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怳然一夢瑤台客,轉身回眸已數年
到處都是水,她拚命掙扎著想要浮起來,卻是徒勞。墨綠色的水波將她深深地陷在裡面。她記得自己曾經是會游泳的,但是現在這樣的境況卻讓她四肢乏力,根本無法揮動手臂。窒息,除了這種讓她的胸口感到刺痛的感受,她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聽不到聲音,入目的都是水,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呼吸。
「啊!」終於一聲驚叫,她坐起身來。很快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向著床的方向過來,溫柔的聲音和手上杯子里的水溫度相似,「主子,又做噩夢了?」習慣性地搖搖頭,便又在來人的安撫下輕輕睡去。
待方景媛再睜開眼,看到的依舊是已經熟悉了幾年的水墨畫帳頂,外面還是一派明亮的天光。半夜時候的噩夢彷彿已經如同消散去的煙霧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樣的恐懼究竟是怎樣印刻在心裡。
她曾經奢望過,如果有哪一天睜開眼可以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夢境,也奢望能夠看到熟悉的醫院的白色牆壁和房頂。她甚至覺得向來討厭的來蘇水的味道能夠再次回到鼻端都是一種幸福。只是,她還是日復一日地在睜開眼的時候看到沒有被陰霾遮蓋的明媚天色,聞到充斥著整個房間的白木香甜美的味道,即使在當初不適應的時候,她尚且以嬰兒之軀自扇巴掌妄圖「醒夢」,到如今也算是認命了。
甚至有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窗前或是榻上的時候,竟想著,當初自己要是真死了也算乾淨,不用這麼認著命運的擺弄,可轉念一想,若真是那麼死去,又怎能撿來這樣一條幹凈利落的命。
其實,那只是一場事故,說來是事故,也是因為她一時衝動的見義勇為而已。仗著自己尚有些身手,便衝上去打抱不平,誰知道最後槍打出頭鳥,竟是將自己扔到了這麼一個無能為力的時代。定好的命運只能被動地去遵循,且不說是必須遵從著的所謂規則,便是她當做前世的曾經的經歷也告訴她,有的時候不能擅自衝動行事,要一切三思而後行。
就像,在她剛剛睜眼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是因為母親動了胎氣早產而生。她彼時看著身周的人正想問話,卻不料有人將她的世界一下子顛倒不說,還狠狠在她的屁股上抽了一大巴掌,迫的她想要扭頭斥責這不明所以便沖她下手的人,張嘴出聲卻是嬰兒的啼哭。而不習慣的母乳,卻也逼著自己學會了從丫鬟或是乳母的小勺中汲取自己必需的營養。她很清楚地知道,這些小瓷碗中由小銀勺子舀出來的白色乳汁也是奶娘事先擠到碗中后又加熱的,但為了維持生命卻又不得不妥協。
她不知道,究竟是那個嬰兒早已胎死腹中從而由她來代替,還是自己經過那樣的遭遇,某些看不慣的「神仙佛祖」將自己轉世至此,總之就是她方景媛稀里糊塗地到了清朝,成為了一個大家小姐。
要真說起來,哪一個中文系的女孩子在穿越文盛行的時候沒有看過幾本清穿,甚至有些小姑娘狂熱地希望那些和皇子戀愛的美好情形能夠真正地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是,這個有些,不包括現在真正來到了清朝的方景媛。哦不,她現在不叫方景媛,她的名字是烏拉那拉舒敏,就她所學的知識,清楚的知道有這這個身份的女子究竟是誰。
烏拉那拉舒敏,若是說這麼一個普通的名字,在那樣一個滿清的時代自然不足為奇。但是對於曾經很感興趣過的雍正皇帝,她可是好好地研究過自己這次「清朝行」的「遊戲攻略」的。烏拉那拉氏,在清朝是前五的大姓氏,舒敏也不過是一個普通按著家譜取出來的名字而已。雖說父母和家裡人都說,自己降生的前一天下了一場大雪,自己降生那一刻大雪初晴,於是起了一個叫做「婧雪」的小名,但即使是史書,也不會把一個女子的閨名記錄下來。
只是,她的父母實在是不太一般,若說母親只是一個赫舍里氏也就罷了,即使,赫舍里氏是不很普通的姓氏,但在大清朝,哪一家的貴人都有一兩門平民的親戚,自然和康熙帝芳逝的先皇后不會有什麼關係。只是,偏偏母親是被封做皇室外家貴胄的多羅格格。這便罷,偏巧父親烏拉那拉氏還叫了一個叫做「費揚古」的名字,所以即使是舒敏自己也會知道,自己的未來可能會和那位傳說中的冷麵君王有著扯也扯不開的關係了。
在她七歲的時候,其實她曾經試圖想要逃家,準備好了行李已經在離家出走的路上。坐著馬車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了耳畔有著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小丫頭,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為什麼非要和天命抗爭呢?」便瞬間驚懼起來,她想得起那個聲音,是她受傷失血昏迷時聽到過的聲音,當初那聲音自顧自地說著一些話,只是那時的自己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只將那些話當做耳邊風,並未聽到究竟是些什麼,只是憑著天生的敏感,將那種陰氣森森的聲音記了下來。
只是如今,還未等她努力想起究竟那聲音曾經說過些什麼的時候,便已經昏厥過去了。
說來也是命好,偏巧搭乘的那輛馬車的車夫是一個憨厚正直的老人,老人看著坐在車子上的小姑娘昏厥過去臉色極差,便不敢再照著小姑娘之前的吩咐趕往京郊,只是將小姑娘重新拉回了紫禁城。
那個時候,整個烏府已經亂了套,嫡小姐失蹤這樣的大事件已經讓整個烏府天翻地覆,費揚古帶了親兵守在各個巷口和城門,生怕是什麼賊人擄走了自己寵愛著的小女兒,而那趕車的老人雖是不識字,卻知道小姑娘腰間掛著的那一方玉佩必不是凡品,將那玉佩呈給了守城門的親兵。那接了玉佩的人正好是費揚古向來最為忠心的副手,看了玉佩便知道是大人家的嬌小姐,給了老人賞銀就急急忙忙將尚在昏迷的小姐送回到已經哭得昏天暗地的多羅格格手中。
等到舒敏再一次蘇醒,已經是三天之後了,從那次之後,她便長了個心眼,不再去做那些與命運抗爭的無聊掙扎了。緩下心神想想,如今的日子,對於自己來說也還是如魚得水的。即使是將來,作為一代帝后,也不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情。
而如今,烏拉那拉舒敏,已經是周歲九歲了,若是按著古代計算歲數的方式,便已經是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