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晏十九
晏十九曾經說過，雅雅是他最珍貴的財產之一，那句話不是隨便說說，這就是理由。
在擁有異常稀有的、前能看到過去已經發生的事，后能窺探未來即將發生的事的預知異能的同時，雅雅小姑娘還擁有極高的天賦，短短時間內就已經能將異能運用到如今的這一步，這進步用『神速』來形容一點不為過。不僅如此，她還很努力，晏十九交待過的話，即便他本人沒有親自監督，她也會很自覺的遵守。
這樣一個無主的，集好運、天賦、努力於一體，並且還十分依賴自己的小孩，不止是對晏十九來說，放在任何人手裡，都會是最珍貴的財產。
……
通過雅雅的能力，得到了關於宋曉曉失蹤案的幾條有用線索后，晏十九一行人就暫時離開了寧河湖邊。但由於天色已晚，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出於好奇，徐柔在來之前，徵得了事務所其他人的同意，訂了當地十分有特色的帳篷酒店。
今天的氣候還算好，雖然沒有陽光，但好在沒下雨，風也比較緩和。
三個女孩子帶雅雅住一起，晏十九和影以及趙平三個住另一處。酒店提供晚餐，但是要另外付費。這一點對於事務所來說不算什麼。
很快，酒店的人就把他們點的菜送到了晏十九房間，一行人圍著暖爐吃過了飯之後，說起了正事。
「淼淼，給你哥哥打個電話，問他接不接兼職。」晏十九喝了一口熱茶。
被叫到名字的周淼淼表情有一瞬的茫然，一雙杏眼瞪圓，眨巴著看向晏十九，「啊？」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繼而直接付諸行動——摸出手機，翻到哥哥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嘟嘟兩聲響后，電話接通了。
「什麼事？」聽筒里傳出青年略微帶了一絲不耐煩的聲音，依稀還能聽到遊戲的聲音。
周淼淼把晏十九的話用自己的意思複述了一遍，「哥哥，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有事的時候叫哥哥，沒事就是周懷。這就是周家妹妹對待哥哥的方式。
對面沉默了幾秒，而後用一種聽起來彷彿牙疼的語氣問，「你又想幹嘛？」
周淼淼笑嘻嘻的，「哥哥，我們事務所接了一個委託，要查一些事，拜託你幫忙找一下寧河城關於『12.5拐賣案』的資料，還有案發當天，附近主要公路的道路交通監控錄像。」
幫忙找只是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就是讓他黑進寧河城公安局和交管局系統內，把他們要的資料都弄出來。
電話另一頭的周懷：「……周淼淼，我怎麼覺得你們那個事務所不太靠譜？」
周淼淼聞言，想也不想就回，「周懷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初見女神啊，我這是在為女神工作唉！」
坑哥莫若妹。周淼淼太清楚周懷的死穴了，果然她一提到女□□字，周懷就不說話了，沉默了片刻后『嗯』了一聲，就是答應了。
周淼淼說的幫忙，他答應的也是幫忙，就沒報酬什麼事了。
果然，這是一個專業坑哥哥的妹妹。
……
周懷的辦事效率非常的快，第二天一早周淼淼一行人才正在吃早餐，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你要的東西都弄好了，文件太大，傳送耽誤時間，我就放在社交雲盤上，賬號是你的名字拼音密碼是你的生日，事情辦完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周淼淼聽著電話，一邊喝了一口熱牛奶，唇上一圈白色的奶鬍子，看起來特別可愛，「辛苦了，周懷！」
周懷：「……呵呵。」
拿到了相關視頻后，一行人吃完了早餐就回到房間里，電腦手機平板一起用，開始進行排查。
周懷把這些由無數個攝像頭記錄下來的文件，按照時間地點等一一進行命名，一定程度上給晏十九他們減少了工作負擔，但即便如此，一行人也是從早上看到深夜，感覺眼睛都要瞎了，才找到了有用的線索。
「這裡拍到了雅雅說的那輛車，車牌號也對得上。」徐柔纖細的手指敲擊筆記本鍵盤，將畫面暫停，而後移動滑鼠，放到目標車輛上。等其他人看清楚后，她重新敲擊鍵盤開始播放，「車子上了寧河高速后，看樣子似乎是準備往三十二區那邊去。」
交通監控錄像只能看到人販子的車上了寧河高速，至於後面去了哪裡，可能性太多。不過徐柔猜了一個三十二區，是因為那邊相對比較落後，一直是人口拐賣比較猖獗的地方，不是一兩處這樣，而是整個三十二區的大環境就這樣，聯邦根本管不過來。
