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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局長和黃文林都知道時間的窘迫性,因為要想對劉文斌和郝歌天這樣的官員採取措施,非得像剝筍一樣一層層地來,不然就很可能落個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的後果,然而他們又不得不面對主犯會隨時出逃的可能性。
在部隊招待所,黃文林開始把主要問題集中到劉文斌和郝歌天的經濟犯罪上來。他問焦平安道:「楓嶺山莊與你們交通廳是什麼關係?」
「楓嶺山莊是交通廳與海口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共同開發的。當時,交通廳投了差不多兩個億,算是控股……」
「交通廳投進去這兩億元資金,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我知道,是從省里劃撥的慶豐高速公路工程款里挪用的。」
「誰挪用的?劉文斌還是郝歌天?」
「是劉文斌。那時候他已經是廳長了。不過,我想郝省長要是不點頭,他也不敢幹。」
「郝歌天明明知道挪用工程款是違法的,為什麼還對這件事這麼積極?」
「因為……」焦平安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
「說!」
「因為,海口那家房地產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就是孟欣玲……」
對於這種事情,黃文林與調查組的人都暗自吃驚,卻聽焦平安繼續交待道:「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在這方面,郝省長很低調,孟欣玲對外也說是借住朋友的別墅,其實,那就是她和……和郝省長的家……」
黃文林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搖了搖頭:「好吧,你繼續交待。」
「慶豐高速公路建成通車以後,時間不長,質量問題就暴露出來了。主要就是關聰承包的第二區段,從110公里至202公里之間,頻頻發生車禍。有時候一個月竟多達數起。廳里的人又開始議論紛紛,最著急的就是當時的質檢科長梁少萱,因為施工期間,主要是他代表甲方監督施工質量,他的責任最大。那段時間,他心情也非常不好,這一點不光我,劉廳長也看出來了。」
「所以就派他出國了?」
「對,那是因為中央組織了一個專家檢查團,對全國的重點項目的工程質量進行考察,劉廳長怕他出事兒,就急急忙忙把他派走了……」
「那你們向檢查團的成員行了多少賄?」
「這個我不清楚,都是劉廳長一手操作的,反正大檢查就那麼應付過去了,後來還被評為了全國的樣板工程,廳里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後來呢?」
「後來梁少萱就回國了。我發現他心事重重,整天悶悶不樂的。我怕他出事兒,也私下裡跟劉廳長說過。可劉廳長根本不當回事兒,他這個人膽子大,說話也沖,總是擺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我心裡也就稍微踏實了一點兒。可是,後來我發現,不知為什麼,梁少萱和孟欣玲的交往突然多了起來,接著就出了車禍!」
「梁少萱和孟欣玲為什麼會一起出了車禍?」
「這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當時,聽說梁少萱出了車禍,我感到十分震驚。又聽說孟欣玲和他一起死了,就更是嚇得夠嗆!」
「嚇得夠嗆?這說明,你認定這是一起人為的交通事故?」
「不,沒有證據我不敢亂說。但是,按照常理,我懷疑是有人想讓他永遠把嘴閉上。但反過來一想,又不太對,他們開的是孟欣玲的車。如果說,有人想陷害梁少萱,幹嘛要在孟欣玲的車上做手腳呢?」
「你是說,對方的目標是孟欣玲?而梁少萱只不過是個陪襯?」
「可是……沒有理由啊!孟欣玲和郝省長關係一直挺好的,我聽說,兩個人都談到婚嫁了,只等這次郝省長扶正以後,就準備操辦這事兒。」
黃文林對焦平安的供述大為不解,不禁說道:「焦平安!你知道是誰向我們舉報的嗎?」
「不知道。……不過,我猜可能是梁少萱。因為,只有他對這件事這麼在乎。」
「如果真的是梁少萱舉報的話,你還認為車禍是偶然發生的嗎?」
「這個……我說不準。」
焦平安說這些話時,臉上一片茫然。說實話,對於梁少萱和孟欣玲去豐城的目的,他們又何故突然發生交通事故身亡,他也一直在找其中的原因,卻如何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機。
梁少萱和孟欣玲的死因自然也是宋局長等人急欲調查清楚的問題之一。此時宋局長正逼問著關勝昌:「關勝昌,那麼多事你都說了,還在乎這麼一起車禍嗎?」
「宋局長,我說的都是實話,那起車禍的確是一次意外。車是我親自檢查的,沒有發現任何人為破壞的痕迹。」
「你不覺得,這場意外來得太巧了嗎?」
「宋局長,如果你一定要認為是有人謀害他們,我也沒辦法,但絕對不是我。」
望著他無辜的表情,宋局長與眾人交換眼色,隨即問道:「是誰讓你把車禍從高速公路巡警大隊接過來的?」
「劉文斌。」
「時間、地點、他是怎麼說的?」
