好處可是別人羨慕不來的。雖然裕梅把當家的權力交給了秋氏,可紫兒還在古家呢。以後給她招個夫婿回來,這古家的一切不都是她繼承嗎?」
聽到這,古沐蘭這才冷靜下來。
仔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
與昭陵王府結親,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而且還沒幾個人敢有這樣的念頭。
只是……
她又忍不住皺眉,「娘,我看大哥現在簡直把她們母女捧在了手心裡,說她們母女半句不是都不行。」
「虧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像以前一樣不懂事?」見女兒還沒徹底想明白,尤氏眼中都有了幾分慍怒,「昭陵王對她們母女極其看重,你爹不多寵寵她們,那不就是明著和昭陵王作對嗎?對她們好一點又怎麼了,你大哥又不會少塊肉!」
「我……我是怕裕梅嫂子心裡有想法。」
「我看你呀,還是不要瞎操心了,多擔心擔心自己吧!你今日把古依兒給惹到了,回頭昭陵王找我們說事,我看你怎麼解釋!」尤氏哼道。
也不是她不想幫女兒,而是女兒太不懂得看形勢了。
嫁出去這麼多年,還是如此任性妄為。
她是見識過昭陵王寵古依兒的,碧天院被古依兒燒壞的房子還在那兒擺著呢!
兒子不給這妹妹一巴掌,回頭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
古沐蘭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聽到丫鬟在門外稟道,「啟稟太夫人,大小姐來了。」
她還以為是古召紫,結果一看自家老娘的臉色,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如今的『大小姐』已經換人了!
「娘,她還敢主動來給我們添堵?」
「蘭兒,你就少說兩句話吧,再如此不懂事,別說娘,就是你大哥都不一定護得了你!」知女莫若母,尤氏對女兒頭疼不已,不得不硬著口氣說話。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也要忍著!」尤氏忍無可忍,起身罕見的對她動怒道,「我怎就生了你這麼個不懂事的?你夫乃是臨州知府,你就算不為他著想,難道也不管娘家人死活嗎?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敢隨隨便便去招惹她們母女,我就聽你大哥的話,把你送回張家!」
語畢,她這才朝丫鬟道,「請昭陵王妃進來。」
古沐蘭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雖滿腹委屈和憤怒,但確實是被自家娘親的一番話給震到了。
不是他們惹不起秋盈盈和她生的那個孽種,而是惹不起昭陵王。
昭陵王輔佐小皇帝,連小皇帝都要聽他的,更別說朝廷里的事了。
說他一手遮天都沒有半分誇大。
她大哥身為太師又如何,還不是敬畏昭陵王的權力,更別說她嫁的男人只是一個五品知府。
當真惹惱了昭陵王,她大哥有功績在身倒不用怕,可張家的命運就難說了。
想到這,在古依兒出現時,她還是從椅子上起身,站到了尤氏身後。
「依兒,今日怎麼想起回來了呢?」尤氏滿臉慈祥的笑,就像見到心肝寶貝似的。
古依兒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被她這熱情的態度給刺激得直起雞皮疙瘩。
不是她不知好歹,這家人一天一個臉,沒點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真是招架不住。
「閑來無事,我就跟王爺說回來坐坐。」她也沒端架子,笑眯眯的朝尤氏走近,比她叫得還膩人,「祖母,你不會嫌依兒礙眼吧?」
「瞧你說的,祖母想你都來不及呢!」尤氏伸出手拉著她,慈祥的笑容中帶著深深的疼愛,盯著她左看右看,老眼中的稀罕勁兒就跟見到稀世珍寶似的,「我們依兒長得真是美艷動人,你娘就是難得的大美人,沒想到你生得比你娘還要姣美。前幾日祖母都沒來得及細看,今日真是越看越喜愛。」
「多謝祖母誇讚。」古依兒咧嘴笑著。
她是早就看穿這些人趨炎附勢、惺惺作態的德性了,不過第一次跟她回古家的紅桃明顯不適應。
站在古依兒身後,聽著尤氏那種把人誇上天的話,都忍不住哆嗦了好幾下。
她年紀小不代表人傻,若是古家真如此重視他們王妃,那王妃和她娘親也不會流落在外,一個當孤女,一個出家為尼了。
古依兒抬起頭,像是才發現古沐蘭,「這不是姑姑嗎?姑姑怎麼還沒離開?」
古沐蘭那臉色就跟刷了黑色的漆似的。
也好在尤氏及時瞪了她一眼,她才掐著手心把怒火給壓了下去。
尤氏親昵的拉著古依兒的手,開始為女兒講好話,「依兒,你姑姑好多年沒回來了,這次回來不知道家中發生的事,所以有些魯莽。你就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饒過她一次,行嗎?」
「祖母,你這話我可不愛聽。」古依兒故意板起臉,見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她隨即又嗔嬌道,「就是一點小誤會,根本不是多大的事,說什麼饒不饒的,好似我多不明事理似的。祖母,你再說這些話,依兒可就生氣了!」
聽她說完後面的話,尤氏老臉上立馬又綻開了笑容,而且是那種笑得見縫不見眼的,也完全顧不上臉上擠了多少皺紋出來。
就連臉色難看的古沐蘭都倍感意外,隱藏恨意的雙眼在看她時多了幾分複雜,臉色也逐漸恢復了常色。
這意思就是今日之事揭過去了?
