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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路標

  法塔林傳奇最新章節

  白恩邁著輕快的步伐前進。他一點也不累,盡管前一天晚上他沒有睡好,而且他們經過的地形崎嶇,也沒有使他膽戰心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甚至享受著寧靜的空氣和發黴的森林氣息。至少他還能呼吸。


  他還活著!陽光透過樹葉,捕捉著旋轉的塵埃,讓它們像仙女的燈光一樣翩翩起舞。他想伸手去抓一把,就好像那是一種神奇的粉末。一瞬間,森林發生了變化;就好像他們穿過一個被施了魔法的樹林,在大樹的陰影下,長出了一尺高的蘑菇。這時它們看上去並不凶惡;它們是生命延續的保證。


  他還活著。他像念咒語一樣對自己重複這句話。他經曆了恐懼,並且麵對它走了出來。他的敵人,那些想要殺死他的怪物,都已經死了。而他還在這裏,感受著陽光,在空氣中暢飲,看著格雷羅根和凱特小心地選擇下山的路,在陡峭而濕滑的泥濘中從一塊石頭走到另一塊石頭。


  他的感覺更加敏銳,他感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活力,更充滿能量。在這裏有一種簡單的快樂。


  蛛網上閃爍著晨露。鳥兒在唱歌。森林周圍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景象。小動物們穿過矮樹叢。白恩停下來讓一條蛇穿過小路,並沒有想要殺死它。今天早晨,他感到生命是多麽寶貴,多麽脆弱。


  與那些怪物的戰鬥使他認識到,他對生活的把握是多麽不牢靠,維係著他生命的繩索是多麽容易被割斷。也許他會躺在一個沒有標記的冰冷地墳墓裏,或者更可能是填滿了野獸或者怪物們的肚子。不同之處在於一些運氣,一些技巧和如何正確使用他的劍。一切都可以變得如此不同。隻要犯下一個錯誤,他可能就不會在這裏享受這個美好的早晨了。他可能在莫爾朦朧的灰色王國裏遊蕩,可能會出現在奈塔爾的無底深坑,也可能是陷入了被遺忘的境地,一些學者聲稱這是死後唯一的東西。


  他知道這個想法會使他害怕——但事實並非如此。此時此地,他太高興了。在他的腦海裏,戰鬥的每一擊都在回放,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接近最愉悅的感覺。他感到很興奮;他與強大的敵人對抗,並戰勝了它們。今天森林改變不了他的心情。


  他知道這種感覺是人為的;他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感覺,而且是在戰鬥之後。他知道這種感覺會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所做所為的恐懼和內疚,但眼下他可以控製自己。他不得不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承認,他很享受這場戰鬥。


  白恩以為自己在黑塔的經曆讓他不會再出現這種情緒,他應該已經適應了一切,甚至不再會恐懼和內疚,殺戮已經讓他變得——適應。但這一次的暴力激起了他內心的某種陰暗的東西,一種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幾乎可以理解那些追隨戰爭之神奎托斯或者殺戮之神寇霍恩的人,他們沉迷於流血、戰鬥和刺激,白恩覺得其實兩者並沒有什麽不同。沒有什麽比拿生命做賭注更讓人激動的了。沒有比這更高的賭注了,也許除了你的靈魂。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人或者神明可以操控靈魂的話。


  這個想法讓他停了下來。他可以看出,他的思想一直在引導他走上罪惡的道路,白恩不擔心這條道路罪惡與否,但是他擔心這條路是錯誤的,他絕不願意選擇一條錯誤的道路。也許所有那些把自己出賣給邪惡力量的人都是這樣開始的,以自己的黑暗麵為樂。他已經看到了這條路的方向,所以他讓自己的思想轉向了。白恩明白,自己應該選擇正確的道路,無關罪惡與正義,這些隻是完成自己所選擇的道路時的手段,目的地對自己才重要。