「淼淼，給你哥哥打電話。」晏十九吩咐道。
後者點點頭，摸出手機翻到周懷的號碼，直接就撥了過去。
「嘟……嘟……周淼淼，你又有什麼事？！」
「哥哥，再忙我一個忙唄，幫忙找一下12.5那天寧河高速的監控錄像。」
「……滾！」
「周懷你別掛電話，我給錢，不會讓你白乾活！」
……
同一時間。
三十二區，容山城，小龍山片區，某處偏遠的山裡。
山腳下一排的石頭堆砌青瓦為頂的房子，偶爾夾雜著一輛棟平房，遠遠看齊，高低起伏，錯落不平。
夜已經深了，家家戶戶都熄了燈。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風呼嘯著吹過發出的聲音，還有冬日枯枝草葉之間，不知名的鳥叫蟲鳴聲。
看起來，這就是一處遠離城市喧囂浮華的寧靜所在。
忽然，其中一家的燈涼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狹窄且堆滿了雜物的屋子，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一個披著大棉襖的婦女走出了房間，往廁所方向走去。
她的歲數其實不算大，但因為常年勞作，皮膚曬得黝黑且粗糙極了，看起來比較顯老。
她眯著眼，縮著脖子，走過堂屋，伸手準備去開大門，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旁邊的房間，忽然一下子頓住了。
視線所及之處，那間屋子的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再看向身前的大門，門插銷也是打開了的。
她轉身走向那個房間，推開門，伸手拉了位於門邊的燈繩。電燈泡閃爍了一下后，亮了起來，照亮屋子裡的黑暗。這是一間很小的房間，進門就是一張床，窗邊一張床頭櫃，牆上有一個小小的長方形洞口，算是窗戶，就算是白天陽光最好的時候，也只能透進來一點光和一點風。
顯然，這不是正常住人的屋子，而是用來關人的。
而現在，那張原本應該躺著一個手腳被綁住的女人的床上，空無一物，床前有兩截鬆開的繩子。
「孩子他爹！大柱！快起來，媳婦跑了！」女人突然扯著嗓子喊叫出來。
這一聲足矣稱得上是凄厲的喊叫聲，打破了這個小安置區的平靜。很快，其他人家屋子裡的燈陸陸續續亮了起來，一扇又一扇大門打開，匆忙穿上衣服的一家老老幼幼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怎麼回事？！」
「是誰家媳婦跑了？」
「不是說好了要看住人嗎？怎麼搞的這是！」
很快，整個安置區的人就都聚集起來，手電筒，火把，這些光源照亮了黑夜。
「大家分頭找，一定不能讓老李家的媳婦跑了！」為首的人吩咐道。
寒冬臘月的天，大半夜被從被窩裡叫起來，本來是一件很讓人惱火的事，但此時此刻，大家卻都一副凝重的表情，聽從吩咐，開始四散開來，分頭找人。
因為這是整個村子共同的利益。
村裡絕大多數的媳婦都是買來的，每一個嫁到這裡來的女人都不安分，都想跑。只靠一家人，是很難把人看住的，只有真箇安置區的人都團結起來才行。
今晚跑掉的是老李家的媳婦，上個月才買來的，他家掏空了家底才湊齊五萬塊錢給媒婆。之前這個女人趁著大家不注意，差點就跑掉了，還好安置區的孩子發現了她，把她抓了回來，險些沒把腿給打斷。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就又讓她抓到機會跑了。
這一次把她抓回來，一定要讓老李家把她腿給打斷！
……
寒風呼嘯從林間吹過，頭頂的樹木枝葉不斷搖擺，像是妖魔在起舞。
宋曉曉喘著粗氣，不管不顧的奔跑著。灌木的枝椏打在臉上，藤蔓野草絆住腳，身體不穩摔倒在地，又遇上小山坡，咕嚕嚕的往下滾，最後撞在一棵大樹上，才勉強停下來。
全身上下，生生的疼。
可是她不敢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就怕被那些人找到。
天上飄著一層烏雲，月光朦朦朧朧，本就不甚清晰，被林間樹木枝葉一擋，就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
忽然，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依稀能看到手電筒發出的光。
不能再跑了，會被發現的！而且她現在累極了，身體里的力氣幾乎被抽干。
她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手無意間摸到身後的樹根。大樹繁雜的根系構成一個小小的空間，她剛好位於洞口的前方。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太多，試著鑽了進去。