儘管可以鬆一口氣,可她心中的憎恨依舊還在。她們母女不與她計較,但她是不會就此甘心的。
大哥為了她們母女給她的那一巴掌,她說什麼也咽不下去!
祖孫倆親昵的說著話,這氣氛別提多『溫馨美好』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丫鬟又在門外稟道,「啟稟太夫人,二夫人來了。」
聞言,尤氏老臉上的笑容微沉。
蘇氏這個時候來,不是找不自在么?
古沐蘭也暗皺眉頭。
古依兒現在在這裡,娘要違心的巴結她,嫂子這會兒來,若是看到這些,心裡不難受才怪?
假裝沒看到她們母女的神色,古依兒微笑著,柔聲道,「既然二夫人來了,就請她進來吧。難得今日高興,多個人說話豈不是更熱鬧?」
她都這麼說了,尤氏只能讓人把蘇裕梅叫進來。
放火燒碧天院的那晚上古依兒就見過蘇裕梅,對她林黛玉般嬌柔的氣質印象很深刻。
當然,對她和古召紫眼中流露出來的恨意也很深刻。
只是今日,蘇裕梅也跟尤氏一樣,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在看到她時不但沒有恨意,還先朝她福身行禮。
「妾身見過王妃。」
除此外,古依兒還發現她似乎比前幾日更柔弱了,就像生過病一樣,小巧的瓜子臉上都沒什麼氣色。
「二夫人,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快快起來。」人家客氣,她也不好擺架子。
再說了,到太夫人這裡來,本就是來看戲的,擺上架子哪裡還能看到太夫人如此精湛的『親情流露』?
雖然這些『親情流露』噁心人,可到底也讓她和紅桃長了見識。
就像姬百洌說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多學點,准沒錯的。
「裕梅,你來此做何?」尤氏沉著臉問道。
「娘,小姑。」蘇裕梅朝她們母女柔聲喚道,然後轉身從丫鬟手中的食盤裡端起一隻瓷盅,體貼的對尤氏道,「娘,聽說您最近睡眠淺,總睡不踏實,裕梅做了一些安神的葯羹,特意送來讓您嘗嘗。」
尤氏點了點頭,顯然是很滿意她的貼心。
古沐蘭看著,忍不住讚賞道,「嫂子,你可真賢惠,時時刻刻都想著娘。」
「小姑過獎了,這都是我應該的。」蘇裕梅對她溫柔一笑。
古依兒暗自撇著嘴。
尤氏接過瓷盅,見丫鬟手裡還有一盅,好奇的問道,「這裡面又是什麼?也是給我做的嗎?」
「娘,這是給老爺做的蓮子羹。最近天氣悶熱,老爺又忙於朝里的事,裕梅擔心他操勞過度容易上火,特意給他做了一些蓮子羹。」蘇裕梅柔聲解釋道。
「裕梅真是貼心!」她這個時候還能想著兒子,尤氏是由衷的感到欣慰,老臉上也添了許多笑。
「嫂子,我看你呀就別忙活了,我大哥現在……」古沐蘭忍不住開口。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尤氏快速朝她瞪去。
她也識趣,趕緊收住聲。
這氣氛突然就變得尷尬起來。
古依兒牽了一下嘴角,朝蘇裕梅微笑道,「二夫人真是我見過最賢惠體貼的女人。對了,我爹現在在丹霞院,正好我也要回丹霞院向爹娘告辭,不如二夫人跟我一同過去吧。」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尤氏和古沐蘭那麼排斥她娘了。
這些從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習慣了別人的阿諛奉承。她娘以前是被古奎忠佔有奪來的,骨子裡肯定對這些人不服氣,與他們一家合不來也是自然的,說不定什麼時候一個表情都能得罪他們。
換言之,他娘不是她們心中合格的古家媳婦。
要怎樣的女人才會讓她們滿意呢?
