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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筱薇並沒有遵守老戴的規定。回到家中,她見到高朋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中紀委找她談話的情況說了。
「中紀委正在調查交通廳?!」
高朋輝自然也是吃驚不小,聯繫到省政府徐主任透露的情況,他立即便猜想這起涉及到交通廳的反腐大案肯定與孟欣玲開發的楓嶺山莊有關係。可單純一個孟欣玲恐怕還不足以驚動中紀委,那麼這次中紀委又會把目標瞄準了誰呢?高朋輝想,也許這個人就是幫助孟欣玲辦理車輛出入證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幕後老闆。
「那……筱薇,你都跟中紀委的說了些什麼?」
「我什麼也不沒說,我弄不清他們的虛實,所以我……有點害怕。」
「別怕,我想如果那些人真是中紀委的,那說明交通廳的事鬧大了。叢叢她爸的死說不定就和這個有關;可如果他們不是中紀委的人,那可就……」高朋輝不無顧慮的說。
「我也是這麼想。你告訴我說,孟欣玲的車可以隨便出入省政府,我就知道咱們的對手太強大了。所以,他們無論問我什麼,我都沒有說。」
「你做得對,在沒有弄清虛實之前,什麼都不要說。」
「嗯。」葉筱薇膽怯地點了點頭。
「哎,筱薇,檢察院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麼快又把你放出來?」
「我也不清楚,本來我以為把那筆錢交給他們也就沒事了,可他們卻說我窩贓,把我關進了看守所,要我好好想想自己所犯的罪行。我當時真的以為完了,可沒過多長時間他們就把我放了出來,聽他們那口氣像是有個大人物保釋了我……」
「大人物?難道是他……」高朋輝疑惑道。
「誰?」
「郝副省長!」
「他……怎麼會……?」葉筱薇一臉的驚訝。
高朋輝便把自己如何去省政府找郝歌天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說道:「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聰明還是傻,郝副省長當時就拒絕了我的要求,但從他臉上我可以看出他是關心你的,所以我猜想肯定是他過問了這件事情?」
葉筱薇也感覺是郝歌天暗中幫忙的面大,但她一時間不知是羞愧還是感激,半天才對高朋輝說道:「朋輝,往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咱再也不要去麻煩人家郝副省長了,我想咱們自己的事情還是要自己辦。」
「嗯,我現在也特別後悔……可不管怎樣你算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麼樣?今天晚上是不是該慶賀一下?」高朋輝笑道。
「好啊,你說吧,我聽你的。」葉筱薇欣然應道。
「嗯,老地方?」高朋輝徵詢地望著葉筱薇。
「沒問題,我說了聽你的。」葉筱薇羞澀地一笑應了下來。
送走了高朋輝,葉筱薇感到心情不錯,便破天荒地收拾起家務來。
梁母見葉筱薇自從勝了官司一直有說有笑,心裡自然也跟著高興,於是邊幫她擦著桌子邊扯些家長里短的話。
梁母說現在家裡太平了,自己想帶叢叢到鄉下去住一段時間,主要是為了散散心。葉筱薇對梁母的這個想法舉雙手支持,說如果有時間的話,自己也想一起去放鬆一下呢?
婆媳二人正說著,電話鈴響了起來。
電話是焦平安打來的,從他的聲音中便能聽出無比的興奮,他對葉筱薇笑道:「小葉啊,你現在放下所有的工作,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來取你的撫恤金……」
「這……是真的?」葉筱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官司未開庭之前與焦平安的那次對話,使她對撫恤金已經不抱任何幻想,但現在官司贏了,撫恤金竟然也下來了,這不是雙喜臨門嗎?
