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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大寶說,「你不會認為是他殺吧?用這種手段殺人很罕見啊。」


  「罕見不代表沒有。」我說,「罕見是因為殺人的人不知道被害人什麼時候會到高處,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最好的時機下手。但如果是很熟悉的人,有很好的借口把被害人騙到高處,又有很多機會推她高墜,那麼就可以完成這個隱蔽性很高的殺人行為。」


  「可是,」大寶說,「我們沒有依據啊。」


  「有!」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開始就對現場有一些疑惑,所以才要自己下去感受一下。」我說,「首先我要問一下,你們知道姜芳芳是處於什麼體位從橋上墜落的嗎?」


  「那個……你這人真奇怪,」大寶說,「我剛才還問了,你說空中可能有翻滾,所以不能通過體位判斷的。」


  「我是說不能通過她死亡的體位來判斷她墜落起點的體位,」我說,「但是我們有其他的辦法。」


  說完,我用手指了指死者的褲子。


  死者的褲子是墨藍色的棉布料子。褲子臀部至腰部的位置,可以看到一條隱約的白色痕迹。


  「正是因為死者處於仰卧位的體位,後背淋不到雨,」我說,「她所在的石頭又沒有被浸泡入水裡,所以這條痕迹完整地保存下來了。」


  「明白了,」大寶說,「這是她靠在石橋欄杆上時褲子上黏附的欄杆的白灰。」


  我笑著點了點頭。


  「別扯遠了啊,我們在討論姜芳芳是自殺還是他殺呢。」大寶說。


  「體位很重要。」我說,「你還記得不記得死者所處的位置和橋樑正下方的距離。」


  「記得,有好幾米呢。」大寶說。


  我用手指蘸了水在解剖室地面上畫著拋物線,說:「如果是自由落體,物體墜落的地點應該是墜落起始點的正下方。如果物體有個初速度,那麼它的墜落路線應該是個拋物線,初始速度越快,落地點的位置離起落點的正下方越遠。」


  「初中物理,」大寶不耐煩地說,「我還能不懂嗎?」


  「那麼,我們就把初中物理知識結合到這個案子里看,」我說,「既然死者是仰面墜落的,那麼她在墜落的起始,是不可能有多快的初速度的。」


  大寶恍然大悟:「對啊,我們看的自殺高墜現場,有很多都是落地點位置遠離起落點正下方,那是因為死者是正面有個助跑後起跳的,初始速度快。如果是仰面起跳,那麼確實沒法助跑,不會有初速度,更何況有個欄杆作為阻擋物,更不會有多快的初速度了。」


  「那麼,為什麼這個案子里的落地點距起落點正下方這麼遠呢?」我問。


  「別人推的!」


  我點點頭,說:「那麼,屍體上有沒有表現呢?」


  大寶拿起止血鉗,指著死者胸口的皮下出血,說:「有!」


  「你們,」偵查員又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你們說她不是自殺的?」


  我和大寶異口同聲:「他殺。」


  「那……那會是誰幹的呢?」偵查員問。


  「你說呢?」我笑著說,「還能有誰呢?我最先見到申俊的時候,就覺得他的表現很奇怪,他對自己兒子的死亡不吃驚,對妻女的失蹤不著急,這實在不符合常理。」


  「如果是他殺了人,那麼他的女兒藏哪兒去了?為什麼要藏?」


  「我覺得吧,五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很可能她目睹了全部案件過程,所以申俊怕她說出來。」我說,「可以去申俊的一些親戚朋友家裡找找。」


  偵查員點頭應允,轉身離去。


  孩子是在申俊公司的一個財會人員家裡找到的,當偵查員找到她的時候,她著實被嚇著了,蜷縮在床頭瑟瑟發抖。為了穩定她的情緒,刑警支隊找了一名便裝女民警,和孩子的幼兒園老師一起,對小女孩進行了詢問。