看看蘇裕梅就知道了。
這一股子柔弱勁兒,還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完全迎合了尤氏和古沐蘭,讓她們骨子裡的驕傲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所以,哪怕蘇裕梅的娘家勢力並不如秋家,但蘇裕梅和她娘一比較起來,在尤氏和古沐蘭眼中,蘇裕梅才是她們古家理想的兒媳。
母女倆又是古奎忠最親的人,有她倆合著擠兌秋盈盈,這結果……
她娘註定慘敗。
對她的邀請,蘇裕梅也沒拒絕,還對她福了福身,「若王妃不嫌妾身礙眼,那妾身便與王妃一同去丹霞院。」
尤氏和古沐蘭相視了一眼,也沒說什麼。
古依兒將她們神色都默默看在眼中,心裡除了好笑外還是好笑。
給古奎忠送蓮子羹是假,去丹霞院探查情況才是真吧?
雖然她沒住在古家,但從古奎忠和這三個女人的反應中,她猜都猜到了。
最近古奎忠怕是很黏她娘吧?
以至於這些女人都很意外,想弄清楚古奎忠對她娘究竟是逢場作戲還是對她娘舊情復燃……
…
離開雲水院,古依兒和紅桃走在前面,蘇裕梅帶著丫鬟走在後面。
路上誰也沒找誰說話,一路都很平靜。
路經一座花園時,古依兒和紅桃聽到身後有人喊『姐姐』。
她倆都下意識轉身看去。
只見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端著食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正親切的走向蘇裕梅。
她和蘇裕梅臉型相似,都是巴掌大的瓜子臉,但她比蘇裕梅年輕,蘇裕梅是那種風吹楊柳讓人憐惜的柔弱美,而她則是屬於比較張揚的艷麗。
精緻的妝容,勾魂的眼角,妖冶的紅唇,加上豐胸瘦腰的身段,乍一看直有一種妖精出世的感覺,滿身都是狐媚味兒。
「月娥,你這是去哪?」
「姐姐,我做了一些蓮子羹,本想給姐姐和老爺送去,沒想到姐姐你在這裡。」蘇月娥笑得一臉討巧。
「老爺不在我那裡!」蘇裕梅臉色瞬間冷了幾分。
「啊?那老爺……」蘇月娥突然朝古依兒看去。
古依兒不認識她,不過同她們的臉型和對話可以辨別出此人的身份,應該是蘇月梅的妹妹蘇月娥了。
她知道蘇家的人也住在這裡。
消息都是姬百洌告訴她的,聽說蘇裕梅的父親原本是古奎忠的部下,所以蘇裕梅和古沐蘭從小就認識,感情特別要好。而蘇裕梅的父親病逝以後,蘇母賀氏整日以淚洗面,加上兒子又不爭氣,蘇裕梅心疼她,就向古奎忠和尤氏求情,讓賀氏住進了古家。
而蘇月娥早年就死了丈夫,做了十來年的寡婦,因為沒有孩子,夫家也沒留她,她索性回了娘家,一直都沒改嫁。
蘇母賀氏到古家不久后,她也厚著臉皮到了古家。
鑒於蘇裕梅在古家的表現十分優良,尤氏和古奎忠也就沒說什麼,任由她們母女在古家住下了。
看著蘇月娥那不善的眼神,她嘴角輕勾,然後轉身繼續往丹霞院去。
「紅桃,走吧。」
目送她走遠,蘇月娥才收回目光,面帶憎恨的對蘇裕梅道,「姐姐,她們母女真是太囂張了!這古依兒仗著昭陵王寵愛為非作歹也就罷了,那秋氏一回來就搶了你的位置,如今還把老爺強留在她院里,真是一點都沒把你放在眼中!」
「要怨也只能怨我沒用。」蘇裕梅低聲嘆道。
「姐姐,你這是要去丹霞院嗎,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倒要看看那秋氏是如何勾引老爺的,竟讓老爺如此將你冷落!」
看她替自己氣恨不已的樣子,蘇裕梅垂眸想了想,也同意了。
「走吧,一起去丹霞院看看。」
…
廳堂里,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古奎忠和秋盈盈都沒出現。
古依兒吃著點心瓜果,喝著茶水,順便欣賞蘇家兩姐妹的模樣和神色,不但不無聊,還別有一番樂趣。
丹霞院做事的人都是小皇帝賜來的。
在廳堂里服侍她的丫鬟一個叫春華、一個叫夏雨,把她服侍得可好了。生怕怠慢了她,點心瓜果都換了三次。
反觀蘇家兩姐妹,剛開始還挺沉得住氣的。
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古奎忠久久不現身,姐妹倆臉色一個比一個冷。
特別是蘇月娥,古依兒都好奇死了,要說蘇裕梅吃味那肯定是正常的,畢竟她是古奎忠的女人,在古家也有一定的地位。
可這蘇月娥,不過是一個小姨子,她那一張冷臉和怒氣是幹嘛的?
只是替自家姐姐打抱不平?