放下電話,葉筱薇抓起衣服便往外跑。
「又出什麼事啦?」梁母關切地問道。
「好事,媽,少萱的撫恤金下來了。」
話音未落,葉筱薇已經衝出了家門。
梁少萱的撫恤金確實奇迹般地批下來了,而且是超乎想像的大數額——十五萬元!當焦平安把那張支票遞到葉筱薇的手裡時,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以至於半天才看清楚票面上的字跡。
「拿著吧,這是你的了!」焦平安笑吟吟地說著:「廳里已經認定,小梁那天去豐城是為了公事,確屬因公致死,應該得到這筆撫恤。另外,廳里還決定,剩餘的那部分房款,也由廳里墊付,那套房子也屬於你了。」
「焦主任,我……我真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葉筱薇猶豫著想問明白這筆撫恤金為什麼會在現在發現來。
「小葉呀,這都是劉廳長一片苦心,一再堅持的結果,你應該理解呀。作為你來說,這樣的結果應該是可以接受了,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啊?」
葉筱薇激動地朝焦平安點了點頭,這是一筆足以讓她渡過難關的救命錢啊。
雖然她仍對這筆錢的到來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現在實在太需要錢了,為了梁少萱保險箱里的那十一萬元的窟窿,為了這個急待充實的家,為了叢叢的未來,她都沒有理由拒絕這筆本來就應該屬於自己的錢。
因此,葉筱薇沒有再深究下去,辦完了各種手續后便拿上支票回了家。一進門,她便歡天喜地上前抱住梁母的雙肩,把支票拿給老人看。
梁母自然是老淚縱橫,半天才平撫下去,嘆一口氣說道:「筱薇呀,媽老了,這錢對媽來說就像一堆廢紙一樣沒用,媽只要看著你們能夠太太平平的過日子,盼著所有的災禍都找不到咱們家裡來,這比什麼都好……」
「是啊,媽,這下問題都解決了,一切都過去了。有了這筆錢,咱們家又可以像以前那樣平靜地生活了……」葉筱薇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梁母嘴裡說著,臉上的神色卻一下子暗淡下來。
葉筱薇明白,老人肯定又是想起梁少萱。對梁母來講,畢竟親生的兒子已經不再,她又如何能像從前那樣平靜地生活呢?恐怕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她對兒子的思念了。
葉筱薇想到這裡也不禁有些傷心,連忙上前安慰道:「媽,我知道這些日子讓您跟著擔驚受怕了。不過,我保證,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有了。」
「可少萱他……」梁母說著,不禁撩起衣襟擦著眼淚。
葉筱薇也哭了,她撲在梁母肩頭說:「媽,咱們官司已經贏了,我想……少萱他九泉有知也該瞑目了。」
梁母輕輕推開葉筱薇,突然鎮靜地說道:「筱薇,少萱沒了也就沒了,咱活著的人也不用總是跟著他受罪。媽問你,你和……和那個小高,你們兩個……?」
「媽,您怎麼又來啦?」葉筱薇嗔怪道。
「我覺得小高這人挺不錯了,對叢叢也好,你們兩個要是有情有義的話,不如……媽是說你千萬別因為我耽誤了自己。」梁母說著,以詢問的目光望著葉筱薇。
葉筱薇聽梁母提起小高,還以為老人又在責怪自己跟高朋輝來往過密,卻沒想到老人竟然會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不禁心中暗自笑了一下。她不敢正眼看梁母,只將頭埋在老人的肩上喊了聲:「媽……!」
梁母卻自顧自地說道:「以前我是老腦筋,你別怨我。這一陣兒,看著你一個人這麼難,我也想通了。唉,這過日子沒個男人可不行,再說,你還年輕,不能把一輩子都拴在我這個老太婆身上……」
葉筱薇心中通通地跳著,對梁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葉筱薇和梁母慌忙拭去淚痕。
「媽,我去開門。」
葉筱薇說著,上前把房門,只見文蕾俏生生地站在門外。
「大媽,筱薇姐。」文蕾叫了一聲。
「文蕾,快進來。」葉筱薇說著把文蕾拉進了客廳,隨即問道:「你有什麼事吧?」