小小的空間，剛好能容得下她。她蜷縮在裡面，伸手抓了外面的枯葉，努力的將自己的身體蓋住。
很快，那些人就找到了這一片來，手電筒混著火把的光，透過樹根和枯葉的間隙，照到她身上。
黑暗之中的一抹光明，還帶著溫度，這本來應該是希望，可是對於此刻的宋曉曉說，就像是漂浮在幽冥河岸的鬼火，只會把人拉進萬劫不復的地獄。
那些人在附近轉悠了很久，像是要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一遍。
宋曉曉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彷彿要跳出胸腔，唯一的想法就是祈禱，祈禱這些人不要注意到這棵樹。
一貫瞎眼的老天此刻似乎聽到了她的祈禱，手電筒與火把的光芒，伴隨著說話聲遠去。
似乎……暫時安全了。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忽然聽到小孩清脆的聲音，在山林里響起——
捉迷藏，捉迷藏，
我們一起捉迷藏。
你來躲，我來捉，
我來找，你來藏。
無論在哪裡，你永遠逃不脫。
詭異的童謠聲，由遠及近，最終停留在她前方。
「——曉曉姐姐，我找到你了！」
小女孩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明顯的笑意。
可是聽在宋曉曉耳朵里，就像是來自地獄惡鬼的呼喚，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絕望將從心底滋生，順著血管脈絡，迅速蔓延至全身，將她整個人纏繞、囚.禁。
當身上的枯葉一點點被扒開，重新露出樹根織成的洞口，手電筒的光與火把交織相映，繁雜的腳步聲與謾罵聲不斷向著這個方向靠近……
當小孩的手從洞口伸了進來，抓住她的衣角，一瞬間，宋曉曉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這個小孩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將她從天堂拽到地獄。
宋曉曉一直是無神論者，所謂的天堂與地獄只是一種比喻。可是這一刻，她相信了，因為她的面前，就是絕望的地獄，無法逃離。
……
她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人從小小的樹根洞里粗暴的扯了出來，樹根突出的部分劃破了衣服，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傷口，皮開肉綻，鮮血從傷口處涌了出來。
毆打，謾罵，接蹤而至。
這些人好像是要將大半夜被從夢想里吵醒的憤怒都發泄到她身上。
宋曉曉蜷縮在堆滿枯葉的地上，雙手護住頭，任由拳腳落棍棒在自己身上，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寒冷，飢餓，疼痛，絕望……無數種感覺交織到一起，變成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感覺，這已經超越了身體的承受極限，痛到靈魂深處，最後整個人都麻木。
上一次逃跑，她險些被打斷了腿，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勉強恢復過來，身上的淤痕，至今為散去。這一次的逃跑，對她來說是孤注一擲，如果能成功，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是值得的。可若是失敗了，會有什麼下場，她也是心裡清楚的。
而現在，她失敗了。
被粗硬的繩子重新綁住手腳，像是對待畜生一樣，抬回了安置區，扔回了老李家那間小而陰暗的牢房裡。
新一輪的教訓來臨，這一次不再是『溫柔』的拳腳，皮膚黝黑身材結實的男人兩手抓著粗大的木棒，高高的揚起，狠狠的落下，似乎帶著風，落在她的腿上。
一下又一下。
巨大的痛苦襲來，宋曉曉依稀聽到了骨頭斷裂發出的聲音。
「啊——」她忍受不住，慘叫出聲。
男人一邊打她，一邊說，「曉曉，都是你不聽話，你如果不跑，我就不會打你，都是你的錯！」
……
許久之後，男人終於停下了手，將木棒丟到地上，而後拖了衣服，撲到她身上，「曉曉，給我生個兒子吧，只要有了孩子，你就會乖了，安置區里的其他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你滾啊！」
