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綁架
馬提剛剛進入醫務室外麵就想起了一聲槍聲,值班的護士正伏在辦公桌上寫著什麽東西,這一聲槍響嚇得她立刻蹲到了桌子下。馬提其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給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弓了一下身子。他已經意識到他們已經暴露了,接下來要想混出去可並不是件輕鬆的事。
門口傳來了“噔噔”的聲音,這是軍靴踢打在地板上發出的。守在門口的兩名衛兵離開了他們原本應該警戒的地方,聽著他們匆忙的步伐應該是去尋找槍聲的方向。
營地裏早就炸開了鍋,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拉響了防空警報。刺耳尖銳的警報聲回蕩在這片黑夜籠罩的夜空中,這裏麵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口哨。外麵的軍靴聲雜亂無章,顯然那些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戰士還沒有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們身上的武裝帶不是就會和背在肩頭的步槍撞在一起,“哐當!哐當!”的讓人更加的心煩。
馬提注意到了那些在醫務室中睡在床上的重傷員已經有些醒了過來,眼神中充滿迷惑的望著窗口或是門口。外麵發生了什麽?芬蘭人打過來了?
一名雙腿被截肢的士兵掙紮著在床上做了起來,雙手合十的在祈禱著。離近一點你就會看見夾雜在他眼眶中的淚水,仿佛一個不注意那裏就會熱淚盈眶。
馬提猛的站直了身子,幾乎是跑到了之前那名護士工作的辦公桌前。他用俄語焦慮的對著她說道,“嘿!同誌,我需要奎寧!!!”
那名護士戰戰兢兢的從桌子邊露出了眼睛。但隻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她認識眼前的這個穿著俄國大兵裝扮家夥,可他怎麽會加入了紅軍?
在發現這名護士眼神的奇怪之後,馬提也定下了神認認真真的打量著她的眼睛。一陣熟悉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頭,他覺得自己認識她。
那個女孩驚恐的喊了一聲“莎薩!”。
馬提猛地想起這個女孩就是自己在列寧格勒求學時房東家的那個小姑娘。
“尤列涅娃!”馬提沒有想到過兩個人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再次相見,他在叫出這個女孩的名字之後頓時有些無措。
兩個人尷尬的看著對方,屋子外的混亂似乎早就已經是不相幹的事了。直到一名護士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才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僵持。直到現在尤列涅娃還天真的以為馬提加入了紅軍,她跑到了藥櫃前慌亂地從裏麵拿出了一瓶奎寧就往回走,準備把它遞給他。
“你在做什麽?”那名剛進來的護士疑惑的向尤列涅娃問道。“登記了沒有?”
尤列涅娃看了看手中的奎寧,才想起自己還沒有給莎薩登記。尤列涅娃把藥瓶放到了桌子上,準備在文件上做一下記錄。但馬提已經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裏了,他一把抓住藥瓶就往自己的口袋裏塞。另外一名護士一把拉住了馬提的胳膊,她的塊頭很大差不多是馬提的兩倍,所以她很有信心教育一下這個不守規矩的家夥。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變化,尤列涅娃準備伸手去製止她。可馬提向後一退反手一折就抓住了那個護士的胳膊將她推了過去。
“你在做什麽???”尤列涅娃捂著嘴大叫道。
馬提不打算解釋什麽,他跑到門口剛推開門就看見之前那名受傷的軍官正拿著手槍往這邊走來。他三步並作兩步來打了尤列涅娃的旁邊,將她從那名摔倒在地上的護士身邊給拉了起來。他的另一隻手從腰間拿出了一把匕首,匕首上還沾著剛才被他殺死的俄國士兵的鮮血。
他用胳膊勒住了尤列涅娃的脖子,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尤列涅娃拚命的掙紮著。她用手抓撓著馬提的胳膊,可厚厚的棉衣根本就對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傷害。她想說話,但莎薩在她脖子上所使得力氣已經讓她說不出來一個字。
彼什科夫剛踏上醫務室門口木製的台階,醫務室的門就從裏麵被粗魯的打開了。他先是看見了白天見過的尤列涅娃,但隨即掛在他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他已經注意到了那把架在這個漂亮女孩脖子上的那把小刀。他果斷的舉起了手中的槍對向了尤列涅娃身後的那個家夥,衝著他喊道,“放開她!!!你這個可惡的家夥!!!”