「哦,也沒什麼事,只是過來看看你和大媽。」文蕾嘴裡說著,卻偷眼望了一下樑母。
「沒事就好,正好在我們家吃晚飯,你們先聊,我去給你們準備飯。」梁母說著,樂哈哈地走進了廚房。
葉筱薇猜想文蕾肯定是有事,不然不會在吃飯的當口上跑到她家裡來,於是拉她到書房裡談。果然,一進書房文蕾便有些興奮地說道:「筱薇姐,我又有一些新的發現。」
葉筱薇一愣:「什麼發現?」
「前一段時間,就是我在德國要回來的時候,廳里說用不了多長時間還要回去,所以我就把一些不用的東西放在德國了。可回來后沒幾天廳里就通知我,說是這個項目換了另外的翻譯,我就讓施芬伯格先生把東西給我寄回來。」
文蕾說著,從提包里取出一隻磁碟,興奮地在葉筱薇面前晃道:「結果,我發現了這個。我在電腦上看了一下,是梁科長在德國期間和一位叫朱工的人來往的電子郵件,你應該看看……」
葉筱微接過磁碟,卻沒有顯出應有的驚喜,而是表情複雜地對文蕾說道:「文蕾,我……我今天被焦主任叫去了,他給了我一大筆撫釁金,還說……還說這房子也不再收回了,所以,我……」
「啊,你不想再調查啦?」文蕾顯出驚訝而失望的表情。
「文蕾,我真的已經筋疲力盡了,我真的不想再追究少萱的其他事了,越追究,我對他的失望就越深一層,我真怕到最後,他……他在我心目中一點位置都留不下。」
「我明白了,我理解。……那爆炸案怎麼辦?也不追究了?」
「那是公安局的事,我就是想追究,也沒這個能力呀。」
「那好吧。這磁碟……?」文蕾為難地望著葉筱薇。
「我看還是把它燒了吧,反正它已經沒用了。文蕾,我也不希望你再查下去,真的,我們這樣查下去真不知道會落個什麼結果……」葉筱薇黯然說道。
文蕾感到有些失望。她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默默把那張磁碟放回了手包中。
文蕾的來訪無疑讓葉筱薇再次陷入了迷惘之中,以至於晚上在情調酒吧見到高朋輝時,仍然有些萎靡不振。
手裡轉著那杯紅酒,葉筱薇沉默了良久才說道:「朋輝,如果我把這筆錢交給檢察院,那我今後就輕鬆了。可是,我總覺得這裡面……你說,這錢我該不該收?」
問這話時,她用乞盼的眼神兒望著高朋輝。她發現,在幽暗的燈光下,高朋輝拿著那張支票的手有些發顫,臉色一時間也變得忽明忽暗。半天,他才將支票推到葉筱薇面前,毫無表情地說道:「該不該,由你自己決定。」
「朋輝,我自己要能決定的話,還來找你嗎?」葉筱薇嗔怪道。
高朋輝不禁揚起臉來,很留意地看著葉筱薇,緩緩說道:「我看的出,其實你已經決定這麼做了,是嗎?」
葉筱薇很沉重地點了點頭。
高朋輝淡然一笑,平靜地說道:「筱薇,我知道你現在需要的是我說句支持你的話。那好,你就收下吧,我支持你!」
「真的?」葉筱薇一時間不知道高朋輝此話是真是假。
「真的。我不是說過嗎,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高朋輝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葉筱薇見高朋輝點頭,眼中不禁閃動著喜悅的淚光。
其實,高朋輝雖然表面平靜,可內心想痛罵葉筱薇一頓的心都有。他好想告訴葉筱薇,這根本就是一筆用來堵嘴的錢,這根本就是一筆出賣良心的交易,想拿這筆錢來消災根本就是利令智昏,飲鴆止渴!現在中紀委的來了,檢察院的查了,他們便拿這筆錢平息事端,以來幹什麼去了呢?高朋輝真不知道,如果這次放過了這群殺人惡魔,今後又會怎麼樣?會不會重新上演炸車殺人的悲劇?會不會再次把你葉筱薇逼上絕路?他想即使不是葉筱薇,肯定還會有什麼張筱薇,趙筱薇,因為貪贓枉法者是不會講良知的。
但是話到嘴邊,他卻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實在不想打破葉筱薇那美麗的幻想,她實在不想看到葉筱薇喜悅的眼神兒突然變得失望,他實在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再受一點委屈和驚嚇……也許是他太愛葉筱薇了,愛得甚至寧願把葉筱薇的幻想當成自己的幻想,因此他雖然失望卻仍然支持了葉筱薇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