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只是棋子
第886章 只是棋子
祠堂里,柳絮衣的供認還沒有休止,慕綏與柳絮衣在對峙,下頭的長老們和慕家其他人也都開始低聲議論。
嘈雜的人聲里,與秦月瑤一般愣神的還有一人。
慕紹衍抿唇看著自己的一雙父母,那些話落到他耳朵里,只覺字字誅心。
他是威遠候府嫡長子,甚至是父親唯一的兒子。
他自小就被告知,自己日後要承襲父親的侯爵之位,要接掌父親的兵權,要為慕家爭光。
少時隨父親入伍,二十三年來,他在雲州的日子比在威遠候府上要多得多。
他這一身武藝和行軍打仗的謀略都是父親和大伯父教的,在他眼裡父親一直是榜樣,是英雄,所以不管是從前追隨在父親的麾下,還是幾年前領命當了廣漠軍的主帥,他對父親所提的要求,所謀的大計,都是全力支持的。
他知道父親的野心不止是幫大伯父守住慕家滿門的榮耀,父親想要的,是獨屬於威遠候府,獨屬於他們一家的權勢和榮耀。
他在西境當將軍這幾年,征討過不少西域的小國和部落,與鄰近的一些大國權貴私下也有往來。
從前他覺得這麼做沒什麼錯處,朝政之事,本就不是一句對錯可以論斷的,各家所為,不過是為權為利罷了。
直到父親來信說要讓雪歌去往西涼和親,他這心裡才開始有幾分動搖了。
在他的記憶里,這個妹妹一直是家裡的掌上明珠,不止是父母,就連他都對她寵護有加。
慕紹衍是真沒有想到,父親竟然捨得讓雪歌遠嫁大漠。
那個時候他還將這一切都怪到朝中那些慫恿陛下降旨的人,只覺得父親也是被逼無奈。
這兩個月來侯府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雖然心焦氣躁,忙著上下打點周旋,可也從未將這一切都怪在父親身上。
他責怪了那麼多人,甚至怪母親往星羅宗一去不回,在大亂來臨之際,為著星羅宗的宗主就這般拋棄了她的家人。
這次大伯父要公審母親,他雖覺得此舉有些過分,卻也沒有極力阻止,還想著是母親先拋棄了他們在先,有此下場,是罪有應得。
可他沒有想到,這二十多年來看似和睦安寧的侯府里,居然出過這麼多事。
母親所講的事情,有幾樁跟星羅宗和柳家有關係的大事他都曾聽說過,這些事,原本就是父親授意他們去做的,可今日在這慕家宗祠里,在那麼多祖宗牌位面前,他的父親竟然矢口否認這些與他有關,將所有的罪責和過錯都推到了母親身上。
這屋裡的其他人怎麼想他不知道,可他現在聽著,只覺越發心涼。
原來,母親也好,妹妹也好,在父親眼中不過是顆棋子罷了。
如今母親沒有用了,他便要狠心捨棄。
那妹妹呢?先前他覺得父親能放下尊嚴去求了姜長離來問診,是真掛心慕雪歌的安危,便是舍了一切也要救她一命。
可仔細想想,慕家之所以要讓雪歌活著,不過是因為當初她在京郊失蹤的案子尚無頭緒,他們需要這個線索,來替威遠候府洗刷冤屈罷了。
待得這件事了結,雪歌若是再沒有其他利用價值的話,父親是不是也要像捨棄母親一眼,將她也丟了?
還有他這個鎮西將軍,他若是從前沒有從軍入伍,只留在京中當一個安閑享樂的貴公子,是不是早晚也會被當做一顆沒有太大用處的棋子,被父親輕易擲出去,給自己換取更大的利益。
慕紹衍扯了一抹冷笑,轉眸看向立在門口的女子。
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算起來,她們母女,還有那個葬在京郊墓園的幼女,才是最早被父親捨棄的親人。
當年父親那般聲勢浩大地迎娶一個妾室的事情,侯府里沒人敢多說,外頭的傳言卻也沒有斷過。
坊間那些傳言里,說得都是當年父親多寵愛這位妾室。
他少時聽了不少這樣的傳言,還覺得半點不可信,畢竟自他懂事起,就從未見父親過問起那位住在安荷院里的姜姨娘。
如今他才算明白了,當年父親娶姜姨娘,大抵是看上了她的身份,而後來不聞不問,也是因為她的身份。
畢竟那個時候,姜長離已被逼得墜崖,燁火教也易主了,姜姨娘這個前任教主之女,對父親來說,已無半點用處。
「夠了!」
秦月瑤本也在出神,驟然被慕綏這一聲斷喝拉回了神思,她目光一轉,正好對上了朝她們這邊看過來的慕紹衍。
一眼看盡那雙眸子里的掙扎和痛苦,秦月瑤也只是朝慕紹衍揚了揚唇角,便飛快地移開眼去看憤然拍桌站起來的慕綏了。
「怎麼,聽夠了你們想聽的話,就不准我繼續往下說了?」柳絮衣這都一路數到六年前了,臨到最後一樁,剛開了個頭,卻被慕綏氣急敗壞地打斷。
「這些年你在侯府所犯的種種罪行,已是馨竹難書,即便是以族規論處,你也難逃一死,本侯念在你養育了衍兒和歌兒的份上,姑且饒你一命,侯府容不下你這麼一個毒婦,本侯的孩子也沒你這麼惡毒的嫡母,」慕綏自袖中抽出一張字據,揚手扔到了柳絮衣面前,「帶上這一紙休書離開,永遠別出現在本侯面前!」
他們今日在此審柳絮衣,本就是做給下頭那幾個慕家的人看的。
他那三個弟弟,這些年雖只在雲州謀事,可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從前他在京中握權,這三人對威遠候府退避三分,如今他被革職遣回赤安城,他的這些庶弟只怕不會給他幫忙,反倒還會尋了機會暗害與他。
今天拉了柳絮衣在這裡把過往之事說開,也是想斷了三人掀他老底,藉此打壓的機會。
現在目的達到了,柳絮衣剛剛雖只起了個頭,可他卻是聽出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那件事情,若在場只是慕家人,說破了也沒什麼。
反正他們全在他九族之內,知道了也得藏著掖著。
可這祠堂里還有秦月瑤呢!
慕綏瞥了一眼看向他的母女二人,隨即揮手讓侍衛來將柳絮衣押下去。
柳絮衣本還想言語,可看到慕綏甩出來的一紙休書,雖早知有此結果,卻還是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去將那張紙撿了想要看清上面所寫。
只不過是這般耽擱了須臾,她就被那兩個侍衛一把拽了起來。
那兩人不止是扣住了胳膊將她提起來,其中一個還故意挪步擋了一擋,另一隻手並指飛快點了柳絮衣的啞穴。
這是侯爺一早吩咐過的,他們都是侯爺的親隨護衛,這點動作,便是近旁的人也輕易不可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