坐了這麼久,她最有興趣的不是觀察蘇裕梅,反而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這蘇月娥身上。
就在她們等得花兒都快謝了,姐妹倆神情漸漸的失望起來,古奎忠和秋盈盈總算出現了。
他們這一出現,蘇裕梅起身,帶著一如既往的嬌柔迎向他們,「老爺,姐姐。」
而蘇月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太不耐煩了,蘇裕梅剛福身行禮完,她就朝古奎忠嗔怨道,「老爺,您怎麼如此久才出來?我們都等您多時了!」
嗔怨不說,那妖冶的紅唇翹得高高的,眼神又媚又怒。
『噗』!
古依兒一口茶水當即噴了出來。
不是她搞怪,實在是這一幕太違和了!
兩位夫人在場,別說這蘇月娥只是一個小姨子,就是一房妾室恐怕也不敢如此吧?
她是個不喜歡講禮數的人,但對起碼的尊卑禮數還是懂一些的。
就蘇月娥這嗔怨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也是古奎忠的女人呢!
見自家妹妹如此,蘇裕梅的臉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但她也是真的穩,在臉色變幻過後很快就恢復了嬌柔的常色。
至於秋盈盈,冷著臉,一時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真正精彩的是古奎忠的臉色。
黑中帶紫,紫中泛白……
特別是看到她娘秋盈盈臉上的冷色時,那雙眼莫名的露出一絲緊張,接著又似利劍般瞪向跑到他們身前的蘇月娥。
「誰讓你們來此的?」
「老爺……」蘇月娥收起了臉上的嗔怨,委屈的眨著眼望著他。
這眼神,委屈中都帶著勾魂的氣息。
「老爺,妾身房裡還有事,就不陪你了。」秋盈盈沒等她委屈完,先福身道。
見女兒還在座上,她微微抬了抬下顎,「依兒,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莫讓王爺為你擔心。」
「娘,你這裡的點心太好吃了,我都捨不得離開。」古依兒起身走向她,親昵的挽住她的胳膊。
「喜歡什麼就提前跟娘說,下次娘讓人多準備些。不過你來這裡一定要和王爺說清楚,免得他擔心,知道嗎?」秋盈盈輕輕摸著她的臉,疼愛中也不忘提醒她。
她此刻眼中的溫柔與面對古奎忠時完全不同,古依兒分辨得很清楚。
「好。」古依兒咧嘴笑了笑。
在離開前,她看向古奎忠。
堂堂的太師,魁梧威風,可陷入尷尬境地中的他也是那麼的滑稽和可笑。
比如現在。
三個女人,兩位夫人外加一名曖昧不明的小姨子。
她眸子快速閃過一絲黠色,突然朝他請示道,「爹,娘回府多日,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恰好王爺今日對我說,讓我問問你們何時與他商議聘禮和嫁妝的事。不過王爺這兩日挺忙的,他來不了,我看不如讓娘隨我去一趟芙蓉居,一來她可以出去散散心,畢竟她好多年沒在京城了,也該讓她看看京城的變化。二來,與王爺見一面,聽聽王爺對聘禮和嫁妝的看法。」
她也不是隨口亂說的,姬百洌確實跟她談過這事。
講真的,她對聘禮和嫁妝都不在意。她現在回古家,再多聘禮也是古家得,想想就不爽。
可那傢伙卻說聘禮是小,嫁妝才是大。
他原話是,「若你不回古家便也罷了,但你回到古家,本王就成了古家的姑爺。古家佔盡了本王便宜,難道還想一毛不拔?」
這口氣,差點沒笑死他。
他這擺明了是想讓古家大出血。
但仔細想想,他的要求似乎也占理。
古家沒養過她一日,到頭來因為她跟昭陵王府結了親家,所得好處不可細算。
如果她出嫁,古家還一毛不拔,先不說她是否委屈,他們古家也顯得太不要臉了。
至於要多少聘禮和要多少嫁妝,她因為不懂行情,索性就把這事推給他,讓他去開這個口。
憑他的身價和古家的地位,這絕非幾百上千兩就能解決的。
聽女兒說完,古奎忠竟連猶豫都沒有,立刻沉臉道,「事關你與王爺的婚事,要商議也該是為父出面與王爺商議。我現在就讓人備馬車,帶你娘一同去見王爺。」
語畢,他朝門外喝道,「來啊,備馬車!」
他嗓音還沒落,蘇家姐妹倆就變了臉。
然而,古奎忠瞪了她們一眼后,轉身就離開了廳堂。
古依兒看向秋盈盈,只見她暗皺眉頭。
她拉了拉她,並對她微微一笑。
不就是要這種效果嗎?
秋盈盈掃了一眼蘇裕梅和蘇月娥,然後跟著女兒一同離開了。
至於蘇家兩姐妹,就像包袱一樣直接被人丟在了丹霞院的廳堂里。
不需要任何人指明,桌上擺放的兩隻瓷盅,就是給她們的最大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