「車禍發生的第二天,他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這之前,我們好長時間沒有聯繫了,剛才我不是說過嗎?他這人光需嘴皮子,不辦實事兒,所以……我去了以後,他就說讓我接手梁少萱這起車禍……」
對於當日在劉文斌辦公室的情況,關勝昌至今記憶猶新。那天劉文斌親熱異常地把關勝昌讓進屋裡,滿面春風地說:「小關,來來來,快進來坐……」
「劉廳長,電話里說的那麼急,您……?」關勝昌倒顯然有些拘謹。
「先喝口水,怎麼樣?最近工作還算順利吧?」
「多虧領導們照顧,還可以。」
「我聽說,很快要當正科長啦?」
「嗯,領導已經找我談過話了。還不知道結果怎麼樣呢。」
「我剛從郝省長那兒回來,他對你的進步也挺關心呀,讓我代他向你祝賀呢。」
「郝省長?他……他身體還好吧?」
「好好。不過,心情上嘛……」
「怎麼?是不是這次當省長的事兒……?」
「是呀,你也知道,郝省長這個人一貫就知道埋頭苦幹,與世無爭。這不,有人抓住作風上的一點點問題,想從這上面搞他,弄得他心情非常不好。」
「作風上?」關勝昌面現驚異。
「咳!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問題。郝省長老伴兒去世這麼多年了,兒子、女兒又都在國外,身邊一直也沒個人照顧。好不容易有個女同志,願意照顧他以後的生活,可是……」
「怎麼啦?」
「咳!不幸啊。這不,昨天在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車禍……」
「車禍?!」
「是呀,老頭子命中沒這個福啊。不光如此,這件事還不能張揚出去。」
「為什麼?娶個老伴兒又不犯法。」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呀!……唉,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那個女同志是有家庭的,正在辦離婚,所以……」
「哦……!」
「小關,你不是在事故科嗎?能不能把女方的身份遮掩一下,不要鬧得滿城風雨嘛。」
「喲,這可不好辦,高速公路有巡警大隊,歸他們管,我們只……」
「想想辦法嘛。這可是郝省長托咐你的呀!」
「那……我想想吧。不過,你剛才說,她是有家室的,就不知道他家屬那邊……?」
「所以才要你出面嘛!這位女同志叫孟欣玲,她丈夫是省畫院的,叫李大志。這個人倒沒什麼,我可以通過其他渠道安撫他。比較棘手的是另一個死者……」
「怎麼?還有一個人……?」
「是呀,和孟欣玲一起死的還有我下面的一位科長,質檢科長,叫梁少萱。他愛人叫葉筱薇,是市電台的一個主持人。」
「你的下屬,那不是更好辦嗎?」
「是呀,我這面可以做工作,你那邊也得配合呀!我是這樣想的,對葉筱薇說的時候,隨便給孟欣玲安個身份,最好是查不出來的,或者是她自己就不想往下查的,主要是讓她接受你出具的事故結論,別再節外生枝。」
「那就說她是個『雞』好了!以前我也辦過一個案子,也是一男一女出了車禍,那女的就是個做『三陪』的,結果,男的家屬因為顧及聲譽,不聲不響地就把事給了結了。再說,做『雞』的身份證大部分都是假的,哪兒查去呀!」
「嗯,這倒是個好辦法。」劉文斌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關勝昌交待說:「從劉文斌那裡回來后,我就以搞課題研究為名,把這案子給要過來了。並且,也是按照他的意思,向葉筱薇出具了事故結論。我本來以為,這不過是舉手之勞,可誰知道,葉筱薇她……她竟然把這麼一起簡單的車禍,鬧得沸沸揚揚的。這種結果,不光我,劉文斌,我想就連郝省長恐怕都沒有想到……」
「這叫什麼?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又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還叫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呀,還有那個劉文斌,你們是得好好總結一下了!」
「後來,葉筱薇非得把這事兒鬧上法庭,我們也沒想到,真是有點欲罷不能的感覺。說去說來,咳,還是太大意了,當時我……我是真沒把葉筱薇放在眼裡。為這事兒,劉文斌罵了我一頓,還說,郝省長對此也大為不滿……然後,他就讓我找人到孟欣玲的別墅里偷東西,於是,我就想到了騷皮。」
「什麼東西?」
「一開始,他說無非是些有關郝歌天和孟欣玲隱私的錄像帶呀,照片、信件什麼的,等騷皮給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其中還有大量的存單、有價證券,還有合同啊賬目啊什麼的。」
「這些東西現在在哪裡?」
「我都給了劉文斌了。」
「關勝昌,你可要說實話!」
「是實話。我……我一看,孟欣玲這個女人可不像劉文斌說的那麼簡單,怪不得他們對她的身份這麼顧忌。我心裡害怕,就趕緊給劉文斌打電話,把東西給了他……」
宋局長死死地盯著關勝昌。很快,關勝昌有些氣餒地說:「當然,我……我也私自留了幾張照片……」
「就留了幾張照片?」
「是,確實是!別的我不敢動,就覺得照片他們肯定沒數,我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這些照片現在在哪裡?」
「在我家。」
關勝昌私自偷藏的那幾張照片,無疑是郝歌天個人作風問題的有力物證。宋局長當然知道這些照片的重要性,他當即命令佟滿江前往關勝昌家,按其交待的地點取回照片,然後直接送到了黃文林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