  前麵,格雷羅根彎下腰去檢查泥漿中的一些痕跡。白恩推測,也許他太沉迷於戰鬥了。也許這就是他遵循他的特殊使命的原因——也許這既是為了他自己的滿足,也是為了贖罪他所犯下的罪。不然為什麽還會有人選擇這樣一個奇怪的道路,選擇這條如此黑暗的道路?也許矮人的動機並不像他所假裝的那樣高尚和悲慘。


  白恩歎了口氣;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矮人對他來說是異類,是不同社會的產物,有著不同的道德準則,甚至可能是通過不同的感官來觀察世界的不同景象。他懷疑自己是否能理解格雷羅根。每一次當他感到接近矮人的想法時,但他就是無法理解。矮人是不同的——他的強壯是白恩永遠不會去奢求的,他的勇敢的超越理智,同時他似乎忘記了痛苦和疲憊。


  這就是自己跟隨他的原因嗎?是出於欽佩和想要像他一樣嗎?擁有他的信心和力量?如果不是在荒郊野外那個醉醺醺的夜晚發過誓要追隨那個矮人,他現在的生活肯定會大不一樣。也許他會更快樂些。另一方麵,他所看到的東西,無論好壞,連一半也看不到。有時,棄誓者就像專門纏著白恩自己的惡魔,被派來攪亂他的生活,把他帶到黑暗中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斜坡,望著腳下的地方,感受著皮靴薄底下堅硬的岩石。當他到達山腳時,他看到了格雷羅根和凱特正在看的東西。小路在岔路口分岔了。右手邊有一個路標——不是馬爾努斯帝國大道上通常樹立的石板,而是從樹幹上砍下來的一個簡單的木塊。白恩走過去閱讀它。


  “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到弗倫斯堡了,”他說。


  “如果它還存在的話,人類。”格雷羅根說著往地上吐了口痰。


  ————


  “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樣勇敢,白恩,”凱特突然說道。


  白恩環視著那片開闊的林間空地。這裏的森林更薄,有伐木的跡象。樹樁散落在森林的地麵上。他們周圍長著雜亂的植被。到處都長出了樹苗。空氣中有一股新伐木材的清香。在遠處,他覺得他能聽到河水的咆哮聲。頭頂上,透過樹枝的縫隙,天空明亮、清澈、湛藍。然而,在遙遠的東方,他們都能看到巨大的風暴團正在聚集。雷雨雲一個接一個地堆積著,巨大而虛無縹緲的山脈越靠越近。另一個邪惡的預兆。


  他低頭瞥了那姑娘一眼。她那滿是煤煙的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你說什麽?”


  “我說,‘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樣勇敢’。”


  他笑了。她的坦率和真誠的願望仿佛打動了他。“我不是勇敢。”


  “是的。與那些野獸搏鬥是勇敢的——就像故事裏的英雄會做的事情一樣。”


  他試圖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英雄,就像他年輕時喜歡的傳奇故事中的人物——馬爾努斯或蓋坦那樣。不知怎麽搞的,他實在應付不過來。他太了解自己了。這些人都是神一般的存在,無可挑剔,完美無瑕。事實上,馬爾努斯和蓋坦已經成了神,都成了他們所建立的帝國的保護神。而其他地方的不少人也信仰他們,把馬爾努斯當成公正之神,把蓋坦當做人類的守護神。像那樣的人從不知道什麽是恐懼,什麽是懷疑,什麽是唯利是圖。


  “事實上,我很害怕。我隻是想活下去。我並不勇敢——格雷羅根才是。”


  她斷然搖了搖頭。“是的,他是——可你也是。你害怕了,還是選擇戰鬥。我想這就是你勇敢的原因。”


  她完全是認真的。但她不明白白恩選擇戰鬥的原因是他明白,如果他不反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可憐他,會拯救他。但白恩確實覺得女孩的想法很有趣,也有點受寵若驚。“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指責過我。”