從彼什科夫身邊跑過的一些士兵也已經注意到了所發生的事,他們紛紛停了下來,也舉起槍對向了醫務室的門口。
馬提並沒有亂了陣腳,他先是在門口駐足停留了幾分鍾。在看見局勢已經穩定之後,他才開口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想離開這裏。”他機警的從尤列涅娃的腦袋後探出了一支眼睛,盯向了彼什科夫,他的軍銜看起來應該是這裏最高的。“讓他們給我讓開一條路!!!”
“你覺得你能離開這裏嗎?”彼什科夫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提出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他用目光胡亂的望了一下四周,“就算你能離開,但是能走多遠?一公裏?還是兩公裏?我勸你還是放開她。”
“我在最後說一遍,讓他們讓開一條路!”馬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把每個詞都咬的十分清晰,聽起來頗有幾分猙獰的意思。“要不然我現在就殺了她!!!”他故意將手中的匕首往尤列涅娃的脖子輕輕劃了一下,原本雪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傷口,紅色的雪順著傷口流進了她的脖子。
彼什科夫急忙將手中的槍舉向了空中,“冷靜一下!!!”他的聲音幾乎在顫抖著。他相信這個挾持尤列涅娃的芬蘭人真的有可能劃開她的脖子,對此他沒有任何的疑問。他看向四周的士兵,“快!都給我讓開!!!”
可馬提剛剛邁出一步,從營地的門口那裏就傳來了持續不斷的機槍聲。那些剛剛放下步槍的士兵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槍,有些人甚至都快要扣下了扳機。原本已經得到控製的局麵頓時又變得緊張起來。彼什科夫反應迅速的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槍,對著所有人重複著之前的命令,“所有人不要動!”他顧慮重重的將目光移到了尤列涅娃的身上,他看見在她的眼眶中已經出現了淚珠在眼眶中打著轉。
馬提提著的心放下了,可他還是不敢又絲毫的鬆懈,他推著尤列涅娃慢慢走下了醫務室門口的台階。他們每邁出一步,那些圍著他們的俄國人也都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雙方都在這麽一種默契的情形下往營地的門口踱了過去。
那裏的槍聲仍舊大作著,借著子彈不時拖曳過的白光,馬提看見了那裏已經倒下了不少的人。看來俄國人已經發現了帕維並向他發起了進攻。帕維所占據的那處機槍陣地不斷朝著四周任何的可疑的目標射擊,俄國人的計劃顯然是落空了。
拉基米爾看見了一群人古怪的背對著營門口的方向朝著這邊過了來。他猛的站起身朝著他們大喊道,“都在搞什麽鬼!!!快蹲下!!!”他的話音剛落,幾發流彈就射到了他們那裏,幾名士兵頓時就被擊倒在了地上。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士兵踩在了那幾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戰友身上被絆倒在了地上。有一名十分緊張的士兵在倒地的時候步槍竟意外的走了火,這一下讓馬提的神經繃得更緊了。“讓他們停火!!!”他幾乎是在咆哮著說著這句話。
彼什科夫推開了擋著他的幾名士兵從人牆中掙脫了出來,他衝著拉基米爾叫道,“快停火!快停下來!!!”
俄國人的槍聲停了下來,帕維的槍聲也在隨即沉寂了。他已經隱約的看見了營地門口人頭的攢動,馬提應該出來了。帕維抓起了自己的步槍,伏在了雪地上瞄準了任何可疑的目標。但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那裏實在是太暗了……
馬提挾持著尤列涅娃在營地門口轉了一個身,他明白現在還不是放開她的時候。他對著彼什科夫說道,“現在,讓你的人後退兩百米。”
拉基米爾看了看彼什科夫,他知道他的秉性是不會被人要挾的。但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對彼什科夫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所有人!!!”彼什科夫揚起了一隻手,“向後退!!!”