「我殺了你！」
「李大柱，你不得好死！」
「我詛咒你，詛咒你們所有人！」
「……唔唔唔！」
最後，宋曉曉被堵了嘴，眼裡的淚水似乎都流幹了，眼神麻木的看著牆上那個小小的窗口。
李大柱離開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他關上了燈，帶上了門，隨後傳來落鎖的聲音。
「沒有機會了……再也不可能逃跑了……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宋曉曉呢喃出聲，最後甚至低低的笑了起來，那是名為絕望的笑容。
她努力的支起身體，用牙齒，一點點的將自己的衣服穿好。不，也不能說是穿好，只能是勉強遮住裸.露的身體，遮住那些噁心的青紫痕迹。
至少，保持最後的尊嚴。
她笑著，將頭撞向床頭櫃的一角，一下又一下。
……
二十七區，寧河湖邊，帳篷酒店。
周懷很快把寧河高速的相關道路監控錄像弄了出來，像之前一樣放進了給周淼淼的那個社交雲盤賬號上。
19事務所的全體員工，包括老闆在內，堅強的滴了眼藥水，繼續看視頻。不過這一次比之前快了很多，很快就鎖定了人販子大概的去向。
「小柔，訂去容山城的票。」
「收到。」
……
當天下午四點多，一行人就到達了容山城火車站。
火車站、汽車站，一向是人流聚集的地方，擁擠、雜亂、吵鬧……
晏十九一行人出了火車站，門口全是喊客的聲音，有乘車的有住宿的。
他們穿過人群，找了個稍微空曠一點的地方站著。一行人，雖然個個帶著圍巾口罩，但是從露出來的半張臉，也可以看得出，十有八.九是俊男美女。
「老闆，下一步怎麼辦？」徐柔問道。
「線索在這邊斷了，從那些痕迹來看，那些人很大可能就是這邊的人。」晏十九微微眯著眼，看向周圍流動的人群，「去他們最後最初的地方，讓雅雅試試看能不能看到些什麼。」
聽起來很不靠譜，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這就是最靠譜的辦法。
徐柔嘆了一口氣，「我去買點東西，你們要什麼？」
「水。」
「牛奶。」
「果汁。」
差不多每個人報的都不一樣，不過徐柔都記下了，轉身往不遠處的商店走去。
這之間隔了一小段距離，附近不斷有行人路過。
徐柔穿過人群走了過去，還沒到商店門口，忽然感覺到被拉了一下。她低下頭看去，就見一隻小小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接著小女孩的臉映入眼中。
「姐姐，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這種搭話方式，這張臉，這句話……竟然這麼巧！
徐柔的瞳孔一瞬間擴張到極致。
小女孩似乎沒注意到她的表情，顧自抓住了她的手，嘴裡小聲唱起了古怪的童謠——
捉迷藏，捉迷藏，
我們一起捉迷藏。
你來躲，我來捉，
我來找，你來藏。
無論在哪裡，你永遠逃不脫。
……
幾乎是在小女孩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晏十九就察覺到了情況不對。當然，火車站人聲嘈雜，他不可能在沒有準備的情況去特別注意某個聲音，他感受到的是空氣中靈力的波動。但凡異能，在使用的時候，如果不是經過特殊偽裝，在動用的時候，就一定會跟空氣中的靈力產生共鳴，從而導致靈力波動。
那個小女孩，在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在動用能力了。而她不知道怎麼隱藏，或者說根本不知道這種波動，於是被晏十九察覺到了。
這個小女孩身體周圍游移的靈氣可以說是少得可憐，不用晏十九出手，雅雅都能輕易收拾她。不過不需要現在抓她，還有她背後的人也暫時不用抓。
「你跟上去。」晏十九壓低了聲音，對旁邊的影說道。
後者點點頭，並未立刻動身，而是稍等了片刻后，才跟過去。
……
還是那輛麵包車，還是那兩個人，不過換了一身穿著，車牌也套了另一個。
小姑娘把徐柔帶到了麵包車前，那個鼻尖上長了一顆痣的女人扔了幾顆糖果給她后，一邊拉開車門，一邊配合著男人，將徐柔推了上去。
車門一開一關，過程中可以看見車上還有一個年輕女孩。
「今天先這樣吧，已經湊夠給那邊的『貨』，走了。」男人吸了一口煙之後，直接把煙頭扔地上，拉開駕駛室的門坐了上去。
女人帶著小女孩坐上了副駕，搭話道，「沒想到昨晚那個小丫頭脾氣那麼犟，竟然直接『睡』了，不過也是時間趕巧了，瞎子說他那邊正好缺個『新娘』，稍微收拾一下就能直接給他送過去。」
說著話的時候，男人發動了麵包車，方向盤一打開進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