  如果早一些找到小女孩,案件可能沒有這麼麻煩,和我推斷的一樣,小女孩目睹了整個案件的過程。在幼兒園老師的引導下,小女孩說出了全部的真相。


  到案后的申俊並沒有做出太多的抵抗,直接交代了全部案情事實。故事終於拼湊完整了。


  申俊三十五歲那年認識了姜芳芳,兩人一見鍾情結了婚,婚後一直美滿幸福,還產下一女。申俊出身農村,重男輕女,還想再要個兒子,終於在四十多歲時如願以償。


  兒子出生后,申俊把他當成自己的心頭肉一樣去呵護,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可是在兒子出生后不久,申俊發現姜芳芳有一些不正常的地方,她總是在半夜起床,走到門口的大樹旁用拳頭捶樹,有的時候甚至能捶破自己的雙手。另外,姜芳芳還總是莫名地發火,發火以後卻不承認自己的無理行為。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變了一個人?申俊被姜芳芳莫名的發脾氣和令人發毛的夢遊逼到了精神瀕臨崩潰的程度,忍無可忍的他下決心把姜芳芳綁去了市精神病醫院。


  結果和他預料的一樣,姜芳芳真的患上了間歇性精神分裂症。


  打擊接踵而至,在姜芳芳住院期間,申俊居然發現自己的妻子竟然有段婚外情。


  昔日恩愛的夫婦日益疏離,姜芳芳就像是一個越來越沉的包袱,壓得申俊喘不過氣來。


  這一天,申俊去公司辦事,回來以後發現姜芳芳居然帶著兒子、女兒離家了。在暴雨中找了半天,申俊沒有找到娘兒仨的蹤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家門口轉悠。直到二十九日上午,才看見姜芳芳帶著女兒濕漉漉地回來了。


  「兒子呢?」申俊沒有看見兒子的身影,心裡就像是一團火焰在燃燒。


  可姜芳芳也是一臉著急,怎麼也說不清楚是怎樣把兒子弄丟的。申俊見女兒一臉惶恐,找了個機會私下盤問,才發現那噩夢般的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原來那天下午姜芳芳在家待得無聊,看雨停了,便帶著兩個孩子出門散步。可是走著走著她們就迷了路。這個時候天空開始落起了雨點,找不到路的娘兒仨開始焦躁起來,可是天色漸暗,她們越著急反而越找不到回家的路。


  郊區大雨的夜晚,娘兒仨走到盛世花園工地一側的垃圾場附近,依舊找不到人問路,工地的工人此時都已在位於工地最內側的工棚里睡著了。


  找了個躲雨的地方,姜芳芳給兒子餵了奶,可是兒子依舊大哭大鬧。可能是累積的焦慮誘發了躁狂症,姜芳芳二話沒說,抱著兒子走進雨里,把他塞到了坍塌了一側的沙堆中,用手扒拉著沙子把孩子埋了起來。


  在幾十米外目睹了全過程的女兒被媽媽的行為徹底嚇蒙了,再也不敢哭喊一聲。犯了病的姜芳芳牽著女兒又走了很遠,直到天色發白,才清醒過來,發現孩子丟了。


  五歲的女兒又驚又怕,更記不住那個活埋了自己弟弟的地點,只好跟著媽媽回了家。


  申俊知道了真相之後又氣又痛,幾乎背過氣去,在心裡藏了很久的想法再次湧上心頭。


  那天天色漸晚的時候,申俊提出要和姜芳芳一起去找兒子的屍體,快要被愧疚淹沒了的姜芳芳沒有理由拒絕,但提出要把女兒帶著,因為女兒有可能會記得去的路。以此為由,申俊帶著姜芳芳和女兒走到了那座石橋上,趁姜芳芳不注意,把她推下了石橋。


  在得知公安機關發現了一個嬰兒的屍體的時候,申俊知道早晚會查到他的頭上,為了不讓女兒暴露他的行為,他做通了公司一個和他有曖昧關係的會計的工作,把女兒藏在了她家裡。


  「最無辜的就是這個小女孩了,看著媽媽殺了弟弟,又看著爸爸殺了媽媽,」我嘆了口氣,「她以後該怎麼辦呢?」


  「發生了這種事,」大寶很迷茫,「該去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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