馬提滿意的點了一下頭,他拖拽著尤列涅娃也慢慢的向後推著。直到雙方的距離拉開了三四百米的時候,他才放下心扭頭朝身後喊道,“帕維!帕維!!!”
“我在這!!!”帕維回答道。聲音差不多是在十多米外傳來的。
“我拿到了!!!”馬提興奮的喊道。這時他已經慢慢鬆開了勒著尤列涅娃的胳膊,這個可憐的姑娘已經能夠大口的吞吐著新鮮的空氣了,但是那把小刀仍舊架在她的脖子上。
再把尤列涅娃拖進機槍掩體後,馬提才鬆開了她。這個看似斯文的女孩猛的回過頭照著馬提的臉上打了一巴掌,不明情況的帕維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掌將她按在了沙包上。
“住手,帕維!”馬提把手搭在了帕維的肩頭,“她是我的朋友!!!”
尤列涅娃掙開了帕維的束縛,站直了身子。“朋友?”她用嘲弄的語氣說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被馬提劃破的傷口已經凝固,但還是有些血跡留在了那上麵。“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朋友的???”
“聽我解釋!!!”馬提上前扶住了尤列涅娃的肩頭,“我的朋友需要藥品,所以我們隻有出此下策。”
“你加入了芬蘭軍隊?”尤列涅娃直到這個時候才從最初的錯愕中蘇醒過來。
“是的!”馬提挺直了身子,“這是我的祖國!!!每一個有血性的人都會拿起武器去保衛它。”
“你這個資本家的走狗!!!”尤列涅娃的話中充滿了對馬提的鄙視,“真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家夥!!!”她推開了馬提的胳膊把臉轉向了一側。
“聽我說!!!”馬提猛的晃動著她的身子,好讓她能夠看向自己。“你們這是赤裸裸的侵略!並且還為你們的侵略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試想一下,如果我們芬蘭真的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為什麽你們會舉步不前?相反,你們違背了我們所有人的意願。為了自由,我們會毫不遲疑的去戰鬥,這就是為什麽現在我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停了一下,好讓自己能夠平複激蕩的心情。“我知道現在和你說什麽都不能改變你的看法,但你必須知道我不是一個分不清是非的家夥。”
“這…”尤列涅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隻剩下了一個選擇——沉默。
帕維已經換下了那件俄國人的衣服,收拾好了他們的東西。“你們在說什麽。”他把馬提的步槍遞到了他的麵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現在就要走!”
馬提情意綿綿的看著她,這個唯一讓他牽腸掛肚的女孩,未曾想到彼此的再見竟會是再這樣的情形下。他感到尤列涅娃正在哭泣,他應該說些安慰之類的話,但他卻不知道如何說出口。放在尤列涅娃肩頭上的手再次晃動了一下她的身子,馬提隱約的看見了她的頭抬了起來。他憑著感覺吻上了她的唇,他幻想過很多和這個女孩接吻的畫麵,但他從來都沒有設想過是乘人之危的。
這個出其不意的吻,讓尤列涅娃既有些害怕又有些亢奮。她是喜歡他的,但那種感覺卻是十分遙遠的事了,那現在呢?
帕維笑著在馬提的肩頭拍了一下,“該和你的情人說再見了!”他看了看手表上的熒光,“我們隻剩下兩個小時的時間了。”
馬提依依不舍的從尤列涅娃的唇邊移開,要是能夠看清她的臉該多好!現在他隻能臆想著她的樣子。馬提用手掌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我美麗的姑娘,你能等我嗎?”
尤列涅娃魂不守舍的抬起了她的腦袋,不知所措的打量著馬提的麵龐。她同樣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感人肺腑的語調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但我該怎麽回答他呢?她心想。
馬提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沒有人看見他這抹惆悵的惹人心酸的微笑。他最後用手撫摸了一下尤列涅娃的臉龐,就轉身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中,尤列涅娃小聲的嘀咕說,“我會的!”這句發自內心的呼喚卻嚇了她一跳,沒有想到過了兩年她還是無法忘記這個叫做“莎薩”的芬蘭人。
她爬出了戰壕,孤獨的朝著軍營走去。