  她轉過身來,撅著嘴,以為他在取笑她。“不管怎麽說,我認為你是。別人說什麽都沒關係。”


  他挺直身體,把破舊的披風拉緊。奇怪的是,他已經習慣了把格雷羅根看成是史詩故事裏的英雄,也就是他承諾要寫的關於棄誓者之死的故事。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那個故事的一部分。他總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看不見的觀察者,一個記錄矮人豐功偉績的編年史作者,但在書中卻不會提到。也許這孩子說的有道理。也許他也應該為自己的冒險事業留出一些空間。


  《棄誓者的傳奇》。不,我和格雷羅根一起旅行,應該叫《我和格雷羅根的旅途》。白恩先生著。想到這裏,他又笑了笑,也許他可以單獨為自己寫一本書,畢竟矮人會追尋他的偉大結局,而他自己的冒險仍會繼續。那麽《白恩日記》似乎是個不錯的名字。他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本皮革封麵的書,在法塔林協會的一台印刷機上用完美的字體印刷而成。當然,這是會是一本很受歡迎的書。古典文學太古板,是學者、律師和牧師的語言。而日記這種寫法則親民的多,也許全世界都會讀到它。他可能會和那些偉大的作家一樣出名。


  他會講述他各種各樣的冒險經曆。黑塔的經曆太過於讓人絕望,但是龍穴的冒險讀者應該很喜歡,還有法塔林協會的發展,大陸上的經曆,伊斯塔尼亞的戰爭。諾瓦裏諾邊境上的女巫集會的毀滅;他們與獸人和狼騎兵在邊境之地發生衝突。所有這些事件都導致了那位可憐的男爵和他新占領的廢棄城堡的毀滅。然後他們見到了舊日法師,還冒險進入古代矮人王國地底黑暗的世界。他們與角獸的戰鬥和他們之後的旅程。


  他試著想象自己在故事中會如何塑造自己——當然,他會勇敢、忠誠、謙遜。現實幾乎立即開始侵入他的白日夢。勇敢嗎?也許吧。他曾麵對過一些可怕的情況,卻沒有感到丟臉。忠誠嗎?黑塔之中的忠誠隻有對那位女士,而不是對同僚。如果他一直和矮人廝混到最後,他一定會成為堅持到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謙遜?不太可能,因為把自己置身於別人的冒險故事裏是多麽謙虛啊?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他隻能等著瞧了。


  “如果你不是英雄,而格雷羅根是,你為什麽要和他一起旅行呢?”凱特似乎並沒有打算放過白恩。


  “小家夥,你為什麽要問這麽難的問題呢?”白恩問道,希望矮人聽不見。格雷羅根一直在前麵的空地上徘徊,沉浸在自己陰鬱的思緒裏。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白恩決定這一點。他為什麽追隨殺手?答案很簡單,因為他發誓要這麽做。那天晚上,在矮人把他從食屍鬼的爪子下救出來之後,他喝醉了,發誓要這樣做。他有遵守諾言的義務。因為矮人救了他的命,他欠了他一個人情。


  一開始他以為這就是他堅持留著格雷羅根的原因,但現在他有了另一個想法。這個矮人給了他一個絕佳的借口去冒險,去看看這個世界上遙遠的地方和黑暗的東西。讓他感興趣和興奮的事情。他本可以待在法塔林島,成為一個像當初黑塔導師一樣的法師,或者成為阿門加農這樣的協會管理者,甚至可以成為一名將軍或者混吃等死。


  在法塔林島上,他有太多的選擇,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做,他總是反對這樣做。矮人的追求給了他一個離開法塔林協會的理由。他過去總是為自己的願望找借口,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太多的一切——都可以成為借口。但從那以後,他過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生活,與傳奇故事中的英雄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他不知道如果他不再和格雷羅根一起旅行,他會做什麽。他無法想象回到過去的生活,尤其是無法看到能實現自己心願的那種生活。


  “該死的,我真的不知道,”白恩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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